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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脂粉无妆(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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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寒方去,院里的桃花便已急不可耐地发了三两枝出来。
正是春光好时,行珺忙命下人将书桌抬到了院里,就放在那棵桃树之下练起字来。
琦雯无事是不会出到院子里来的,但毕竟是长熬了一个冬季,终还是耐不住,搬了个小绣墩规规矩矩地坐到了门前,一面绣着方帕子,一面看着院里的行珺练字。
然而,行珺堪堪研开了墨,写出两个字来,便有个下人匆匆跑了过来。
“爷,刘家那位小少爷来了。”
行珺皱了皱眉,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转头望去时,门边已是瞧不见琦雯的身影了。
“且去瞧瞧。”他随意地将那方帕子丢在桌子上,抬脚便向着院外走去。
“寻欢公子,许久不见了。”召云一见着行珺出来,便忙迎了上去。
“可别这么叫我,被人误会了多不好。论起这寻欢作乐的本事来,这城中,有哪一位比得上你这位刘家的爷?”行珺避过了召云伸出的手,径直到了木椅上坐下。
早在一旁候着的仲宁忙沏好的茶端了上来。
行珺端过白瓷杯,却只用唇轻轻碰了碰,一口也没有喝,只问道:“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
“城中那个戏班子,我瞧着挺有意思,特地来邀请你去热闹热闹。怎么样,今天晚上——不会又有事儿吧?”
“……还真有事儿。我还有幅画没修好,得连夜赶工。”
“我知道你向来不爱这些东西,就权当给我个面子,陪陪我,如何?”
“你若真想找人同去,何不去请了叶家那位爷,他可比我这俗人有趣多了!”
叶家的爷,是城中最厌恶这些风月之地的人。召云一想着那个人,面色就变了。
行珺本是一句玩笑话,却不想真个将召云给惹气了。
“不去便算了,何必说那糟心人来刺我,罢了罢了,以后我是定不会再来寻你了。”
语毕,召云便满怀怒意地扭头去了。
行珺轻摇了摇头,这个性格,还真是不太讨好呢——
他自是会去那个新戏班的,不过,却不准备在台下,而是要到台上去。
木瑾坐在梳妆台前,细细地为自己描眉。
三月不曾登台了,也不知,她还唱不唱得好这出戏。
“阿瑾,你的牌。”
木瑶匆匆从屏后转过来,将一块玉质的小牌子递于木瑾,嘴上还在不住地抱怨着,“阿瑾,你是不知,那班主实在太会算。这块牌子收回去的时候,明明只给了一半的钱,还回来却收了十成十的份。真真是气死个人了!”
“他本就那么个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的,去理会他做什么?”
木瑾轻轻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牌子系到了身上。
这是“素面妆”的牌子,值钱得很。
他们这个戏班子是外来户,之所以在城里吃得开,还得多亏一个会赚钱的班主。
班主一面让戏子们登台唱戏,一面又让她们下台去服侍各位老爷们,赚两份的钱。而她们这些人,都是按着些牌子分的等级。
最先一等的,便是“素面妆”。
这些人唱戏,不过是单纯地喜欢。她们没有什么卖身契在班主手里,自然随意些,愿意唱便登台,得了赏银便与班主五五分,不愿意唱也不会有人逼了你去。
便是有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是愿意来买这么一块牌子,上来唱着玩的。
第二等的,是“金粉误”。
这都是些十二三岁的小雏儿,第一次登台,唱不了什么大角色,却能服侍些大老爷。然这“金粉误”是只能做一次的,服侍第二位爷时,便只能转而领其他的牌子了。
再往下,则是“胭脂浓”。
这些人呢,都是在所谓风月场所混久了的风尘女子,戏唱得好不好是说不准,但长相一定是顶好的,也十分会讨好人,即便同时服侍几个老爷,也可以保证每个人都喜喜欢欢的。
而那最次一等的,就是“无油儿”。
“无油儿”都是些长相平平,无甚出彩之处的人。能唱什么角色说不准,总之,是服侍不了大老爷的。最多的,便是打个杂跑个腿,伺候伺候普普通通的小商人、小手艺人之类。
木瑾是个命理好的,第一次作“金粉误”登台时,便碰上了个大老爷,还为她赎了身,然而——
木瑶盯着那牌子看了半晌,不住地摇了摇头:“那严家二爷确是个好的,他买下你,你却伤了他,但他还是为你赎了这块牌子来。只可惜,这么年纪轻轻的,却是这么去了……”
“这便是命数,我们管不得的。好了,不说那些了,我且先去换衣服了。瑶姐姐,还需得您给我备两柱香,晚上我要去陪陪娘亲与二爷。”
“好嘞,我的小祖宗!”木瑶轻轻笑了一笑,带着点放下心来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