28、周瑜打黄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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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周瑜打黄盖
这是入夏以来C城气象台发布的第一个台风蓝色预警。
以C城所处的地理位置，大多数时候台风只是打个擦边球，下几场倾盆大雨也就作罢，但它依旧像这座城市的坏情人——嚣张、恶劣、又不可抗拒。
周五快下班的点，陈萍水特意绕到宋念的办公室，捏了捏宋念的脸，那神情恨不能咬上一口：“我们家念念怎么这么好看！”
“陈老师！”倒是宋念身后的两个实习生，挺起腰板毕恭毕敬地问好。
陈萍水示意寿拓和赵文博不要客气。
“天生丽质难自弃。”宋念躲开陈萍水的魔爪，漫不经心地回答。
陈萍水：“周末准备怎么过？”
这几天蒋傲兰回父母家住，也就意味着宋念可以自由安排晚上的时间。抬手活动一下疲惫的肩膀，宋念扯出一个微笑：“当然是加班。”
预料到宋念会这么说，陈萍水追问：“七夕节，没有活动吗？”
陈萍水一贯无事不登三宝殿，宋念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依旧不咸不淡：“刮风下雨的，不好好在屋子里待着，过什么七夕。”
陈萍水转而问实习生：“小赵呢，应该不会像这个工作狂一样无聊吧？”
赵文博挠了挠后脑勺，憨憨一笑：“我嘛，当然是和女朋友一起过啦！”
“年轻人，有前途！”陈萍水投去赞许的目光。
“我说你怎么一听明天要加班就支支吾吾的。”宋念抱着双臂，嘴角挂着笑却不怒自威，“女朋友是可以帮你跟进案子进展？还是提高你的文书写作能力？嗯？”
赵文博低头小声回答：“女朋友可以让我每天挤在C城地铁乌泱泱的人群中，不因为自己渺小和平凡而感到孤独。”
“嘁，”宋念轻哼一声，“哪里看来的段子，愣头青。”
陈萍水拍了宋念一下：“做师父的，别老是吓唬徒弟。”
宋念没有反驳，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过了一会儿突然问：“寿拓，你明天不用约会吧？”
“啊？哦，那个，我不用！”正埋头写东西的寿拓紧张地站起来回答。
宋念用文件夹敲了敲赵文博的桌子：“今天晚上，把贾主任让你整理的卷宗都整理完。明天寿拓加班，你不用来了。”
“哎？”赵文博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忙不迭点头，“好咧！谢谢念姐！”
宋念一脸嫌弃：“别谢我，谢寿拓。”
赵文博锤了寿拓胸口一拳，乐不可□□就拜托你啦，好兄弟！”
收拾完东西，宋念又交待了几句，就和陈萍水一起下班。
两人并排站着等电梯，陈萍水这才凑到宋念耳边：“念念，阿豪的女朋友，你见过吗？”
柯定豪，果然又是你。
“见过。”
“你怎么不早说哪？！”
“我以为你知道。”
“算了算了，不计较这些。我跟你说，昨天晚上我还看到阿豪在房间里鬼鬼祟祟的，应该是在准备什么礼物。”
“是你比较鬼鬼祟祟吧，舅妈。”
“现在的年轻人都追求浪漫，追求自由，不让家长干涉私事，我能理解。但你得提醒他一下，别光弄些花里胡哨的，赶紧正儿八经把人带回家见面。”
“你自己怎么不说？”
“说了啊，他嘴里应承着好，又说不想给对方压力，这么久都没见有行动。”
“哦。”
“你舅舅的脾气你也知道，这种事根本就不管。”
“唔。”
“舅妈对你好不好？”
“好……还是不好呢？”
“哎呀，你这家伙！”
“好，好，好！舅妈最好。”
“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
第二天，宋念加完班正好下午一点。窗外灰蒙蒙的一片，天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却始终没有下雨。宋念还没有吃午饭，却困倦到只想回家，在昏暗的房间松软的床上，大睡一场。
到了北街，宋念放慢车速。想来是台风天生意不佳，有几家店铺已暂停营业。宋念随意往窗外瞥了一眼，正好看到有间书屋门口站着林筝扬和两名年轻男子，看样子是在道别，其中一人还亲昵地揉了揉林筝扬的头发。
