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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虐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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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的除夕,予念一个人坐在梅园里,摆好烟花炮竹,等着周衍。但最后只等来了周伯送来的食盒,以及写着一个“蘭”字的红包。
“冷蘭”是周衍妻子的闺名,她知道自己丈夫最疼爱这个弟弟,便借着过年这个理由,送了个红包过来,以显示自己的爱屋及乌。
但她不知道的是,予念并未因此有一丁点的高兴。因为每年送他这个红白的人都是周衍,能疼爱他的人也只能是周衍。
他当着周伯的面把红包退了回去,倔强道:“我没名没份的,当不起少奶奶这一个红包。”
周伯见了也是为难,但最后还是没抵过对方的执拗,把红包又拿了回去。
冷蘭自从嫁了过来,丈夫虽与她举案齐眉,但始终相敬如宾。纵她百般讨好,都总是不冷不热,不浓不淡的样子,说不上坏,却也谈不上好。
她心里清楚,这桩婚姻本就是场利益的交换,他对她敬畏有余而怜爱不足,也无可厚非。
但日子都过了这么久,他又怎能对她的真心视若无睹?连笑容都显得那么敷衍?
后来她渐渐发现,周衍也并非是一个不会真心笑的人。
每次他跟那个叫予念的少年在一起时,总是笑得特别温柔。大家都说那是他最疼爱的弟弟,一开始她也并没在意,直到那个红包被退回来后,她女人的直觉才开始发出预警:或许那两个人的关系并不简单。
但这个想法实在过于惊世骇俗,很快就被她自己推翻。只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总会生根发芽,最后变成猜忌的爪牙。
周衍自从成婚后,已经很少再去找予念。但予念却却比以往更加频繁地去找周衍。他毕竟是个倔强少年,有些事他越不甘心,就越难放下。
人都有执念,而一个少年的执念更为炽烈。
周衍几次三番刻意躲避,出言警示,但他却视若无睹,置若罔闻。只弯起嘴角,露出一对酒窝,对他笑得牲畜无害。
周衍一看那笑容就没了办法,只能任自己一步一步地退让,一点一点地沉沦,最后夹在妻子与情人间进退两难。
他曾以为婚前的那一夜,会是一切的结束,却未料,那却是所有的开始。
后来,每当他深陷痛苦之中时,就会忍不住去问:那一晚,是否会是予念设计好的?
予念没有设计那一晚的事情,但却设计了那一晚之后所有的事情。当他站在他的新房前,看着房内人影相合,帷帐垂下;当他与他隔窗相对,而他只是默然无语合窗而退;当他在寒风呼啸的夜里,冻到全身麻木,心寒至死他终于决定要主动夺回一切,他不要这一生都过得如此凄惨。
至少,等他带他去过了江南,到那时再说告别,也为迟不晚
他全身伏在“数九寒梅图”上,星眸半垂,轻扫着剩下的那几朵梅花,眼中说不出是何种情绪。
周衍从身后拥着他,眸色一深,将人搂得更紧。
屋中烛火暧昧,风情万种。
屋外却北风萧瑟,寒气逼人。
冷蘭站在梅园廊下,看着这两个罔顾人伦,没有廉耻的男人,气得脸色煞白,浑身发抖。手上的绢怕都被她撕得支离破碎。屈辱、愤怒、震惊这一刻,种种情绪瞬间灭顶,让她几欲失去了理智。
想她堂堂千金之躯,居然会被一个“兔子”抢了丈夫?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她对着那两个人冷冷一笑,挑起的凤眼中杀机毕现。
从那天起,冷蘭就开始了自己的复仇计划。
她是大军阀的亲妹,有权有势,想对付一个人并不难。她要考虑的是,什么样的手段才最狠,最毒。
她想了很长时间都难以抉择,因此决定全都去试一遍。
首先,她先将予念赶出了周府。周衍当然不会同意,本想去管,但她只跟他说了一句话,就让他收住了去找予念的双腿。
她对他说:“我的好相公,我赶他自然有赶他的道理,至于原因为何,我想你心知肚明,不用我再到公婆跟前说去了吧?”
