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浔引》小兰乱流年

46、番外 三生忘言盏

　　忘言二盏

　　我名归玉，是夏国的女相。夏国是五国大陆中唯一以女为尊的国度。朝堂上的官员几乎都是女子，但也有例外，比如总是跟我唱反调的镇国将军临西。

　　这日在上朝之前，临西拦住我的去路说道：“龟丞相，近日气色不佳。听说前段时间，陛下又赐了数位美男予龟丞相。龟丞相气虚肾亏，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在夏国所有的人都知道“龟丞相”这三个字是我的逆鳞，谁要敢这样叫我，我定要将那人浑身涂上蜂蜜然后再扔进马蜂窝里。但跟前这莽夫现如今却是女帝身边的大红人，我深吸一口压下想要给他浑身涂蜂蜜的冲动。我拍着他的肩膀冷笑道：“板蓝根，数日不见，你这舌头越发灵活。若不是从小住你家隔壁，知道你在那方面有问题，我还真以为你是去百花楼偷了腥。对了，近日我偶得一秘方，兴许能治你的疑难杂症。回头我让家丁送你府上去。”

　　“不需要！”板蓝根额间青筋暴露地说道。

　　这么多年来，最让我开心的事便是看板蓝根吃瘪。他越是愠怒，我越是雀跃。我轻咳两声道：“板蓝根，你正值壮年，就算康复的机会渺茫，你也不该放弃希望。若临家的香火就此断送在你手上，待你百年归西，你又该拿何面目去见你们临家祖宗……”

　　板蓝根的脸越发阴沉，他拍开我的手径直往前走说道：“此事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看向那一抹渐行渐远的蓝色身影，我连忙追上去，以过往同僚都能听见的声音嚷道：“大将军，不举是病，得治！”

　　和我料想的一样，板蓝根蓦地停下步伐，他转头像看杀父仇人一样怒瞪着我，就差没拔出腰间的刀朝我劈来。

　　因为他，使得所有夏国的人都知道我重男色，家中面首无数。不过我自幼跟他斗到大，自然吃哑巴亏，所以我让夏国的人都知道板蓝根患有隐疾。

　　在朝堂我和板蓝根又因在碧琉江边修建祭坛之事而唇枪舌战。我习文，他修武，板蓝根自然无法在口头上占到便宜。而女帝最后也听从我的意见在碧琉江边修建祭坛。

　　“龟丞相，总有一天你会为你做的事情付出代价。”在离开朝堂时，板蓝根如此说道。

　　代价？

　　我缓缓伸手试图想要抓住那急急离我远去的一抹蓝色身影。夕阳的余辉下，我的唇角不禁扬起一抹苦笑。我黯然在风声中呢喃道：“兴许为达目的，我早已付出代价。”

　　宏伟的祭坛在我的监督下已经开始修建。黑夜中，我衣衫单薄的靠着与板蓝根的宅邸只有一墙之隔的长廊尽头。若是平日我早就叉腰站在此处跟他争得面红耳赤，甚至脱下长靴扔过高墙。可自从那日我执意劝说女帝在碧琉江边修祭坛之后，他便再不曾跟我有过半句争执。

　　晚风袭来，我猛地灌下一口烈酒。恍惚间，我仿佛看到第一次我见到板蓝根的情景。因为天生右手残疾，我被亲生父母放进木盆弃于碧琉江中，若非被常夫人捡去，想必我早就已经冻死在碧琉江上。

　　常夫人乃夏国第一首富，因其事务繁忙，又顾及世俗有色的眼光不利于我成长，她便将我托付给妙圣庵的师太照顾。虽是如此，但常夫人却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就算再忙每月也会抽出时间来看我。直到我七岁那年，常夫人因蓄意谋反，而被满门抄斩，就连圣庙庵中所有人也牵连其中，除了从狗洞出去的我，无一幸免。

　　一夕间，慈祥亲切的师太，疼爱我的常夫人，还有庵里的师叔师姐都已不在人世。

　　最初我是被人以二十文钱卖到这所府邸做烧火丫鬟。

　　“喂，小丫头，你本来就长得丑哭起来的样子更是吓人，快别哭了，我请你吃糖。”

　　“小丫头，听说你叫归玉，那以后我就叫你小乌龟。”

