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浔引》小兰乱流年

47、番外 三生忘言盏

　　忘言三盏

　　我名归玉，是一缕徘徊在忘川河边的游魂。把我带回魔宫的男人告诉我说，我在凡间尚有心事未了还不能投胎。

　　那紫发紫眸的男人告诉我说，他叫玄桑，是魔君的侍卫。我却突然心血来潮给他取了外号，叫小紫毛。

　　站在魔宫偏院里我蹙眉看向他问道：“小紫毛，难道说我的心事就是再见临西一面？然后告诉他，我今生都没有别的男人，只喜欢过他？”

　　小紫毛闻言，神情微微一怔道：“你想见临西随时都可以，但你生前容貌被毒蛇尽毁，若以你现在模样出现定会吓到对方。”

　　他说的话在理，别说是人就连鬼看到我这张犹如马蜂窝的脸也会害怕。我点了点头问道：“可有什么方法能够使我变成以前的模样。”

　　小紫毛转头看向远方，在沉吟半晌之后说：“办法也不是没有。你听说过无垠巷吗？”

　　我愣了愣摇头：“楚国的乌衣巷我倒是听过。”

　　一抹狡黠的笑意自小紫毛眼中闪过，他低声呢喃道：“很好。”

　　“你说什么？”对上我疑问的目光，小紫毛说，不管是神仙还是妖魔都可以在不属于三界的无垠巷中交易买卖。而那里有一家叫珍宝阁的店会买一种叫换颜珠的东西。若是我带上换颜珠就不会是现在这副鬼样子。

　　听到小紫毛的话，我不由拉住他的手雀跃道：“那我们现在就去！”

　　我想见板蓝根并非是为了却心事，只是因为我放不下他。在成为游魂之后，我便不再想要复仇。在死后我突然想通，人生在世终免不了一死，纵是女帝拥有千秋霸业，珍宝无数，百年之后她也跟我一样只剩一捧黄土。但就算我身已死，我的心却还是挂念着板蓝根。

　　被结界还有幽冥瘴气所隔绝的无垠巷自然不是我这个刚来忘川河报到的小鬼所能去的地方。但庆幸的是小紫毛的魔君主子正好又一颗换颜珠。小紫毛告诉我说，魔君愿意借我换颜珠一用，不过代价是让我在后院为他的茶花施肥二十年，而且还必须是我先付出代价，他才愿把欢颜珠借给我。

　　若是那样，当我再见到板蓝根时，他岂不是已经快五十岁？不过以板蓝根那健壮如牛的体魄估计怎么也得活八十岁。若是等板蓝根下来，那么我至少还得等上五十年。于是我想也不想便挽起衣袖，开始为魔君的茶花施肥。

　　“小乌龟，那板蓝根到底哪里好，值得你如此为他？”小紫毛半卧在茶花丛中，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听你的描述，论样貌他不如我，论修为他更是没有，更何况我对你不比他差。”

　　我施肥的手不由抖了抖，在这魔宫里婢女们私底下都说我是丑八怪，唯有小紫毛不嫌我容貌丑陋。论长相，小紫毛确实不输板蓝根。“那是你跟他有本质的区别，你是魔，他是人。这两者之间根本无从比较。更何况在我眼里恩人再美也美不过心上人。”

　　小紫毛的眼中倏地闪过一抹黯然，他沉声道：“已经过去十年，你为何还忘不了他？”

　　若是能够忘记，我早就扔下花锄跑去阎王爷那里报到。我耸了耸肩道：“不管是十年还是百年，我都不会忘记他。”

　　“那若是他早已经忘了你，你还会像现在一样喜欢他？”

　　“不会。”那时，对于小紫毛的质疑，我也不想便回答。看到小紫毛唇角微扬，我又道：“他绝不会忘记我的。”

　　二十年之后，我欢天喜地地拿到魔君送来的欢颜珠。小紫毛说，作为我这二十年替茶花施肥尽心尽责的奖赏，魔君还送了我一根千年茶花枝。在小紫毛施法的瞬间，千年茶花枝竟变成了我的右臂。

　　对于从未有过右臂的我不由紧抱着小紫毛喜极而泣。

　　“若是真这般舍不得我，就留下来吧，别在去找那板蓝根。”这是我二十年来第一次听到小紫毛又恳求的语气对我说话。

　　我闻言随即松开小紫毛的手道：“魔君殿下，谢谢。”

　　“你……知道我的身份？”

　　见小紫毛神情惊讶地看着我，我斜眼看他道：“我又不傻，怎么可能和你相处二十年，还看不穿你的身份。但是小紫毛，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勉强的。”

　　小紫毛的脸瞬间变得阴沉，最后他转身背对着我说：“也罢。我堂堂魔君也没必要在一个不喜欢我的人身上继续浪费时间。你走吧，不过现在的临西已今非昔比，兴许你能在听风崖找到他。”

　　“听风崖是什么地方？”我疑惑道。

　　“笨！”小紫毛低声骂了我一句，只见他长袖一挥，我便被飓风带到一处山洞中。

　　这山洞中有木桌石床，仿佛过去有人在此处住过。就在我拍了拍桌上的灰尘准备捡起一面铜镜时却听到外面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妙儿，你可还记得曾经我们在此处跪拜天地？”

