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扬阳春念知音gl》北冥志怪

29、桃花贼

　　二十九、桃花贼
　　人生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说白了，单单一个“吃”字。若将口腹之欲与闲情雅致扯上关系，则炊烟炒锅别有一番风情，瓜果菜蔬皆是唇齿的一场艳遇。
　　晚上六点半，林宅，厨房。
　　冰箱冷藏室透出橘黄色的光，连带着站在冰箱前的宋念也被衬得暖哄哄的。东西不多，一瓶果汁，两罐酸奶，装在保鲜盒中的蔬菜水果码得整整齐齐，置物架上的五颗鸡蛋昂首挺胸，果酱、番茄酱、辣椒酱连成一排，旁边居然还有一罐自家腌制的倒笃菜。
　　林筝扬看到宋念挑起的眉尾，解释说：“这是郑阿姨做的，用她老家的九头芥。”
　　家政阿姨功不可没，对于独居青年来说，这样的冰箱冷藏室已达到及格线，宋念满意地点点头。
　　说不出哪里不对，就是有点怪怪的，一种被中学老师检查作业的错觉从林筝扬心底油然而生。
　　宋念又弯腰去开冰箱冷冻室的门，-20℃这么隐私的地方，怎能随便叫人看光？林筝扬连忙伸手阻拦，不料第一层抽屉已被拉开。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处。
　　时针拨回二十分钟之前。
　　C大，北街，F记。
　　既然两人只有一把伞，宋念表示先送林筝扬回家，明天再把伞还给林筝扬。达成统一意见，宋念撑着伞，两人隔着一臂的距离，踏进雨幕。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上，又顺着倾斜的伞檐，如珠帘般坠落到林筝扬的那一侧。
　　张爱玲讲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交情，是下雨天非要挤到他人伞下，结果伞檐滴下来的水把自己淋得稀湿，竟比直接淋了外面的雨还要狼狈。幸好爱情它不讲道理啊，哪里计较什么平等不平等，狼狈不狼狈，否则当年西子湖畔的那场雨和那把伞，如何成就一段书生与白蛇千古流传的爱情神话。
　　两人一路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水坑，眼看快要走到林筝扬家楼下，一名穿着C大附中校服的男生骑着自行车飞速碾过。人行道边一大滩积水，宋念眼疾手快，侧身一挡护住林筝扬，自己毫无意外的被溅了一腿的泥水，手中那盒小熊饼干也掉到了地上。
　　“嘶！小兔崽子……”宋念看了一眼林筝扬确保她毫发无损，对着扬长而去的自行车恨恨地咬牙。要不是此刻脱不开身，定是要揪住这小子好好教育一番。
　　林筝扬看到脏兮兮的雨水沿着宋念的小腿曲线滑下去。
　　宋念倒没有太在意，反而把伞塞到林筝扬手里，长腿一迈跨出一步，蹲下去捡起掉在地上的饼干，又迅速钻回伞底，拎着湿哒哒的纸盒语气无不惋惜：“这可怎么办，林老板？”
　　“嗯？”林筝扬自恍神间清醒。
　　宋念：“不能吃了。”
　　是的，看得出来。
　　林筝扬：“找个垃圾桶扔了。”
　　啧，真是冷酷无情，你有考虑过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小熊的感受吗？
　　宋念重新接过伞，站在原地直叹气：“午饭也没吃，家里什么都没有。”
　　这个大的人了，谁叫你不吃午饭的。
　　林筝扬晃了晃手中的塑料袋递到宋念面前，里面是刚才在F记买的泡面：“这个给你吃。”
　　跟哄小孩似的，不过还算有点良心。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要是吃了，那你吃什么？”宋念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在F记说不好意思让我买单的人好像也是你。
　　林筝扬：“没关系，我去便利店就是象征性的买点东西，家里还有别的吃的。”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谢谢林老板的好意。”宋念笑得甜丝丝的，然后话锋一转，“不过还是算了，我不吃垃圾食品。”