回到住所只觉得头昏脑涨，宋念草草地冲了个澡，倒在床上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醒来时出了一身汗，时间是五点。
外面已经下起了毛毛雨。宋念终于觉得有些饿了。冰箱里只有两瓶纯净水，打开外卖软件翻了几家还在坚持营业的店家，送到家估计得一两个小时之后，顿时觉得没了胃口。
当时袁泽昊租下这套房子虽说是为了住在隔壁的蒋傲兰，好歹室内家具电器一应俱全，甚至还贴心地替宋念订了几个月的C城晚报。可如今宋念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环顾四周，到底还是生出家徒四壁的悲怆感。
宋念惊觉如此顾影自怜未免太过矫情，完全不是自己的风格。这段时间蒋傲兰过得好好的，当初恐吓的人大概不会动真格，还是赶紧催催袁泽昊把这件事了结了，自己也好正儿八经找个房子搬家。
想了想，还是给柯定豪打了个电话，结果无人接听。于是宋念换了身衣服，准备去附近的便利店买点吃的。
林筝扬每天都看天气预报，就像林海平每天都看新闻联播和焦点访谈。
天气擅长社交，路上遇见熟人打招呼，运气好正好是饭点，简简单单一句问候——吃饭了吗？运气不好，凑不到饭点，没话讲多尴尬呀，那就感叹一句——今天天气不错啊！
天气也擅长背锅，你可以把很多糟糕的原因归咎于天气。昨天心情莫名焦躁，一定是因为天气闷热；今天是个好天气，可惜太阳太刺眼，导致我昏昏沉沉睁不开眼。
这天C城台风预警，家政服务的郑阿姨提早来电话，说今天不能过来给林筝扬做饭了。林筝扬和张泉涌早早检查北街书店的门窗、水电、消防，吃过午饭书店就打烊了。
只有林筝扬和孔嘉懿，整个下午都宅在有间书屋。
没想到林深带着俞绍凡突然造访。
俞绍凡和林深是十几年同窗，两人关系一直很好。小时候林筝扬总跟在林深后面，自然与俞绍凡相熟，长大之后，关系反倒变得生疏。
如今俞绍凡刚回C城，暂时没有代步工具，林深便自作主张让他先开林筝扬的车。一来林筝扬确实很少用到车；二来正好顺了母亲张燕的意，让妹妹和异性多接触接触。
车子就停在北街，取车的时候意外发现前挡风玻璃的雨刮器上夹了一张字条。为了防水，字条还特地装在一个透明塑封袋里。大意是一名姓夏的车主在停车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林筝扬的车，对方留下电话号码请林筝扬联系商量赔偿事宜，落款时间正是前一天。
林深眉头紧锁，蹲下去仔细检查车身上是否有刮擦痕迹。
之前去S城参加书展，回程时在高速发生追尾事故，林筝扬怕家人担心，一直瞒着没说。这次车子又被碰到，说不心疼是假的，但林筝扬更担心林深会懊恼，于是温声相劝：“没事，就算有些刮擦稍微补点漆就行，人家不是故意的，态度也很诚恳了。”
确定没什么大碍，林深才点了点头。
俞绍凡把那张字条收进衬衣口袋：“回头我再打个电话过去，也好让对方安心。”
林筝扬默认。
林深和俞绍凡还有事情要办，三人约好了改天再一起吃饭。走之前，林深揉了揉妹妹的脑袋，嘱咐道：“天气不好，早点回家。”
傍晚，终于开始下起小雨。孔嘉懿马虎，出门不带伞。北街书店有一个专门放置顾客落在店里的伞的篮子，但有间书屋并没有，只好乖乖等男朋友徐远来接她。知道林筝扬晚饭还没着落，孔嘉懿问：“学姐，你晚饭吃什么？要不跟我们一起去食堂吧？”
林筝扬摇摇头：“食堂太远了，懒得来回走。家里冰箱应该还有一些速冻食品。”
孔嘉懿：“总吃速冻的怎么行呢？”
林筝扬：“那我等下去便利店买点吃的。”
孔嘉懿提议：“不如我和学姐一起去便利店吧，我在那里等徐远，你也可以早点回家。”
言之有理。
于是关门打烊，林筝扬和孔嘉懿挤在一把伞下，步行到F记时，雨势已经相当可观。
便利店里只有店长和她还在读幼儿园大班的儿子乐乐。林筝扬既是街坊邻居也是F记常客，因此与店长熟络。乐乐常跑去北街书店和张泉涌的女儿小小一起玩耍，今天幼儿园停课只好待在妈妈工作的地方，见林筝扬来了，自然欢喜得很。
货架上剩余的食物不多，熟食区早已被扫荡一空，盒饭、三明治、饭团、沙拉统统售罄，面包和泡面只剩下几种无人问津的奇怪口味。
转了一圈，林筝扬暗自叹了一口气，拿了一杯泡面和一盒冰淇淋。
店长抱歉地对林筝扬说：“早知道你要来，我应该给你留点吃的。”
林筝扬笑着说没关系。
孔嘉懿悄悄感叹：“果然学校食堂才是安定的港湾啊！”。
林筝扬：“有的吃现成的就不错了。”
