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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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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总要追溯于最开始的时间。
傍晚时分,夕阳还未完全落下,院子里一群小孩正在快活地玩着游戏,男孩们奔跑着,追逐着,打闹着,偶尔摔倒在了地上,也不哭闹,很快便爬起来又活蹦乱跳地加入游戏。大院里,到处一片欢声笑语。
唯有一个小男孩孤独趴在楼上的窗边,撑着脸,黑溜溜的眼睛中满是艳羡。
爷爷似乎在背后叫他,李拾遗乖巧的应了一声,继续低下头一笔一划地书写着不该他这个年纪做的题目。
不一会儿,他便又走了神。
真的好想和他们一起玩啊,李拾遗不无落寞地想,淡淡的斜晖洒落在他身上,小小的身影却透着无限的寂寥。
幼年的李拾遗长了张太过好看的脸,唇红齿白,面弱冠玉,眉目精致的如画中走出的一般,本应是最惹人喜爱的模样,却不知为何总受到冷遇。每当他兴高采烈地下楼去时,那些孩子总会一哄而散,好像他是什么妖魔鬼怪。
院里倒是有小姑娘爱跟他玩,可李拾遗却对这些小女孩家家的游戏一点都不感冒,他喜欢是那种充斥着男子汉气概的游戏,于是他便额外注意起张游来。
说起这个张游,街坊邻居间也会笑骂着打趣道,好一个猴孩子!张游小小年纪便是个混世魔王,搞恶作剧打架都是常发生的事。李拾遗经常会看到他被父母提溜着耳朵骂,却依旧笑嘻嘻地,在院子里上窜下跳,惹是生非,让从小不得自由的李拾遗极其羡慕,他有着一个孩子完整的童年,自由,野性,不受拘束。
他多想成为这样的人。
——但张游非常不喜欢李拾遗。
弱小,像女人,张游撇撇嘴道。
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也许只是在很久之前的某次打闹中,张游不小心把路过李拾遗撞到在地上,磕破了腿,顺带流了点血,当时的李拾遗虽然害怕,但也并没有哭闹,只是一瘸一拐的回了家,但却被严厉的爷爷奶奶看到找上张游家的门,害的张游被父母又狠狠的教训了一顿。
由此,那种观念便根深蒂固进入了张游的脑海中,长的再好看算什么,还不就是个喜欢告状的小鬼。他很不屑,看多了电视,总觉得自己像是威风凛凛的大侠,而细皮嫩肉的李拾遗便直接被他划入了异类的行列。
甚至他觉得李拾遗的那张脸抢走了院里所有小姑娘的注意力,尤其是他最“钟意”的姑娘小芳。这让他的心里很不平衡,便总是逮着机会就奚落对方。
明明老子这么帅!这么爷们!
小小年纪的孩子便有这样的嫉妒心。
其他男孩子迫于张游的武力言语威胁,还有李拾遗家长辈的严肃不苟言笑,便也渐渐远离了他。
李家历代是书香世家,父母这一代虽然没有走上文学道路,常常因为工作原因不在家,但爷爷奶奶都是老一辈的学究,家里随处可见的便是书,家教极严,因为是独生子,从小便被所有人寄予厚望,可以说,他的童年多半是与成堆的书度过。
越是缺少什么,便越是羡慕那些拥有的人。
因为小伙伴的疏远,张游的一次又一次的嘲笑,天长日久,李拾遗非常讨厌自己的那张脸,认为自己真的长了张“女人”脸。
于是,有一次他便偷偷拿起母亲的化妆品在自己脸上涂抹描画,看着镜中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自己,高高兴兴地下楼来到那群孩子中央,天真地以为自己“变丑”了他们就会让自己加入其中,一起玩耍。
却没想到得到的只是无情的嘲笑。
张游指着他的脸,长时间在烈日下奔跑晒黑的皮肤笑得皱成一团,眼泪都快出来了,他用满是泥土脏兮兮的手掌抹上李拾遗的脸,看着对方的脸顷刻间认不出原来的样子,捂着肚子,“哈哈哈!哈哈哈!”
引的周围一群或大人或小孩发笑。
——没有人来阻止,这或许在所有人眼里都不算什么。
李拾遗无措地一把将张游推开,“坏人!”
