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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茶中之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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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守盛怒之下脸色不善,手紧按在刀柄上,青筋可见。小茗知道他在压抑着怒火,恐惧中向后退了几步。他用眼神向康十一询问,对方竟也一脸吃了黄连的表情,似是对此事无可奈何。
到底能是什么事能让康十一默许慕容守带人闯入林家?小茗百思不得其解,只是隐隐觉得必然不是好事。
小茗摸不着头脑,又重复问了一遍,“不知慕容可汗带人闯私宅是所为何事?”
慕容守拍了拍手,看向他的目光又冷了几分,还带着几分他从未见过的杀气。
见人群中抬出几副担架,小茗翘首望了望,发觉担架上的北燕人面色青黑,都是中毒迹象,忙跑下去查看,“这是……”
“这三日卖的茶中都掺了毒,我族百姓中毒者难以计数,秦州办完鹿元节如半个死城一般,他竟悠闲地躲在家里。”慕容守越说越恼火,说到最后换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些许,“我并非要为难他,你叫他出来与我解释清楚。”
本不该推脱,可林汐这个样子怎么能叫出来,小茗捏了捏自己的手腕,硬挺挺地站到慕容守身前道:“有什么要问的,我来给你解释。”
“叫林汐出来。”
小茗瞥了他握刀的手一眼,“你可以先把我杀了。”
小茗的种种阻挠让慕容守更觉得林汐心中有鬼,加上此前霍兰察被杀一事积攒的怨怼一并记起,难再隐忍,一把抓住小茗的衣领将人拽了起来,“他自己当乌龟,让个小厮来挡火,我以前没发现自己竟结交了个孬种,还是说他为了程璟才与我结交,本就是个两面三刀之人。”
“你嘴放干净点!我家少爷……”
话还未说完,慕容守的绣银刀就出了鞘,直奔小茗而去。康十一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攥住了慕容守的手腕,“可汗想要解释,我茶马司必定给出说法,可汗若是想动手,茶马司也必当奉陪到底。”
茶马司众人皆摆出架势,唯有土二抱着胸立于一旁好似看戏。康十一冲土二使眼色,对方却不为所动,仍旧嘴角噙笑。
土二一向淳朴,何曾有过这等神情。康十一觉得不对,正要开口却被远处的人声打断。
“咳……让可汗久等了。”底气不足的一句话却在嘈杂的院中显得格外清晰,慕容守寻声望去,林汐一袭中衣外随意披了件大氅,披头散发地扶着墙从屋里挪了出来。
他边走边咳,走了几步忽地弯下腰,对着墙根一阵呛咳,仿佛要将心肺一并咳出来才算完。
小茗连忙跑过去为他拍了拍后背,待他咳罢将人扶了起来,“少爷回去吧,放心,这事我们来处理。”
“我来。”林汐借着小茗的搀扶一步步走到院中,在几副担架边附身查看一遍后迈步站到慕容守身前,惺忪的双眼对上他泛红的双眼,拱手一礼道:“今日贪睡,可汗见谅。”
看着他灰白的脸色慕容守有几丝分神,犹豫间将绣银刀虚架在他的脖颈上,“我问你几句话,你如实答是或不是,你若有所隐瞒,刀下不会留情。”
“好。”林汐点了点头,低头压抑了几声咳嗽。
慕容守往前迈进一步,带着骇人的逼迫感,“暗杀霍兰察之事是你指使参与的?”
“不是。”
慕容守极不耐烦地挑了挑眉头,继续问,“互市卖的茶皆是你亲手检查过的?”
林汐喘了几口气,抬首答道:“是。”
“茶中的毒是你下的?”
“不是,咳咳咳。”疼痛渐渐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林汐手掌紧紧捏住小茗的胳膊,强迫自己站得直些。
“自相矛盾!”慕容守从怀中掏出一叠信纸,往他身上一拍,“这些信是你亲笔所写?”