“学姐真好养活。”孔嘉懿打趣，又抱怨徐远磨磨唧唧的还不来，探着脑袋往门外看，没等来男友，却看到了闪进便利店的宋念。
简单的T恤短裤，趿拉着一双人字拖，抬头的一瞬间眉开眼笑的模样，明明被雨淋湿了却丝毫不见狼狈，反而散发出慵懒而温暖的味道。
“咦？”孔嘉懿眼睛一亮，“宋律师！好久不见！”
宋念觉得今天有点背，明明出门的时候只是毛毛雨，结果一路雨越下越大，差点淋成落汤鸡，直到跨进便利店的门，才感受到货真价实的喜悦。
随意地把散落的头发捋到耳后，宋念笑着问好：“林老板，孔同学，好巧啊！”
确实巧，巧在是饭点——
“吃饭了吗？宋律师。”
老土的打招呼方式，但从林筝扬嘴里说出来，意外的不违和，甚至挺有趣的。
“林老板是要请我吃饭吗？”宋念反问。
林筝扬：“……”
宋念笑道：“开玩笑啦，不用紧张钱包。”
孔嘉懿贴心地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宋念。
“出门的时候忘了带伞，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不会下大，结果……”宋念道了谢，抽出纸巾擦掉落在身上的雨水，顺便扫了一眼林筝扬手中的泡面和冰淇淋，“你们呢？来买东西吗？”
“我也没带伞，等男朋友来接我去食堂吃饭再去图书馆上自习。书店和书屋今晚歇业，学姐又不想和我们去食堂，所以买点吃的回家。”该说的，不该说的，反正孔嘉懿统统说了。
宋念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七夕节还去图书馆自习，真刻苦。”
林筝扬咳了一下，指了指身后的货架，提醒道：“东西快卖完了。”
宋念转到货架的另一边，看看还剩下些什么。
林筝扬来到收银台，店长接过泡面和冰淇淋，正准备扫码。
“你好，一起的。”林筝扬没来得及反应，宋念已经折回来站在她身后，迅速把手里的一盒饼干和一瓶牛奶放在收银台上，笑盈盈地对店长说。
宋念的本意是想替林筝扬买单，没想到林筝扬率先递给店长一张联名卡：“那就一起刷吧。”
喔，林老板，F记尊贵的VIP用户。
“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谢谢林老板。”宋念顺水推舟。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哪里不好意思了。
刚和男友打完电话的孔嘉懿凑过来问：“对了，宋律师，你怎么会在这里？雨这么大，没带伞怎么办？”
宋念下意识地往日用品的货架看。
林筝扬：“伞卖完了。”
语气里透着一点腹黑的幸灾乐祸。
“我就住在附近，不着急，等等雨就小了。”宋念瞄了一眼挂在林筝扬手上的长柄伞，却指指那盒冰淇淋，对林筝扬说：“快吃吧，会化的。”
三人排排坐到窗边的长椅上，宋念在中间。
乐乐见状也跑过来，哼哧哼哧试图爬到林筝扬旁边的椅子上，宋念站起来，长腿一跨，扶了他一把。
草莓味冰淇淋，盖子掀开后粉扑扑的，和林筝扬的脸一样。
小孩子的眼神雪亮亮的，令人无法忽视。于是作为成年人的林筝扬礼貌性地问：“你想吃吗？”
小男孩转身望向站在收银台的母亲。
“不可以。”店长的态度斩钉截铁。
小男孩乖巧地摇摇头：“我不吃，筝扬姐姐吃。”
林筝扬满意地笑了笑：“那就好。”
爱吃甜甜腻腻的草莓味冰淇淋，还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真是幼稚。
宋念慢悠悠地喝着香蕉牛奶，以五十步笑百步。
作为土生土长的C城人，宋念却始终找不到字眼去形容这个季节。
C城的一年在汤圆-青团-粽子-月饼-年糕等传统食物中循环，在粽子和月饼之间，则必有台风过境。行道树用钢管加固，幼儿园和小学停课，超市里人头攒动，都是准备屯粮的小仓鼠。雨过天晴，阳光从云的缝隙中跑出来，这个世界又安然无恙。大人们讨论哪个区哪一片被水淹了，讨论这两天蔬菜的价格上涨；孩童们穿着花花绿绿的雨鞋或者索性卷起裤腿赤着脚，在自家楼下，在学校操场，踩着水玩。童年的雨天满是泥泞，却是记忆里最干净的存在。
大学时代，辩论队的老张站在暴雨中空旷的操场中央，大声朗诵海子的诗：“活在这珍贵的人间，泥土高溅，扑打面颊。活在这珍贵的人间，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歇斯底里，酣畅淋漓，谁又会计较，能否得到人间的回应？
