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拾遗》欲薄欢

2、02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李拾遗安安逸逸地住了几天院才重新回到了学校。
　　这期间不少折腾了张游和贺枫。
　　大二的课程已经没那么紧张了，缺的课他也没想着去补，反而是贺枫去找了其他大二的学弟借了笔记给他。对于对方的好心，向来性情阴晴不定的人自然不会感谢，接过后随手就不知道扔到了哪里。
　　已经清汤寡水了三天的李拾遗此时正面无表情地坐在火锅店里，撇开了想陪伴他的贺枫，独自一人对着满是红彤彤辣椒的火锅大快朵颐，丝毫不在意自己刚大病初愈。
　　年轻，便是用来糟 践的，不是吗？热汽氤氲的空气，辛辣热情的味道，都在引诱着他的食欲。人生无常，唯有口舌之欲生之便有，满足欲望，及时行乐，从来都是他的准则。
　　不知哪里看到过那句关于孤独的描述，一个人吃火锅，周围都是欢声笑语，只有你一人坐在一边冷冷清清，别人在满足于自己的幸福时，不免在心底同情，瞧，多寂寞啊，连吃火锅也是一个人呢，从而猜测起你的人生，是否也像今天永远都是独自一人。哪怕是自己乐于享受孤独的时光，也逃脱不了别人异样的目光。
　　然而，这并不是理由。
　　李拾遗每次来吃都是独自一人，时间久了，倒也成了一条独特的风景，只不过他的理由说出来也许会让人啼笑皆非——讨厌吃饭时沾上别人的□□，这也许只是一个怪癖，因为他并不排斥接吻，反而有些喜欢那种唇齿之间的交 缠，比性更加令人着迷，让人回味。
　　当然，发生这一切的前提是，对方是干净的，并且是他钟意的。
　　李拾遗终于心满意足了，揉了揉饱胀的胃部，趁着月色，赏着夜景，悠哉悠哉地晃回了寝室。
　　果然，身体的充实总是那么容易。
　　T大的宿舍条件非常不错，六人间，有独立的浴室洗手间，设备齐全，空间也大，这些都让他挺满意。
　　   不过由于李拾遗经常夜不归宿，而且因为自身性格原因，跟其他几人相处起来总有一点疏离感，偶尔谈笑，却无深交。
　　宿舍里只有两个人在，见了他笑着打了声招呼，李拾遗随口应了声，就拿了换洗衣物进了浴室，准备冲掉身上浓重的火锅味。不得不说，他就是在作死，胃里充实了，身体却又难受了起来。好在他不是不能忍耐的人，若无其事地洗完澡便出去了。
　　李拾遗用毛巾擦着湿头发，白皙的脸庞被水汽氤氲的有些泛粉，睡衣领口大开着，锁骨分明，随着他的动作，不停地在某人的眼中晃动，暗火丛生。
　　寝室老四廖烨——他们寝室其中一个外系的高材生，高高瘦瘦的，戴着眼镜，标准的理工科男形象，他正盘腿坐在床上冥思苦想着他的设计，半晌，才烦躁地一抓头发，抬起头叫住李拾遗，“老五，快过来救命啊！”
　　正在游戏里酣战的老二何致易叼着烟，配着板寸头，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对着廖烨说话，眼睛却看着刚洗完澡的人，“我说老四，到底你是建筑系的还是老五是啊，怎么又让人帮你忙。”
　　廖烨有些郁闷，没好气道，“怎么我每次叫老五你都有意见？再说了，我比赛拿了奖又不是不请你们吃饭。”
　　何致易又看了李拾遗一眼，然后重新回归虚拟的游戏世界，然而，他的心思究竟有没有在那之上，谁也不知道。
　　李拾遗被那一眼看的莫名其妙，也没作多想，他虽不亲近这些人，却好歹也是朝夕相处，自然有忙也愿意帮。
　　李拾遗自小看的书多，学过美术，对建筑设计有过一段时间的兴趣，偶尔能给廖烨提一些建议，不过他毕竟不是专业的，多半还是廖烨自己作图修改。
　　擦完头发，头发还潮湿着，李拾遗随手把额前的发拨到一边，便打开电脑，右下角提示有封新邮件，署名倒是稀奇，多年未联系的人了现在突然有了音信，没有惊也无喜，懒得戳开看，直接点了永久删除，对于那个人，他现在依然有些无法释怀，索性置之不理。
　　一上线，消息便不停的闪烁，李拾遗不耐烦地一一关闭，自从张游那个脑残打赌输了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了一个妹子后，他就再也没安静过。
　　关到最后，一个人的消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程黎芳：拾遗，在吗？
　　程黎芳：我要结婚了。
　　李拾遗皱眉，对话时间显示在好几天前，他敲字回过去。
　　李拾遗：什么时候？
　　没一会儿，程黎芳便回复了他。
　　程黎芳：下个月五号，国庆节间，你来吗？
　　李拾遗：恩。
　　对面又犹犹豫豫打过来一句话，张游那边……
　　      李拾遗：我会跟他说。
　　李拾遗冷笑一声，仿佛能感受到对方的如释重负，他又恶意满满地打上一句话，来不来我就不知道了。