　　“小乌龟，你就一烧火丫鬟，整日捧着这些文绉绉的书看个什么劲。我爹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

　　“小乌龟，就你这浆糊脑袋也能高中状元，定是你趁考官不注意抄袭的吧。”

　　“归玉！你乃当朝宰相，人中典范，又岂能在家中豢养面首，白日宣淫！”

　　这么多年来，板蓝根气极的时候总是喜欢跳到墙头上对我大喊大叫，想来我嘴皮功夫就是这样跟他日积月累所磨练出来的。

　　就在我一声叹息准备离开时，瞥见墙头上那一双幽深的眼眸，我不禁一怔。板蓝根一跃而下，我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他紧抱在怀里。

　　男人刚毅的气息瞬间将我包围，我刚一张嘴准备骂他有病，他炽热的吻便把我的声音堵住。

　　心跳在这一瞬漏跳一拍，此时我的脑袋一片空白。朦胧的月色下，板蓝根在我耳边低声说：“小乌龟，到底你要跟我斗到什么时候？”

　　没有人会知道，我多么贪恋这一刻被板蓝根紧拥在他怀里的时光。没有人会知道，我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得以冷着脸，狠狠一耳光扇在板蓝根的脸上。

　　“滚出去，这不是你发酒疯的地方。”

　　一抹伤痛自板蓝根眼底划过，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我连忙转身：“你若再不离开，我便让家丁把你送至官府，以私闯官宅之罪论处。”

　　“归玉！你可曾有喜欢过我？”

　　板蓝根的低喝声让我脚步一顿，强忍着心中所涌出的苦涩，我道：“大将军，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这么多年来，我只把你当做是能上阵杀敌的公公。”

　　板蓝根闻言随即凄凉地大笑了两声，听到他凌乱的脚步声逐渐消失，一行清泪不禁从我眼中划落。

　　“对不起，板蓝根……”我并非呆傻，又怎会不知这么多年来板蓝根对我的感情。记得那次我用迷香迷惑板蓝根，希望从他口中套出有关夏国的军情机密，结果那傻子却告诉我说，他为了等我，宁可让所有夏国的人都误会他有隐疾，也要以此为由推辞女帝的赐婚。

　　在板蓝根意识尚不清醒地状态下，他神情苦涩地说道：“小乌龟，到底要怎样你才会明白我对你的感情？”

　　那时我的心就像是被人狠狠拽住，并非是我不明白，只是满身血债的我从决定复仇的那一刻起，就没有资格在爱上任何人。

　　自从那日我拒绝板蓝根之后，他便以生病为由，不上早朝，整日流连于烟花之地。

　　在听到他在百花楼一掷千金买下花魁时，我险些就忍不住冲进百花楼狠狠扇他两耳光。然而我却只是傻傻的在百花楼外整整站了一夜。

　　天亮时分，板蓝根衣衫不整的从百花楼里出来，在看到我时，他神情一怔随即笑道：“女相治疗隐疾的秘方果然见效，让我得以尝试到人间珍馐。改日我定挑选两个俊美的面首，送到女相府中。”

　　板蓝根的话就像是一把利刃刺穿我的心肺。抬眸看向他唇边的冷峻，我笑道：“但愿大将军莫要食言。”

　　我身着官服和他插身而过，碧琉江边的祭坛已经建成，今日是女帝登坛祈天之日，也是我为亡死的常夫人和妙圣庵里的人报仇之日。

　　当年女帝为将常夫人富可敌国的钱财据为己有，便诬陷于常夫人，对她痛下杀手。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所以只要我按动祭坛处的机关，女帝便会掉入祭坛下方满是毒蛇的陷进。

　　“归玉！”

　　然而就在女帝快要掉入陷进中的那一刻，我的身体被人猛地一推，在我的撞击下身旁的女帝并未掉入陷进，而我则在成功地代替女帝成为毒蛇口中的美餐。

　　被本因在家补眠的板蓝根推入陷进中……

　　他是忠，我是奸，这一切在我意料之外，却又在我意料之内。

　　顷刻间，无数冰凉的蟒蛇将毒牙陷入我的肌肤，伴着板蓝根撕心裂肺的呼喊声，我眼前的视线随之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