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话》无青

11、她和女孩（二）

　　吃过午饭，她急匆匆地便坐到了古筝前，今天要练新的曲子，须得早做准备才是。
　　屋外，乌云布满了天空，黑压压一片，竟是一点光也透不出来，她打开了灯，望着墙上的影子，忽然觉得好陌生。
　　贴好指甲，她将跟上楼来的佣人赶到楼下，低首，认真地弹奏起来。
　　一首练习曲，她翻来覆去地弹着，直至左手的三根手指已有些发红发热，也不曾觉得厌烦，这是她无论何时都不曾有过，甚至不曾想过的。
　　这一时间，她忽然想通，为何当初学钢琴时总是不好的了，她还从不曾在钢琴前坐过一整个下午，每次练到一半，就要跑出去缠着父亲坐一会儿。
　　雨不知是何时开始下的，总之当屋外的一排树在狂风中颤栗着，天地陷于群魔乱舞之时，早已蓄势待发的雨自然而然地便砸了下来。屋外，密密的一层雨帘挂在屋檐，正好遮在她的面前，将一切都掩藏去了。
　　这样的雨天，路应该不大好走吧？
　　她闷闷地想着，转头看了看新挂上的钟，分针慢腾腾地移着，终于和时针跑到了一条直线上。
　　本来她还盘算着，要在女孩来之前把首练习曲子弹熟了，昨日的戏谑，一通便够了。
　　然而，饭铃却是在女孩来之前先到了。
　　已经到吃饭时间了啊……她向着窗外望了一眼，一切都被笼罩在雨里，雾蒙蒙一片，飘着似的，仿佛在梦里，什么都看不清。
　　她抬手，按掉了呱噪响着的饭铃，让房间再次跌回沉寂。

　　进到餐室的那一刹那，她愣住了。
　　餐桌的那一头正坐了个人，是在等她。
　　“妈……”
　　她的脸上扬起一个标准的微笑，嘴角的弧度仿佛用尺子量好了似的，显得礼貌而生疏。
　　“待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吃饭。”
　　母亲十分和蔼地笑着，向着她招了招手。
　　她十分顺从地移到了母亲对面的位置。
　　明明只隔了一重淡淡的热蒸气，她与母亲之间的距离却早已遥远得连望也望不清了。
　　“来，我记得你很喜欢吃泡椒凤爪的，尝尝味道？”
　　母亲站起身，夹了一只爪子，放进了她的碗里。
　　她用筷子捅了捅碗里的东西，夹起来，试了试味道。
　　这道菜，她只吃过两次。

　　第一次吃到，是在姑姑的婚宴上，那时她只尝了一只，便念念不忘了。回到家里以后，她总是缠着厨师，要人家做给她吃，但因为母亲不喜欢这道菜，始终没能成功。
　　于是，她只好去缠着父亲。
　　父亲那边的工作确实做通了，父亲答应会找一个“大厨”完成这道菜，偷偷送到她的房间来。菜确实是送来了，她也吃到了，然后，她便下定决心再也不吃这道菜了。
　　后来父亲向她解释了，因为实在找不到人，他只好自己动手了。
　　于是，她发誓，对于从同一个“大厨”手里传出来的菜她一定要怀着坚定的意志力，无论看着有多诱人，也不会再尝试任何一次了。
　　可惜，她没有得到那个再试一次的机会，于是也不能验证自己的意志力是否坚定了。
　　不过很显然，她还是不够顽强的。
　　“怎么样？好吃吗？”
　　“嗯，很入味。”
　　她点点头，夹了两根青菜放进碗里。
　　这么和谐的晚餐时间，有多久没有在这个家里出现过了？自从两年前，她便一直是一个人吃饭了。
　　她漫不经心地想着，却实在没有心情去享受这个美好的过程。
　　屋外的雨仍旧在漆黑的夜幕里滂沱着，这样的天气，应该没有人愿意出门吧……
　　她嚼着菜叶子，心头莫名染上几分烦躁。

　　也真是可笑啊，明明是因为那个女孩的突然出现将计划全部扰乱了，曾经那么讨厌那个女孩，现在女孩不在了，不正是个好机会吗？这么个失落样子，又想要怎样？
　　她在心底不住地嘲讽着自己。
　　但她到底不能放下心来，嚼蜡般得享受完两片失了味道的青菜后，她开口问道：“那个女孩子，是妈找来的吗？”
　　母亲有一瞬间的滞愣，像是在回忆什么似的，终于，母亲回答了：“那个女孩以后不会再来了。”
　　她放下了筷子。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为什么？”
　　“……”母亲沉下了脸，沉默半晌，还是以一种十分生硬的口气一字一句地回答了，“她在医院，是我不让她来的，她有病，HIV，不行吗？”

　　早上七点，雨停了。
　　经过整整一日的冲刷，尘土被冲了个干净，草色也显得格外得青。
　　昨夜雨敲着窗时惹出的巨大动静害的她不得安眠。
　　她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听了一晚雨声的她现在心里只剩下烦躁这一种情绪了。
　　还好，五点的时候便听到了母亲下楼的脚步声，现在应该已经到公司了，否则，继续维持着昨日的那种气氛，才真会叫人待不下去呢。
　　她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一家医院一家医院地打过去，寻找是否有一位名叫朱玉桃的艾滋病患者。
　　还好，当初因为经常跑医院的关系，她有将全市医院的号码记下来，现在找其人来方便多了。
　　打了五、六通电话后，她终于联系上了那个女孩。
　　“喂？”
　　“是我。”
　　“小姐？”
　　“嗯……你的故事还没讲呢，你还打算拖多久？”
　　“可是……”
　　“……有什么问题吗？”
　　“我今天状态不太好……”
　　“没关系，我可以等，等到你状态好为止。”
　　“……不，我的意思是，状态不好要加钱的。”
　　“嗯？”
　　“我讲故事是要收费的，当初我到小姐家的时候，夫人可是每天付我两百块的工资的。今天状态不好的话，不该加工资吗？”
　　“嗯，该加，我再追你一百块。快讲故事吧。”
　　“这次我没来得及好好构思，所以可能不大符合您的要求，还得请您多担待，但是，可不许扣我工钱。”
　　“行，你讲吧。”
　　她又在床上躺下了，静候着那个不符合要求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