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傅]白驹》闲阶拾花

56、【五十四】

　　而皇上则是一边看着金川奏报，一边看着太后给傅恒筹办婚事，简直堵心到内伤，眼下唯一能舒心一点的，也只有查小倩了，于是皇上便又写了诗贴在小祠堂里，“血雨腥风旧事多，夜来辗转费研磨。春风欲送千家绿，不再秋坟鬼唱歌。”皇上已经想好，查小倩既然是为查良嗣，那不如就给查良嗣平反，让她们一家重回府第，那以后想见她，还不是抬抬腿的事。
　　傅恒已在香山训场住了好几天，碉楼已初具其形，他也实在熬不住了，这才准备回府休息一下，可轿子走到半路，便被人拦住了，轿子一停才有一点睡意的傅恒一下惊醒，然后就听见了凄厉的哭声，“什么事？”傅恒挑起帘子问。
　　他看见一个身穿孝衣的女子跪在轿子前，被侍卫拦住，却还在不停的哭喊，侍卫回说，是丈夫死在大狱里，来喊冤的。
　　傅恒一惊，猛然想起大狱那边李卫不在，现在是由鄂尔泰做主，竟已经开始死人了？他皱了皱眉，竟将这事忘了个干净！“带她回府。”傅恒吩咐手下侍卫，李卫说要等一个契机，可现在已经等不得了。
　　傅恒的轿子再次起行时，李卫的家丁刘保恰看见，连忙跑回去报信。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刘保大喊着就进了院子，“那边开始死人了！”
　　“哪边啊？”李卫正把皇上写给查小倩的诗揣进袖子，他打算等几天再给皇上回信，皇上越急他越是要憋着皇上，这样到时候小倩提出平反冤案以及停止眼下大狱，皇上才不会拒绝，李卫正打着如意算盘，刘保就叫道，“还有哪边，大狱那边呗！刚刚有苦主拦了傅中堂的轿子！”
　　“啊？！”李卫一听就知道不妙，赶紧就往傅恒家跑，跑到傅恒家门口的时候，刚好赶上傅恒出来，他一把又将傅恒拖了回去，“哎呀中堂别冲动！”
　　“李大人？”傅恒皱眉，他不是失踪了吗？虽然意外李卫的忽然出现，不过他和皇上早都猜到，李卫的失踪其中大有蹊跷，眼下事态紧急，傅恒也没有多做追究，只道，“大狱那边已经开始死人了，差不多是一天一个，现在狱中五品以上官员就超过二十个，”傅恒闭了闭眼，“都是我的错，鄂尔泰请旨那天，我就该想到是这个结果的，不能再等了。”
　　李卫连忙把袖筒里皇上写的那首诗拿给傅恒看，“你看，皇上已经有意平反查家冤案了，那借着这个势你再去进言，所以中堂你再等两天。”
　　傅恒拿着那首诗，看了好几遍，忽然轻声问，“皇上……是为了查姑娘？”傅恒轻轻叹气，那么多朝臣都无法进一言的事，皇上为了讨一个姑娘欢心，便应了，想必皇上这次是动了真心吧？
　　“是啊，”李卫一笑，“咱们这位主子，还真是个风流天子呢。”
　　傅恒也是一笑，“是啊。”而后又把诗递还给李卫，“那就让查姑娘快点回信吧，那边不能再等了。”
　　“好。”李卫也顾不上憋着皇上了，“我回去就让查姑娘回信，中堂您明儿个再去进言。”
　　傅恒点点头，“多谢李大人了。”
　　李卫叹了口气，“中堂大人进言时，也不可急躁啊，毕竟这事您身在朝中，还是担着风险的。”
　　傅恒笑了笑，“放心吧，皇上总还不至于杀了我。”
　　李卫苦笑一下，傅中堂这又是要豁出命去呀，于是他也不敢耽搁，连忙就往回跑。可李卫那头还没跑到地方，皇上这边就已经憋不住了，发下圣旨，为查家【1】平反，圣旨上说，查良嗣原案撤销，追还生前品轶，骨殖重新安葬，家中流放人员一律放还，归还旧第，所余男丁均赐监生，参与科考，着有司衙门如实记录查良嗣生前功绩，配享贤良祠。傅恒看见圣旨松了口气，看来李卫这一套对付皇上还真是有效，他想了想，备轿去了李卫家，在门口等了将近半个时辰，见呼延佐和哈奇生手里拿着一张纸急匆匆的进宫去了，傅恒一笑，契机终于来了，于是也起轿往宫里去。