一直跑到楼上,还一直能听到楼下的笑声。那些笑声仿佛在他心里扎了根,再也挥之不去。
——后来,仿佛在一瞬间,他们便长大了。
T市市中心的一家名叫灯塔的特别酒吧里,舞池中摇曳的群魔乱舞,霓虹闪烁,乐声震天,白日里压抑的自我人格统统在此时此刻释放,狂欢,放^荡。唯有吧台边安静地坐着一名十分年轻的男子,一手撑着头,神情倦怠,似已微醺,与周围的疯狂形成鲜明的对比。修长白皙的手指一下没有一下的敲着台面,面前摆放着一杯深蓝色的液体,男子间或端起泯一小口,嘴唇在酒液的润色下更显红润饱满。
不一会,那酒便见了底,男子稍抬起头,一张宛若桃花的脸便露了出来,只是面上一丝表情也无,仿若初春时节的雪,美则美矣,却依旧寒风凛冽。
他开口,声音清清冷冷,“再来一杯。”
调酒师阿皓不敢多看他,忙又调了杯酒给他。这人也是奇怪,好几天了,不少人请他喝酒都被拒绝,一个人似喝闷酒一般,不言不语,喝够了便走,一丝留恋也无,倒让人觉得奇特。
很快,便又有不识趣的人搭讪了来。
李拾遗斜睨了一眼,眼角眉梢全是一种冰冷的风^情,挠人心神。引的来人呼吸一窒,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那人正了正衣领,然后在他旁边坐下,干咳了一声清清嗓子,要了杯酒,故作潇洒姿态,“一个人吗,不如一起喝一杯?”声音有些紧张的颤着——亦或是兴奋。
没听到回答,那人也不在意,美人嘛,有点脾气也是应该的,再者,他已经盯着李拾遗好几天时间了,不像是有伴的,今天实在被对方那副磨人的姿态挠的心痒^难耐,才按耐不住前来搭讪。
看着对方衣冠楚楚一副精心打扮后的样子,却不知内里是何种禽^兽,李拾遗轻轻地笑了一下,如高山冰雪融化,春意盎然,眼神却高深莫测,“给我一个理由?”
那人为这个笑容一时看呆了,竟恍若未闻,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掩饰般干咳了声,随即有些得意又轻浮地笑了,“也许是景色太好?”
目光放肆又张扬地落在李拾遗身上。微微凑近了些,身上的香水气息让人心烦。
呵,自以为是——李拾遗不自觉的皱了皱眉,淡淡瞟了他一眼便收起表情,不再理他,自顾自地饮酒。
那人还不知道哪里错了,在一旁不住地找着话题聊骚,明示暗示了半天后,才发现对方根本就没在听他讲话,不觉有点气恼,又看着那双放在吧台上的细长白皙的手,便鬼使神差地握了上去。
“你——”
李拾遗旋即一把甩开对方的手,动作之大,竟差点打翻了吧台上酒杯,更是不顾那人难看的脸色,拽了餐巾纸擦手。调酒师阿皓不禁同情地看了看搭讪不成功反被嫌弃至此的人。高岭之花又岂是常人说摘便摘的?
那人手心里潮^湿的汗让李拾遗感到恶心,心情一下子变得糟糕起来。酒意似乎也翻滚上来,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刚想起身去洗手间,却被拽住胳膊,眉头不自觉地狠狠皱起,李拾遗凌厉的眼看过去,“松手!”
冷漠化作冰剑直射过去,那人一惊,竟下意识地松了手,眼睁睁看着李拾遗离开。
若有若无的声响在这个有些狭小的洗手间里十分明显,各式各样杂乱的响声,都昭示着里面的情况。
李拾遗若无其事的开了水管,往脸上泼了一捧水,凉凉的水刺激了神经,让他着实清醒不少。
真是越来越糟糕了……
随手把额前的头发撩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双漆黑的眸子明明是那么的冰凉,却因那婉转的眼角泛着些许gou人的意味。
李拾遗看着镜中的自己,嘲讽一笑。
又是好多天没下过雨了,闷热的天气让人烦躁不安,连空气都是粘腻潮湿的,让人窒息。
李拾遗走出灯塔,绚烂颓靡的世界在他身后渐渐远去,夜色微凉,月光似水,李拾遗双手插|进牛仔裤兜里,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步一步,并不想看路,任车水马龙从他身边擦过,如午夜的游魂,飘荡在繁华落寞的街头。
直到一双脚出现在他面前,半天也没有移开的迹象,李拾遗才停下脚步,漠然的抬起头。
面前的人一脸怒气,英挺的眉几近倒立,眼里地焦急和担心在找到他的一瞬间消失,张嘴便是一通乱吼:“你他妈死哪去了!”
