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奥·佛劫 有功·家纲篇》加里莫多

3、第二章：德川家纲

　　本心丸中奥①大殿中，一个十三四岁少女百无聊赖地发呆。她有一双水亮的大眼睛，弯弯的眉毛，白皙水润的肌肤仿佛一戳就破。少女一身华服，前襟绣着德川的家徽，盘起的黑发略显成熟，大概是为了增加几分威严。但她嘟起的小嘴顷刻把发饰着装刻意彰显的威仪破坏得一干二净。
　　在她右侧，一位正襟危坐的中年妇女向她汇报政务情况。
　　家光去世前，为家纲留下大老酒井忠胜，老中松平信纲、阿部忠秋几个忠心耿耿的治世能臣。但最为亲近的当属这里的中年妇女肥后守保科正之②。此刻她正在和将军讨论政事:“关于前年伊奈忠治所负责的玉川上水一案，目前已经开发到虎之门了，进度顺利的话，预定六月便会完工。”
　　“嗯，嗯，不错不错。”少女回了回神，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保科正之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汇报政事：“相对之下，要完成工程的话，还需要投入大约五千两金子。”
　　家纲摆摆手，显得有气无力：“嗯，我知道了，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办吧。”说完又开始发呆。
　　保科有些无奈，只得继续讲下去：“接下来的日子里出入江户的人会越来越多，在于盆节前，江户应该加大防卫，震慑不法之徒。”
　　“嗯嗯，就照你的意思办吧。”家纲不厌其烦地重复这句话，心思早飞到了九霄云外。
　　“还有关于附中六所宫的马场跟马氏···”“嗯嗯，就照你意思办吧。”保科话没说完家纲就同意了，直接让她无言。她叹了一口气问到：“将军可有什么要紧事情？”
　　“是啊，早点把政事处理完，我要回大奥和有功吃饭。”唉，都一早上没见有功了。每天哪来那么多的事情要处理啊。上次下棋又输给他了，下午再下一盘。对了，有功昨天说讲完《论语》要开始背《诗经》，和他一起念书时间过得太快了。前天他讲的《源氏物语》真有趣，不知道后面还发生了什么故事。
　　保科正之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将军是极为聪明的，也好学，但对政事却太不敢兴趣了。现在年幼还说得过去，以后要还是这样，实非国家之福。看来下次要和有功大人谈一下，拜托他劝诫将军多关心关心政事。有功大人虽然只是大奥总管，但家纲自小就由他照顾，又有前代将军的托付遗言，是犹如将军之父的存在。
　　在家纲心中，有功是最亲近特别的存在。当小将军还是千代公主的时候，父亲早逝，母亲忙于政事，记事以来一直是由有功陪伴。牙牙学语，在有功的怀里，她认识了大奥的花鸟虫鱼。到了学习的年纪，她本来有两个教习，有功教她读书写字，另外一位先生教她算术。读书写字时她全神贯注，学算术时总是昏昏欲睡。母亲看到后只好让她连算术都和有功学。于是，她的整个世界都由万里小路有功组成。和他下一整天的棋都不会累，可以大半天安安静静看着他抄写经书。要是整个上午没看到他就想去找他，总是像个小尾巴跟在他后面。母亲去世后，她即位成为四代将军，是有功牵着她的手走过丧母之痛，走过继任将军的彷徨和迷茫。只要牵着他的手，家纲就会觉得心里很踏实安全，无论前方有什么都不会害怕。大奥里所有人都是可有可无的影子，唯有有功是占据整个生命的存在。
　　用过午膳后，将军和有功学习《诗经·桃夭》。两人相对而坐，有功静谧温和风华绝代，家纲天真可爱朝气蓬勃。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这首诗选自《国风·周南》，是女子出嫁时所演唱的诗歌。唱出了女子出嫁时对婚姻生活的希望和憧憬，用桃树的枝叶茂盛、果实累累来比喻婚姻生活的幸福美满。
　　“有功，为什么是出嫁时唱的歌，而不是招婿？我看大臣们的女儿大多数都是招婿的，很少有女子出嫁。”小将军满脑子疑问，古代的人真是奇怪。
　　有功笑了笑：“将军，在我小时候，男人和女人的数量可是一样的。那时候女人只要待在家里照顾孩子，外面的工作都是男人做的。所以结婚也都是女子嫁给男子，很少有女子招婿的。将军也快长大了，很快就会有御台所③，慢慢也会理解这首诗的意思。”说到这里，有功轻轻叹了一口气，有种落寞又有种骄傲:“是啊，将军今年十四岁了，你的那些御中葛可有看中的？可以先立个侧室。”
　　家纲笑脸一下子淡了下来，抿着嘴唇：“我才不要什么御台所，侧室的，我只要有功一个。”
　　有功眼底有了柔柔的笑意，他伸出手摸摸家纲的头：“果然还是小孩子啊，过两年就不会这么想了。”
　　“有功，我这本《诗经》字写得真丑，我要你那本。”
　　“你手中那本可是出自大家之手，老中的私藏，上次他拿来给你还心疼了很久。”
　　“就是写得比你丑，我要你那本。”
　　“行，等你背出来之后就给你。”家纲也只会和他耍耍小性子，在外面被称为随意将军，无论的对自己的饮食起居还是外面的民生政治，都一句“就按你说的办吧。”
　　“好啊，我一定很快就背出来。”得了有功的许诺，家纲才露出笑容。但笑容有几分抑郁，刚才有功讲到的御台所侧室什么的，让她有些莫名的难受，但她不想在有功面前表露出来。
　　注：
　　1、本心丸：江户城中将军的宫殿叫本心丸，一共分三大块，最前面是幕府将军处理公开政务的地方，名“表”；中间是将军生活起居并与接近幕府中枢的亲信们处理政务的地方名“中奥”，“大奥”就是将军的后宫了。
　　2、保科正之：二代将军德川秀忠的私生女（正史上当然是男的），会津松平第一代家主。当时官拜肥后守。三代将军家光非常看重她，在1643年拜领陆奥国会津藩二十三万石。其人忠义，在世时别人劝她改回德川的本性松平，她念养父之恩，终身未改姓。后人才改姓松平。又感念家光的重视之恩，写下著名的《会津家训十五个条》，其中载明会津藩是为了守护将军家而存在，如有藩主背叛则家臣不可跟随。一直到幕末的藩主松平容保也持续遵守这项遗训，因此后来幕末时会津藩成为佐幕派的中心。松平容保与其麾下臣民以卵击石般的抵抗演绎成“会津魂”。著名作家司马辽太郎曾经说过：“想起会津，就感到日本这个民族还不是太无可救药。”
　　3、御台所：将军的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