　　皇上拿着呼哈两人送回来的诗，“血雨腥风旧事多，如今依旧费研磨。春风欲送千家绿，不再秋坟鬼唱歌。”这是皇上写的那首诗，只改了四个字，将第二句“夜来辗转费研磨”改成“如今依旧费研磨”。皇上立即便明白了查小倩的意思，她是在劝谏，希望停止眼下的大狱，皇上皱了皱眉，查良嗣他可以平反，那是前朝的事，而且人都已经死光了，就如同给八爷九爷平反一样，不过是个做个便宜人情，可眼下大狱，是实实在在的本朝朋党，这个人情就不那么便宜了。
　　便在这个时候傅恒求见，皇上已经好几天没看见傅恒了，连忙宣见，傅恒跪地见安，然后就没起来，直接就奏道，“皇上，承恩公的大狱那边……是否应当暂缓一下？”
　　“怎么你也来说这事？”皇上一愣，不过他看见傅恒跪着进言，就已经猜到大约是要说这个。
　　“还有别人也为此事进言了？”傅恒明知故问道。
　　“啊？”皇上顿了顿，“哦，没有，承恩公结党是事实，已经抓了，还如何能够收手。”
　　皇上的话语间，是已然有了要容情的意思，只是下不来台，而且对于朋党一事相当忌讳，傅恒便回道，“皇上，自古朋党难以禁绝，无论哪朝哪代。眼下他们纵然结党，却也无非是为争一时荣宠，到底还是皇上的臣子，生杀尽在皇上一念之间，而且，”傅恒从怀里掏出两份节略折子，一份是当初鄂尔泰一党参劾哈元生西北剿匪不力的折子，一份是鄂尔泰拟出的预备补这次缺额的人员单子，“如今朋党不止一个，这场大狱上下获罪便有一百多人，再来一次的话，皇上叫起怕是连班位都站不满了。”
　　皇上看着傅恒呈上来的两个折子气得“啪”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王普、和呼哈两人都吓得一缩脖子，他们也不知道傅中堂呈了什么东西上去，把皇上气成这样。
　　“皇上，羝羊天生好斗，一羊触藩，不如双羊抵角。”
　　“嗯？”皇上诧异的抬头看着傅恒，傅恒的意思是，杀绝了承恩公一党，那么鄂尔泰就一党独大了，与其皇上自己费心劳力的打压鄂尔泰，还不如放出承恩公，让他们互相牵制消耗，互为掣肘，如此皇上只需坐山观虎斗便可轻易掌握朝局。皇上总以为傅恒是个老实人，从来不会这些勾心斗角的算计，原来他错了，今天他才知道，傅恒是能算计而不算计，他一旦算计起来，比所有人都高明。
　　皇上一笑，“傅恒，朕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当真是有宰相城府。”
　　傅恒连忙深深叩头，“奴才此言……有失厚道。”
　　皇上摇了摇头，“不，你说的对，”皇上又拿起那张写了诗的纸，“朕要将这诗再抄一遍，将‘如今依旧’改成‘如今不必’。”皇上笑着拿起笔又写了起来，傅恒没有看后来的诗，听不懂皇上说什么，不过意思却清楚，皇上是已经打算放过承恩公了。
　　皇上写完一抬眼，看见傅恒还跪着，“你怎么还跪着啊，快起来去拟旨吧。”
　　“着。”傅恒跪得太久，加之这几日劳累异常，这一站起来险些摔倒，王普连忙上前扶他，皇上早就发现傅恒脸色憔悴，见他这个摸样，几步蹿下来，一把扯开王普，亲自扶住傅恒，“你怎么了？”
　　傅恒赶忙退开几步，“奴才没事，跪的久了血脉不通，已经无妨了。奴才告退。”傅恒立即退了出去。
　　皇上看着傅恒的背影怔怔的出神许久。

作者有话说

　　【1】电视里这个案子涉及到两家，一个是查良嗣，一个是岳钟琪，查小倩的娘是岳钟琪的女儿，可金川一战的时候岳钟琪还活着，我还得用他……所以这里就将他拿掉了，只留下查良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