　　对面沉默了，半晌才回，我明白，谢谢你。
　　   关闭对话窗，李拾遗一下子往后躺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思绪混乱，他想起了很小的时候，那一个大院的事情，恩恩怨怨，是是非非，直到现在都剪不断理不清。
　　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个结束呢？
　　李拾遗还没想好怎么告诉张游，反而是张游慌慌张张地找上了他。
　　“小遗——”
　　此时李拾遗刚下课准备收拾东西回宿舍，便被张游拉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看着对方本来一张还算英俊的脸硬是皱成一团，活像一颗失了水苦巴巴的小白菜。李拾遗扯过自己书包就想走，对方这副模样，简直是在挑战他的审美。
　　“你嫂子怀 孕了怎么办？”张游拽住自己的头发，一脸烦恼，就那么一次，怎么就怀上了呢？
　　李拾遗停下脚步，有些不可置信般，扭过头看他，“你说什么——”
　　张游被他转头那一瞬间的眼神吓愣了，寒冷刺骨，眸子中弥漫着的血腥气，让他几乎忘了刚才说过的话。
　　看着张游吓呆了的表情，李拾遗深呼一口气，收回目光，慢慢地做回了原本的那个自己，他看向一旁的地板，语气淡淡的，“你想怎么办？”
　　张游不敢再直视李拾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觉得对方的心思越来越重，脾气也越来越阴晴不定，有时候连他都有些害怕。
　　“我想让她生下来……”张游声音有些弱弱的，底气不足。
　　李拾遗觉得可笑，实际上他也确实笑出了声——嘲讽的，阴冷的，带着恨的——这人永远都是天真的可笑。不管什么时候，那副自我的嘴脸都让人恨得牙痒。
　　没有回答，周围静悄悄地，让人心里发慌，张游迟疑地问：“小遗？”
　　李拾遗把书包甩在肩上，双手插兜，“您请随意。”说完，迈开大步走了。
　　张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又将是一个循环。
　　当贺枫找到李拾遗时，他正站在天桥上望着远处，身后是万家灯火，远处江河中偶尔的光亮，转瞬即逝，食指间是明明灭灭的烟火，那种烟雾迷离中带着凄切神情的姿态，将李拾遗整个包裹缠 绕了起来，有种阴郁且华丽的美感。
　　贺枫默不作声地站在他身侧，仿佛也被他隐隐透出的寂寥倦怠感染，一时无话。
　　半晌，却是李拾遗开了口，他把烟蒂掐灭，“陪我走走吧。”
　　一路上，漫无目的走在城市大大小小的街道，停停转转，贺枫一直紧紧的跟在他身后，距离不远不近，在李拾遗一回首就能看到的地方，从不逾矩。
　　就像他的感情，一直存在，对方不接受，他也从不逼迫，强势的入侵只能带来对方的厌恶，能成为对方落寞寂寥时第一个想起的人，他便满足了。
　　李拾遗走累了，便在一家甜品店门口停了下来，甜腻地香气透过那扇薄薄的门飘散出来，引 诱着路人。店铺不大，但是装修精巧，有一扇靠街的落地窗——推开门，是柜台里可爱的小姑娘甜甜的一句“欢迎光临”。屋子的甜腻更甚，似乎只要嗅着这种气息，整个人便幸福了起来。
　　甜品向来不是李拾遗所钟爱的，他看着玻璃柜中那些可爱活泼的蛋糕，随手指了指。
　　贺枫一脸满足的吃着喜欢的人带来的快乐，心里抑制不住的欢喜。李拾遗支着头看着对方，那样简单的幸福美好，心中不觉微微一动。在这样脆弱的时刻，才会觉得陪在身旁的人难能可贵。
　　有种人从来不是在外貌上胜过别人，独独气质便掠过万千人。古人曾说“腹有诗书气自华”，这话倒是一点不错，贺枫便是典型的君子如玉，气自翩翩，待人谦和有礼，这样的人本应是很难做出离经叛道之事的。
　　可偏偏——竟然爱上一个男人。
　　李拾遗看着对方沾到嘴角的奶油，适时的递过去一张餐巾纸，贺枫接过，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他不想去明白对方为何突然对他这么好，没有意义，所以不必问。
　　至少在这一刻，他真的很幸福。
　　心中的抑郁散发的差不多了，李拾遗默默起身，贺枫紧跟着他，仿佛在怕这只是梦一场，转瞬便又冷了下去。
　　回去的路上，他的手自然而然的握上他的，空气依旧是沉闷的颓靡的，可到底不一样了。
　　李拾遗没有甩开，也许是在默许，感受到那双手的微颤，他反握住他。说到底，他也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决定——自己喜欢的，和喜欢自己的，他终是选了那条轻松的路途。
　　你有你的生活，我也会有我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