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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 6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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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君乃癸酉出生,属金命。而慕十三娘却恰好在庚午年出生,五行属火。两者恰好相克——我之所以能知道的如此清楚,正是因为当年我父君执意要娶慕十三娘的时候,白月城内的许多老臣正是以此为缘由来辩驳,企图让我父亲收回成命。奈何我父亲当年真是铁了心的要给慕十三娘一个名分,谁跳出来阻止都没用。
结果当年就得了一场大病,我素来不是个多么笃信天命的,不过那一次,我倒是觉得天命这东西有些个意思。
后来的几百年里,但凡父君抱病,白月城的老祭司们就会以此为缘由,将慕十三娘撵到城外半山腰上避暑的行宫去住,我摄政的时候尤甚,将她排挤的,连父君去见她都只敢私下偷着去。不过现在风水轮流转,她倒是想把我困在外头了。
迎宾的司礼宣小吏说不出话来了,姜柏正要迫他,一道香风袭来,一道凛冽如清泉流水的声音插入。
“真是放肆,谁给了你们这样的胆子敢擅自出城来叨扰大公主的圣驾。还不赶紧退下?”
这冰冷的声音传到小吏的耳中,许是都要成了仙乐了。我也微微一愣神,见灼灼白梅从中,走出一道修长身影,白衣如雪黑发如漆,真正应了那句,我白月城里就是出美人的好地方。百里越一这个家伙,论美艳不如离悠,论英俊不及姜柏,说漂亮吧,我这辈子估计不会见到一个比姜柏他师父还漂亮的男人。但男人不能只看脸吃饭,百里越一出彩的地方,在于他的气质,凌厉而高贵,一眼看上去就是个刚正不阿的正人君子模样,怎么说呢,不叫人如何亲近,却极为博人信任。
所以当年真不是我瞎了眼,平白无故的相信了这个青梅竹马,从他手上接过那碗加了断我灵根之毒的莲子羹。
他原本是宰相的长子,不过因为当年的事,他爹把他赶出家门了。看如今这个模样,倒是混的也不算差。再见到他,我并不感到愤怒、怨恨、恶心,光阴将那些负面情绪都给冲淡了,我只剩下深刻的纳闷,他怎么还敢在我面前出现?他怎么还能在我面前如此平静安详面无表情仿若无事的出现?
这真是瞎了我的狐狸眼睛,看了几百年,我愣是没看出来这个君子,是个假冒伪劣的次品。
所以在他面前,姜柏就显得尤为可贵可爱了。
我走到姜柏身边,拉住他的手转向百里越一。
但正要开口,却愣住了,因为不知道现在该怎么称呼他好,以前喊他百里大哥,现在如果再这么叫,就算我不在意,也怕他瘆的慌。
幸好这时旁边的司礼宣小吏急忙求救般的呼道:“大神官大人。”
我心中感叹,这家伙总算还有点用,就从这一点,我愿意放过他。我继续我方才的动作,但姜柏明显察觉到了我刚才的停顿,他虽然没有做出什么明显的表示,目光中却带着疑惑,我知道今天的我与他这一千年来认识的我都十分不同,他终于开始察觉到我的反常。我却只能装作不知道,朝他笑了笑,道:“阿柏,来。我向你介绍一个人,这位是百里神官。”
姜柏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见我对他似乎没有恶意,便冷淡地寒暄道。
“百里大人好。姜柏。”
我伸手拍了拍姜柏的肩,柔声道:“阿柏,不要这样。百里神官是我的恩人,是他教会了我一个很重要的道理,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姜柏将惊讶的目光定在我身上,他的疑惑加深,我却没有看他,只微笑着看向百里越一。
百里越一显得十分平静,淡淡道:“你还是老样子。说话做事,都不喜欢留余地。”
我们总是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坚强,我以为我可以变得很坚硬,从里到外,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不敢去见雁惊寒,听到百里越一的声音,眼角还是忍不住会发酸。唯一不同的是,许多年前的我,只能冷着一张脸放过那些和我有血缘的人,那些死去以后会让我所熟悉的人伤心的人。可现在,我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里准备,一边哭一边讨回所有的亏欠。
“原来是这样吗?”姜柏忽然笑了起来,打破我与百里越一的四目相接,他道:“那真是太好了。我总是很担心,默娘脾气这么好,如果我不在她身边,她就会被人欺负。而且她长的漂亮,又聪明,还温柔,太招人喜欢了。而我只会打架和杀人,其他的什么都不会,她如果哪一天嫌弃我怎么办?原来,默娘只是在我面前才这样温柔的吗?”
我对他笑道:“谁没有个年少气盛的时候,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年轻的时候脾气很冲的。后来给人做了后娘,只好收敛着一点。你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
“不,默娘,你没听懂。我一直希望宠你宠到你脾气坏的只有我敢要,现在才知道,原来除了对我,你对其他人其实脾气不好,这个结果比我想的还要好。我求之不得。”
“你说的是真的?”
“我骗过你?”
我愣了一下,摇摇头,莞尔道:“没有,我这一生,只有你从来没有骗过我。”
他也笑了笑。
百里越一被晾在一旁,对我们俩这番话,视若无睹。静静等到我们说完了,才冰冷地道:“陛下想要见您,大公主,请您尽快跟臣下回王城。”
“不是要先斋戒沐浴吗?”
“您是白月城的主人,回家当然不需要这些繁文缛节。”
“是吗?可是该讲究的理解,还是要讲的,免得落人口舌。”
我缓缓的说完这番话,神情端的是一个悠哉,反正这件事我不急,自然有人急。
果然百里越一很快面上露出了不耐的神情,他抬手示意旁人退下,一改方才平静,皱起眉头,压低了声音严厉地道。
“大巫医说,陛下活不过这个月了。他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够再见你一面,和你说说话。他是你的父亲,你连这点感情都不能施舍给他吗?默娘,你何时变得如此吝啬了?”
“当你试过一无所有以后,就会学会吝啬。”
他不禁露出痛苦的神色,仿佛我这句话是一把利刃插入他胸膛,最后他的眼角也泛红,艰难地道。
“我们都对不起你,可是陛下他是你父亲。”
“如果他不是我的父亲,我就不会站在这里。如果他不是我的父亲,我就不会没有母亲。百里越一,如果现在我刺你一刀,你快要死了,百里大人会回来看你,坐在你床榻边,沉默着原谅你所做过的一切。因为当年,你伤害的人是我。如果,当年你将那碗药递给你的弟弟,你的妹妹,你的母亲,就算你现在去死,你说百里大人会再回头来看你一眼吗?”
百里越一被我堵得哑口无言,面露愧色,他或许不曾想过我竟会当着姜柏的面,也如此的咄咄逼人。
可我扪心自问,我对不起过雁惊寒,我对不起过姜柏,甚至连他百里越一对我所做的一切,我都可以当做是自己眼瞎,错信了人。偏生这辈子,我无法选择不相信我的父亲,我也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他的事情,就是因为当我要清算这笔账的时候,我怕我有哪怕一丝一毫欠着他和慕十三娘的地方,坏了我娘一辈子的名声,也连累的自己下不了手。
他沉默良久,红着眼睛说不出话来,最终闭上双眼,有些绝望地道:“那就算你看在当年闻香夫人死后三日,陛下衣不解带的守在尸身旁的份上。你再发发慈悲,怜悯他一次,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