　　这熟悉的声音是板蓝根的！

　　我躲在柴堆后，看到携手进来的二人时，心跳蓦地一滞。

　　不可能！板蓝根不会喜欢上别人的。我倏地站起身来看向板蓝根大声问道：“板蓝根，你可还记得我？”

　　我以为再次见到板蓝根时，他定会因为失手把我推进陷进中而愧疚。却不想，我等了二十年的板蓝根竟嫌恶地对我说：“大胆妖魔，竟敢在此处放肆！”

　　对于板蓝根的叱喝，我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我一定是因为带着换颜珠，改变了模样，所以他才没能认出我来。我紧攥着手问道：“你可认得归玉？”

　　“归玉……”板蓝根目光一怔，他疑惑地看着我：“归玉是谁？”

　　这一瞬间，我宛如跌入冰窖中，浑身冰冷。我哽咽道：“你忘了你的小乌龟吗？”

　　板蓝根神情冷峻就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我蹙眉道：“我从未养过宠物，你若再胡搅蛮缠，休怪我鞭下无情。”

　　我的板蓝根是不会忘记我的。但若不是的话，那他的脖颈上又怎会带着我在人间时随身携带的玉佩。

　　就在我惶恐错愕地望向他时，他身旁那叫妙儿的女子已拔剑朝我刺来。

　　若他是我的板蓝根定会我为挡下这一剑，我暗自在心底期待，可跟前的人却只是冷眼看着我……

　　板蓝根和那女子身上一股的仙气，而我是一只仅有二十年修为的游魂。即便是我挣扎着想要躲开妙儿的剑，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就在我眼睁睁看着自己要魂飞魄散的一瞬间，我蓦地被人紧抱在了怀里。

　　“小紫毛？”

　　板蓝根和我一样神情诧然地看向小紫毛。

　　“是魔君！”妙儿尖叫道。与此同时，板蓝根直接将吓得哆嗦地妙儿护在怀里。

　　板蓝根目光凛冽地看向我说：“不想你这小鬼竟跟魔君有染。”

　　我染你大爷的！我泪眼氤氲地正欲骂道，耳边却传来小紫毛的笑声：“堂堂天界战神竟会被一滴毕方心头血所惑。”

　　听到小紫毛猖狂的笑声，妙儿的脸色更是苍白若纸。唯有衣袂翻飞的板蓝根依旧镇定地凝视着我。

　　为什么板蓝根会是战神，为什么他会不记得我……感觉到板蓝根周身所散发出的杀气，我还来不及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便被小紫毛直接拎回魔宫。

　　“为何会这样？”我双目赤红地拿着绫波镜推开房门。自从回到魔宫后，我便把自己关在房中不眠不休，看着我从听风崖山洞里捡来的绫波镜发呆。

　　“你……都知道了？”

　　玄桑闪烁的目光落在凌波镜上，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哽咽着冷声道：“在转世之前，我是灵兽毕方，转世死后，我应变回真身。可你却用法术将我变成一缕游魂。你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想要报复我？”

　　“小乌龟我……”玄桑顿了顿说：“我承认最初我是想通过得到你让临西尝尝失去的滋味，而后再将你一脚狠狠踹开。可到最后我竟傻傻的不愿伤害你，甚至还在你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忍不住前去救你。小乌龟既然你从凌波镜中看到一切，那你自然知道临西现在之所以不记得你，那是因为他身边叫妙儿的婢女曾在珍宝阁买下你的心头血，并且让临西服下的关系。”

　　我紧咬着唇看向玄桑，我已想起过往的一切，自然知道毕方的心头血的功效。毕方的心头血之所以极为珍贵，那是因为成年后的毕方只会有两滴心头血。若是有人把自己的血和毕方的心头血混在一起让对方饮下，那对方的心头至爱就会变成那人，甚至连记忆也会被取代。

　　不过还好，我是毕方，自然知道要用什么办法让板蓝根清醒过来。

　　“所以我们还是朋友吗？”我深吸一口气看向眼底一片酸涩的玄桑。

　　听风崖边，紫薇花树下。我让小紫毛解除施展在我身上的法术，重新变成毕方。“你说他会来吗？”化成原形后，我嘴里喷着火星子问道。

　　“我约他单独决斗，除非他是孬种才会爽约。”小紫毛叹了口气说：“可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小心翼翼地茶杯摆放在石桌上。待板蓝根服下这分别以我的骨汁，毒液，眼泪为引做的三盏忘言茶，板蓝根就会解除心障想起我来。周围的鸟鸣蓦地一止，我刚转过身时便看到板蓝根已站在我和小紫毛跟前。

　　“玄桑，两千五百年前，我没能将你斩于天晖剑下，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板蓝根……”

　　我还来不及把拿出凌波镜让板蓝根看到真相，他便和小紫毛搏命相击。既然如此，我便坐在树下悠悠唱起歌来。我原本是想等小紫毛把板蓝根打趴在地之后，在强行灌板蓝根饮下忘言茶。