周衍本就心中有鬼,听了这话,更加慌了手脚。他爱予念是真,但却并非爱得不顾一切。
后来周衍偷偷去找予念,找了很长时间都没找到。
几番打听下,才知道他被关进了大牢里,罪名是“偷盗”。
于是他赶忙疏通了关系,去牢里看他。只是还没走到他的牢房前,就听到里面阵阵惨叫。他手忙脚乱地飞奔过去,却发现牢房里挤满了囚犯,而在那些囚犯的身下,则压着一个惨叫的少年。
周衍手里的食盒,一下子就掉到了地上。里面装满了春和亭的菜肴,但再美味的菜此时闻来都叫人恶心欲吐。
周衍发了狂般摇晃着狱门目眦欲裂:“你们走开,别碰他!听到没有?听到没有?”但两旁立即有狱卒上前将他拉回,并语气冰冷道:“上头交代,严禁一切妨碍囚犯受刑的行为。”
“上头是谁?你说上头是谁?”周衍怒声吼道,使出全身的力气奋力挣扎。但那两个狱卒还是那句话,并且将他按得更死。
周衍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躺在冰冷牢房中的予念,看着他支离破碎,肮脏粘腻,全身上下几无一处完好。突然发现,那个丰神毓秀的少年再也不会回来。
他的予念,就这样被彻底地毁了
予念偏过头,幽幽地看向牢房外,那双明亮的眼睛早已失去了所有光彩。如今,那里黑洞洞的一片,宛如一潭死水。
“把门打开!快把门打开!我求求你们,快把门打开。”周衍失控地扑倒在那两个狱卒脚边,哀声求道。那两个狱卒早就接到过“放行”的命令,所以就算他不求,他们也会把门打开。
牢门一开,周衍立刻急不可耐地跑了进去,但没跑几步又跌倒了地上,就这样一步一步地爬到了予念身边。
他一把将他紧紧抱住,心疼得无以复加,口中不断喃喃念道:“予念,别怕,别怕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不,我马上就去救你出去。”说完这句话周衍马上转身要走,却被一直无动于衷的予念拉住了袖口:“大哥,别走我想让你陪我多待一会儿。”
周衍心中一震,眼泪刷地一下就全部涌了出来。他重新回身抱住对方,柔声安慰道:“大哥,不走,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陪着你。等开了春,我还要带你去江南,去西湖赏柳,灵隐祈福,晚上再去坐那乌篷船,边烹煮鲜鱼,边听寒山钟鼓。”
予念虚弱一笑,眼中好不容易地聚起了一小簇生的希望。他相信周衍一定能实现他的诺言,因为他是那样爱他,疼他。
也许经此一劫,他真的会为他抛下一切,远走高飞。
后来,予念为了周衍的这一句话,一日日挨,一日日等,却并没有等到对方的到来,反而等来了一场惨无人道的虐杀。
冷蘭原以为只要在周衍面前把周予念给毁了,他就会彻底死心。但她没想到他回来竟与她大闹了一场,而且竟出手打了她。
这一巴掌不仅打愣了冷蘭,也打断了周予念的生路。
冷蘭毫不客气地提出“休离”,吓得周府上下都诚惶诚恐。周家老太爷更是被周衍气得卧病于床,差点一命呜呼。
周衍知道如果再闹下去,不仅他会身败名裂,就连周氏一族也将走向衰亡。
他爱周予念是真,但却并非爱得不顾一切。
他的牵挂太多,最后只能身不由己。
冷蘭命人将予念带到自己的面前,冷笑着问他:“小弟,你难道不该请求我的原谅吗?”
予念目带讥讽地瞪着她,一字未答。
冷蘭眼中霎时闪过一抹阴狠,随即毫不留情地就令人砍掉了对方一根小指。她拿着那截仍在抽搐的断指,在予念苍白无色的脸前晃了晃,啧啧道:“没关系,瞪我一眼,我就砍掉你的一根指头,指头砍完了还有双手,双手砍完了还有双脚、四肢、脖子”她每说一个部位就用殷红的指尖轻划过那个部位,一举一动莫不残忍至极。
“我最后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刀口硬?”她话音未落,予念又被砍掉一指。一声惨叫划过天际,如注的鲜血从他的伤口汩汩涌出,淌落在地,迅速汇成一条血流。
这时,冷蘭掀起脚边的一块黑布,布下盖着的是一个乌木制成的八角食盒。那食盒的盖子上镶嵌着五彩斑斓的螺钿,做工之精美绝非凡品。
“听说我相公特意买了这个食盒,专门来为你送吃的。他连在食物上,都对你这么用心,你难道就不该回报他点什么吗?“说着她一手掀翻盒盖,把那截断指轻轻地放在了食盒之中:“怎么样?你不是一直喜欢被他‘享用’吗?今天我就成全了你。”
冷蘭说罢,皮笑肉不笑地再次对旁边的军人挥了挥手,然后便悠然从容地倚在美人榻上,若无其事地欣赏着这一场虐杀。
而接下来的时间,对于予念来说,就是无穷无尽的噩梦,就是人间炼狱。每一分一秒俱是凌迟。
这样的凌迟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
但他还在等,等周衍的人,等周衍的承诺。
他不相信他会对自己弃之不顾,他不相信他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受苦、受死
但直到整个食盒都装满了他的肢体,他仍旧没有等来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直到他的头颅滚落于地,他仍旧没有等来他一直相信的那个人
故事讲完了,人走茶凉,爱恨落幕。
但欠下的因果,总要有个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