活像个发疯的野兽,李拾遗嘴角轻撇。
路边的人见情况不对,都躲远了点,李拾遗懒得搭理对方,默不作声的往旁边移了移,想要越过对方,却一下子被扯了回来。
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一个的,都非要惹他不开心,李拾遗不由得恼了,吐出冰渣子似的话,“关,你,屁,事。”
一字一顿,毫不留情。
张游简直气炸了,眼里直冒火,他是倒了几辈子血霉才遇到眼前这油盐不进的人!
“他妈你以为老子想管你!我^操,老子又不是闲着没事撑了,老子放着女朋友不要来找你!你就这样——”
“我怎么样!”李拾遗一把推开张游,表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凛冽,漂亮的脸此刻惨白一片,他缓缓地弯下腰,痛苦的捂着上腹,嘴唇也死死地咬着。
张游见状立刻慌了,顾不得生气,忙上去扶着他,“小遗你怎么了?”
李拾遗吃力地挥开他的手,努力地往前走,可疼痛实在难忍,豆大的汗滴顷刻间就打湿了后背。
“老祖宗!你就别倔了,算老子欠你的!”张游嘴上说着,手下却一把扛起李拾遗,赶紧打了辆车去最近的医院。
医院急诊部的灯大亮着。做了一系列检查,又做了胃镜,医生的脸在冰冷的光线下有些不近人情,“急性单纯性胃炎。建议住院,请去那边去办理住院手续。”
张游暗骂一声,老老实实地去交费了。
等一切手续都办好,张游才进来病房。李拾遗正静静躺在病床上,手上输着液,一动不动地,似乎是睡着了。安安静静的,少了醒时那副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倒是像极了从前的那个他。
三个床位,都没空着,好像赶着生病似的。把隔帘一拉,张游给他女朋友发了条短信报备一下,才找了把椅子往床边一放。折腾了一晚上,张游实在是累的不轻,但也不敢睡太深,生怕旁边的那个不省事的家伙再出毛病。
一晚上倒平安无事。
第二天清早,李拾遗便醒了,感觉胃没那么难受了,睁眼一看,就发现张游四仰八叉的靠着凳子睡得正香,就差流口水。李拾遗皱了皱眉,实在不能接受对方这种形象,直接一脚踢过去。
张游正在梦中,被这一脚差点踢的魂飞魄散,从凳子上蹦起来,半晌才回过神来,瞪着眼睛,“我操!你干嘛呢!”
“我饿了。”平平淡淡,却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张游又要炸起来。
不过还好他及时想起来对方还是个病人,强的不能用,于是用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医生说最近你都只能喝粥一类的,别想吃那些辛辣的,就得让你好好受受罪!”
李拾遗完全不搭理他,正好这时候护士来了,帮他把输液瓶换掉,张游看了一会儿又询问了那护士一些饮食注意事项,才出去给他买早饭。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李拾遗懒懒地用他那只能动的手去拿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后,也不接,任它闪烁。直到一遍又一遍地响,旁边病床上有人抱怨了才接通电话。
“喂——”李拾遗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眼睛看着输液瓶里的液体一点一点往下滴。
对面传来男子温润的声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无措,“拾遗,你在哪?我昨天去找你你不在,我——”
李拾遗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在医院啊。”
贺枫呼吸一紧,立刻着急地追问,李拾遗随口把地址一说,也不管其他,直接挂了电话。
张游很快就回来了,端着一次性的纸碗,只盛着白粥,他倒是给自己买了不少吃的,一脸贱兮兮地蹲在床头滋溜地喝着胡辣汤,吃着包子就着油条,十分欠揍。
李拾遗直接无视,静静地喝着粥,低眉敛目,鸦羽般的睫毛在下睑落下薄薄的阴影,看起来既温顺又静默。
张游突然放下碗,沉默了半晌,才严肃着脸——却与他的气质完全不搭,看起来额外的好笑,“小遗,你以后少喝点酒吧,你妈让我好好照顾你,不是老让我在医院看着你啊。”
李拾遗这才抬眼看他,似有若无地“恩”了一声,然后再不说话。
吃过饭,张游要回学校一趟,顺便帮他请一下假,李拾遗一个人呆在病房里百无聊赖。
贺枫来的时候,李拾遗已经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了好一会了。他小心缓慢地挪到病床旁,看着床上那人,满眼都是浓浓不散的深情。
“拾遗……”贺枫坐下,伸手轻轻抚弄对方的额发,李拾遗本来就没睡着,只是懒得睁眼,也不说话,任他的手动作。
也许是太|安逸,也许是太放松,李拾遗终于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