　　“妖孽，乱我心神者亡！”听到我歌声的板蓝根神情一怔，险些被小紫毛伤到要害，他随即声东击西，在我还来不及扑腾着翅膀躲开时，他的天晖剑已将我劈成两半。

　　我恨啊，他为何就像一头炸毛的牛不能停下来听我解释。

　　就在我魂飞魄散之际，眼疾手快的小紫毛用他的魔血保住了我一缕魂魄，只可惜从此我竟成了使得周围生灵涂炭的一抹怨灵……

　　忘言重生

　　我名归玉，是被十二颗辰石镇压在听风崖边的怨灵。我生性善良，是绝不会胡乱跑出听风崖危害众生，可若是没有那十二颗辰石，我的怨气便会毁掉周围的一切。

　　该死的小紫毛，没想到仅是他一滴魔血就能把我害成这副鸟，厄是鬼样子！因为生气，我蹲在洞子里，就连解除心障饮下忘言茶的板蓝根也不愿见。

　　“小乌龟，上次我给你带的两麻袋瓜子你又嗑完了？”见我津津有味地看着绫波镜中呈现的画面，小紫毛蹙眉说道。

　　这些年来，我不能出去，却能用绫波镜看到外面所发生的一切。我哽咽着应了一声，拂掉不慎落在衣裙上的瓜子壳：“你干嘛要把那些辰石扔去五国大陆，你可知这一世的板蓝根为压制住我的恶灵而死？”

　　小紫毛不以为然地将两麻袋的瓜子放在我面前。“这是他劫，他活该受的。”

　　我抽了抽嘴道：“他受劫，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更何况我会心痛的。”

　　小紫毛冷哼一声道：“蠢丫头，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让你能够早日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情愿晚些时日出去，也不要板蓝根为此再多受半分苦。”

　　在赶走小紫毛之后，我便继续盯着绫波镜中的蓝衣小人一边嗑瓜子，一边默默落泪。

　　当年我在成为恶灵之后，天帝便让板蓝根将我彻底消除于世，好在解除心障的板蓝根还算有良心，宁愿历七世劫替我洗去怨念。

　　看到他每次历完劫之后站在听风崖边说：“小乌龟，原谅我好吗？”我都忍不住想要破出封印将他紧紧抱住。但板蓝根却又在转瞬间说道：“小乌龟少在洞里嗑瓜子，对牙不好，我走了。放心吧，虽然为夫容貌俊美，但我已经跟阎王打过招呼，为避免被别的女子纠缠，我让他下一世继续给我安排患有隐疾的凡躯。你……在洞里多看些话本，别太想念我而躲在角落里偷偷落泪。这样为夫会心疼的。”

　　谁想念他了！自恋！我被气得直想用绫波镜砸他的脸。可是我又特别舍不得，舍不得他受半点伤害。

　　谁叫我爱他呢……

　　七百年的时光对小紫毛来说如白马过隙，但对我而言却是度日如年。这一世的板蓝根连续八次因遭人陷害而不曾金榜题名，在他被小紫毛一个板砖拍死后，历完七世劫的他却并未前来寻我。

　　他归位的第一时间竟是跑去凡间找一个叫幽措的小姑娘，真是气煞我也！因此我决定在离开听风崖之后就去魔界找小紫毛，至少一百年不同他说话！

　　果不其然，在私会完凡间小姑娘之后，板蓝根这才屁颠屁颠跑来听风崖找我。

　　“小乌龟，你可曾想念我？听玄桑说，上一回我死的时候你……哭了？”板蓝根声音低哑地说道。

　　曾经有话本上说，男人靠得住，母猪飞上树。还因为板蓝根对我已移情别恋，我蹲在石壁边伤心地嚷道：“你给我滚，我不想见你！”

　　“小乌龟是我不好。”板蓝根顿了顿道：“当初若非我不慎受心障所困，我也不会因此而伤害到你。小乌龟……你原谅我好吗？”

　　不好！我咬了咬牙，绝不同他说话。因为生气我甚至忘了自己为何还不曾被净化一事。

　　又过了一年，直到那凡间小姑娘找回被小紫毛扔掉的辰石，我身上的怨气才得以净化。

　　我眨了眨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板蓝根去找那凡人小姑娘是为了我……

　　以圣龙之骨所制的辰石并非凡物，所以除了那以辰石为眼的凡间小姑娘，就连板蓝根也无法找到那些被小紫毛随意丢弃在五国大陆的辰石。

　　心知自己错怪板蓝根之后，我立即离开听风崖前去寻找板蓝根。

　　后记忘言于归

　　我名归玉，是战神临西之妻。

　　那夜，清风微凉，月影婆娑，在看到依竹而立的那一抹蓝色身影时，我的心跳不由一滞。他的眼，他的眉，一如凌波镜中所呈现的那般俊逸。看到那张日夜思念的脸庞，我还来不及说话，眼泪便倾然决堤。

　　此时板蓝根亦是眼中含泪摸着我的发顶浅笑道：“玉儿，临西此生定不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