　　什么垃圾食品，谁是垃圾食品，这叫方便食品，方便、快捷、时尚！
　　林筝扬面瘫：“哦，不吃就算了。”
　　死傲娇。
　　“我们走吧。”宋念偷乐，示意林筝扬别站在雨里。
　　两人继续歪歪扭扭地前行，总算到了林筝扬家楼下。
　　宋念抖掉伞上的水珠，把伞服服帖帖地收起来，又走到垃圾桶边把拎在手里那盒湿哒哒的饼干塞了进去，抬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林老板，你刚说，你家还有别的吃的？”
　　我家有没有吃的好像跟你没关系吧？
　　林筝扬：“嗯。”
　　又没人跟你抢，孩子一脸戒备。
　　宋念：“那别的吃的，是什么吃的？”
　　垃圾食品。
　　林筝扬：“冰箱里应该还有一些阿姨昨天买的蔬菜水果。”
　　呐，看吧，就缺一位年轻貌美的田螺姑娘了。
　　宋念：“林老板是做生意的，不如帮忙看看，这单生意划不划算？”
　　恐怕有诈。
　　林筝扬：“愿闻其详。”
　　你们中文系毕业的，讲话都喜欢文绉绉的吗？既然如此。
　　宋念：“家政阿姨不能来，你有厨房又有菜，我会做菜厨艺好，不收工钱只管饭。”
　　什么鬼，笑死人，但我要忍住。
　　林筝扬：“好诗。”
　　夸人不用这么勉强吧？还有，快收一收你唇角漾开的笑意。
　　宋念：“怎么样，划得来吗？”
　　当然划得来！
　　林筝扬：“还可以。”
　　嘿呦，小奸商。
　　宋念：“成交！”
　　到了林筝扬家，开门落锁，林筝扬突然转身，把宋念堵在玄关处。
　　什么情况？是不是应该双手抱胸护住自己，佯装惊讶和害怕？
　　可惜林筝扬只是低头看着宋念刚刚溅了脏水的腿，问：“要不要去卫生间冲一下？宋律师？”
　　宋念被自己可怕的脑洞逗乐，摸摸鼻子：“那再好不过了。”
　　林筝扬弯腰从鞋柜拿了拖鞋，请宋念进屋。
　　二室一厅一厨一卫的结构，和大多数教工区的老房子一样。
　　“那边。”林筝扬带着宋念往里走，路过一间房的时候顺手关上了门，“书房，有点乱。”林筝扬如此解释。
　　宋念只往里瞥了一眼——书桌、书柜、单人床。单人床的一侧贴着墙，床上只有光秃秃的床垫，平时应该没有人睡，床头还挂着一盏丑丑的兔子花灯。
　　卫生间就在书房边上，对面房门紧闭，应该是主人的卧室。
　　林筝扬简单交待了一下便退出卫生间，宋念赤脚站在淋浴间，拿着花伞胡乱冲了冲腿。
　　时针回到现在。
　　话说冰箱冷冻室的第一层抽屉被打开。
　　只见抽屉被黑色的塑胶袋塞得满满当当，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
　　冰箱里源源不断冒出的冷气让宋念打了个哆嗦，疑惑地看向林筝扬。
　　无意间被撞破秘密，林筝扬原本还有些慌乱，转念却又突然勾起嘴角，露出一个陌生而诡谲的笑。
　　与这样一双眼睛对视，宋念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仿佛跌进了一个黑洞。
　　伸手优雅而随意地拨弄塑胶袋口，林筝扬卸下了长久以来掩饰自己的面具，吐息里都带着慵懒和无辜：“宋律师不知道吗，好奇是会害死猫的？”
　　宋念还没来得及咂摸林筝扬话中深意，塑胶袋里漏出一截东西。
　　定睛一看，宋念只觉得脑袋轰的一下，震惊地说不出话来——那是一只手，属于人类的手！
　　宋念惊恐地看向林筝扬。
　　为什么？！这不是真的？！
　　病态而扭曲的目光从林筝扬原本就偏浅的瞳孔中四射而出，证实了宋念的猜测。
　　呕吐感抑制不住地涌上来，宋念心口一阵钝痛，近乎绝望地呢喃：“怎……怎么会？！”
　　“很抱歉。不过，”林筝扬伸手环住林筝扬的脖颈，故意在宋念耳边吹了一口气，含着俏皮的笑，提醒道，“这种时候，宋律师难道不应该担心一下自己的安危吗？”
　　当然不应该。
　　以上内容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胡说八道。请作者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话说冰箱冷冻室的第一层抽屉被打开。
　　两人半蹲在冰箱前，面面相觑。
　　少顷，林筝扬指着两个保鲜盒，一本正经的模样：“这个汤圆和饺子是郑阿姨做好了帮我冻起来的，拿出来在水里煮一下就可以吃了，健康无添加。”