F记的对面是一家文印店，透过落地玻璃，可以看到一名衣衫褴褛的流浪者在文印店旁边的小弄堂躲雨。不一会儿，文印店隔壁的咖啡店里走出一名白白瘦瘦的女生，穿着咖啡店的制服，一路小跑过去递给那流浪者一个纸袋，转身又小跑回咖啡店。
孔嘉懿见状，有些忿忿不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听说那男的年轻时结了婚又抛弃妻子，老婆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生病死了。后来儿子长大了，出息了，还在C大教书，他就整天在学校附近游荡，难得有人给他送吃的。”
宋念倒是不在意这些，大拇指按着太阳穴努力回想：“那个女生好像在哪里见过，很眼熟。”
孔嘉懿调侃：“好看的女孩子都眼熟，这是基本套路。”
宋念挑眉：“是吗？那我之前一定忘了说，小孔同学也很眼熟。”
“哎呀！”孔嘉懿开心地捂住自己的脸，“宋律师太会讲话啦！”
宋念只是笑。
孔嘉懿继续道：“说起来，那家咖啡店还真大方，前几天他们开业，给周围商铺都送了咖啡和糕点，味道真不错！”
一直埋头苦吃冰淇淋的林筝扬突然抬头问孔嘉懿：“我很抠吗？”
孔嘉懿这才意识到在林筝扬面前说这些话似乎不太妥当，忙说：“学姐怎么会抠呢？！学姐向来很大方的！哈哈哈。”
小男孩并理解大人们聊天的内容，只捕捉到几个关键词，便扑闪着大眼睛，脆生生地问：“筝扬姐姐，等我长大了，和你结婚，好不好？”
现在的小孩，真是不得了！
林筝扬只愣了一下，然后连哄都不带哄的，直接拒绝：“不好。”
干净利落。
小男孩：“为什么？”
不喜欢问为什么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林筝扬：“因为我不喜欢小孩子。”
哦呦，这么严肃干什么，人家小男孩可能是第一次向女生告白，会留下心理阴影的。
小男孩稚气的声音脱口而出：“那我们以后可以不要小孩子！”
店长爆发出来自亲生母亲的杠铃般的笑声，孔嘉懿在目瞪口呆之后也是哈哈大笑。
林筝扬的表情，面瘫中带着一丝微妙的窘迫。
宋念咧着嘴笑，压低嗓音吓唬那男孩：“你要是再长几岁，还敢这么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抓起来，送给警察叔叔！”
店长走过来一边向林筝扬道歉，一边把儿子揪回收银台，顺手赏了他一记爆栗。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忘性大，坐下来之后继续欢欢喜喜地抱着手机看动画片了。
孔嘉懿的男友总算姗姗来迟。
三人同时站起来，在F记门口简单地相互介绍和道别之后，剩下林筝扬和宋念杵在原地。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地面上。
屋檐下，宋念手里攥着一盒不太搭调的小熊饼干，低头看着自己湿漉漉的拖鞋走了神——在这个车水马龙的城市，我们踏着雨水，可否逃回九零年代？假如在路边撞见一个赤着脚踩着小水洼玩耍的小女孩，请你一定要蹲下去摸摸她的脑袋，告诉她：要好好地成为大人，好好地得到幸福。
林筝扬打开伞，转身向店长挥了挥手，然后望向宋念。
两个人，一把伞，答案显而易见。
而林筝扬的上目线连同眼角那颗泪痣，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要作弄。
“林老板，你小时候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传统故事？”
“什么故事？”
“小朋友在屋檐下打伞，是会长不高的。”
“……”
“林老板？”
“风太大，听不清。”
“我说，小朋友，屋檐下，打伞，长不高。”宋念一边说一边用手在林筝扬头顶比划了一下，正好到自己的眉心。
林筝扬羞恼地瞪了宋念一眼：“那又怎样？长得高能当饭吃吗？”
“不能。”宋念笑得十分欠揍，“因为我是靠脸吃饭的。”
“你！”林筝扬气结。
宋念却趁林筝扬不注意接过她手中的伞：“林老板，带我一程吧。”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周瑜打黄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