　　“是吗？”宋念伸手戳了戳占据了大半个抽屉的冰淇淋和果冻，“林老板可别告诉我，这些也是郑阿姨做的？”
　　“天气热，家里应该贮备一些。”林筝扬狡辩。
　　“我明白。” 宋念点点头，那汪墨黑深处是浓浓的笑意，“象征性地买点东西嘛。”。
　　“不止这些。”林筝扬当然听得出对方语气中的调侃，索性拉开第二个抽屉，指着里面几包速冻食品，“这个奶黄包和紫薯包，微波炉只需要一分半钟，好吃。这个牌子的意面，难吃，所以一直没有吃掉。这包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郑阿姨冻着的。宋律师你看看，吃点什么？”
　　窗外的风一阵紧过一阵，雨滴砸到铁棚发出嚣张的声音，室内却静谧温馨。想到林筝扬的手疾，宋念心头涌起一股柔情，语气也放软了：“平时还是少吃这些东西，对健康没有好处。”
　　已经做好被嘲笑的准备，突然被温声关怀，林筝扬的眼神带过一丝诧异，马上又掩饰过去。
　　紧接着宋念来了一句：“而且会长不高的。”
　　早就应该料到会这样，林筝扬无言以对，捏紧拳头气鼓鼓地站起来。
　　对方懊恼的模样没有什么威慑力，憋红了的脸反而有点可爱。
　　宋念笑着站起来，顺手关上冰箱门：“既然有茭白和九头芥，我们晚饭煮面条吃好不好？”
　　林筝扬只好含糊地应了一声，好。
　　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有的人天性饕餮，一生以吃为己任，未必知道自已究竟吃了些什么；有的人却能从家常小菜中发掘旖旎风情，食之有味，足慰平生。更有甚者因此寻得一生挚爱的男子或女子，他们的名字是：陶华碧，王守义，陈克明……
　　宋念站在灶台前，开始准备今天的晚餐——油麦菜洗净沥干，猪肉解冻切丝，茭白去皮切片。
　　而林筝扬垂手倚在厨房门口，就这么盯着瞧。
　　做好所有准备工作，下锅之前宋念终于忍不住问：“林老板，你要不要去客厅看一会儿电视？”
　　林筝扬：“我站在这里会妨碍你做饭吗？”
　　宋念：“那倒没有。”
　　不过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是了。
　　林筝扬：“我是觉得等下你又找不到东西，我知道放在哪里。”
　　宋念：“你确定吗？”
　　刚才说要找漏勺，您这个主人家可是翻了三个橱柜才找到。
　　林筝扬：“哦，再不济我还可以陪你聊聊天。”
　　曾经那个话题终结者，居然可以说出这种话？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宋念掂了掂手中的锅铲，开始喋喋不休：“今天早上七点不到我就起床去律所加班了。周六啊，虽然我知道钱是赚不完的，也没想要拼业绩，大概是成年人的生活都不容易吧。最近律所一共来了六个实习生，目前在我们部门轮转的有两个，其中一个还好，另一个呢，有时间谈恋爱，没时间搞业务，一点思想觉悟都没有，以后怎么养家糊口，怎么建设祖国？不像话。对了，这个九头芥很新鲜啊！郑阿姨不错，是哪家家政公司的？介绍我认识一下。嗯，不过我也没钱请阿姨，还是算了。她们老家那边应该还产蕨菜，我跟你讲啊，林老板，蕨菜晒干之后，炖肉，是我舅舅的拿手菜，好吃。扯远了啊。我刚才说到哪里了？实习生。对，实习生不给力，每天就知道气我，气得我今天午饭也没有顾得上吃。我告诉自己不要生气，生气是会犯嗔戒的……”
　　“那个，我去看一会儿电视。”林筝扬转身就溜。
　　“哎，林老板，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不是说陪我聊天的吗？！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啊！喂？！”宋念望着一溜烟跑掉的林筝扬，兀自浅笑，接着打开燃气灶，低声嘟囔了一句，“厨房油烟那么重，笨死了……”
　　很久以后，林筝扬回想当初两人是如何从寒暄客套过渡到拌嘴抬杠乃至播下亲密关系的种子，竟不知从何说起。宋念就像一名锦衣夜行的怪盗，和着七分月光、三分剑气，悄无声息地潜入你的梦境，盗走悬在你床前的明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