林汐勉力抓起信纸逐张看了看,是自己与程璟来往的信件,顿了顿答道:“是。”
“很好,总有一句真话了。”慕容守咬了咬牙,“这些茶退衙前检查都是无毒的,为何第二日卖时就被人掺了毒?茶马司上下说你每日都是最晚走的,比土二这个仓库守夜还要晚些,你说能是谁做的?你接近我和阿澜就是为了让我们当程璟的棋子,所以一旦无法得手,他就要借你之手让北燕无法为他人所用,以绝后顾之忧。原来整个北燕都看走了眼,竟没看出你是个奸诈小人。”
“你的疑问我都如实答了……信不信……随你。”此情此景让林汐记起金陵的那场变故,逐字逐句地听完慕容守的指控,他抬手攥住自己的衣襟,下半句说得极轻,“还是说……因为我是汉人……所以你根本从未信过我。”
这句话堵得慕容守一时无言。他起初确实对林汐存有戒心,可如果从未信过,又怎会容他至今。“这些事桩桩件件都指向你,要我如何信你。”
“你既早已认定又何必来要我的解释……要杀要剐……随你便是。”林汐眼前黑雾渐浓,瞬间失力向刀刃的一侧倒去,被小茗一把扶正身体。
“你别以为我不会杀你!”这一晃险些割破喉咙,慕容守以为他是在挑战自己的心慈手软,心头一横,握着刀挥了下去。
砭骨的痛楚碾压过胸肺,他垂下头呛咳出一口血,方换了口气一股暖流又翻涌而上,咳出一地的殷红。
那刀锋的寒光逼近到眼前,刺得他合上了双眼。这般着实……狼狈得很。
这荒唐失败的一生终是到头了,可惜,还有那么一点遗憾与不甘心。不甘心那尚未写就的浮嵯茶录,不甘心自己毕生所求皆是镜花水月,不甘心仍未见他一面。林汐用尽最后的一丝意识扯了扯嘴角,时至今日,卸下了责任与抱负,居然满心想的都是他,实在可笑。
——江小二,江晚青。
见状不对,慕容守及时撤了刀。他并未真想草率地要他的性命,只是想逼他服软,这又是怎么回事……
那人无声无息地横在自己脚下,一点动静都没有,好像是……死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院中众人皆愣在原地,一时静谧得落针可闻。
直到小茗感觉到溅在手臂上的灼热才反应过来,他失神地抱起林汐,用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什么都没有。
康十一见他探了许久,定了定心神,走到小茗身边蹲下。他刚要开口说话,小茗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带着哭腔求他,“去医馆叫木大夫,快!求你了。”
“你放心,我去!”康十一起身,拍了拍小茗的头顶,“你冷静一点,先把林大人挪回屋里去,我马上回来。”
待康十一奔出了门,小茗吃力地半抱起林汐,挣扎着往回走了两步,正要跌倒时一只手扶住了他。小茗回头一看,是慕容守。
“我来吧。”慕容守伸出手想接过他。
小茗一个撤步避开他的指尖,“我自己可以。”
纵然林汐较以前清减了许多,但身量毕竟比小茗高出不少,仅凭一人之力将他抱回屋对小茗来说难于登天。最后小茗只能连拖带拽地将他挪了回去,百步的距离,摔了不止三次,任身边的人怎么劝说都没有撒手。
慕容守和茶马司的人都跟着进了屋,站在床边远远看着。大喻端详了一会儿凑到土二身边,低声议论道:“林大人这是死了吧?”
土二轻哼一声,“早咽气了,还折腾什么。”
“闭嘴!”小茗为林汐擦净下颚的血迹,回身吼道:“木大夫怎么还没来?再去个人叫!”
“来了。”张棣坐在轮椅上被康十一推到林汐床边,翻着膝上的药箱吩咐道:“小茗,把他头抬高。”
这嗓音听着为何如此熟悉?土二向前几步看清来人的面容,只觉恍如隔世。土二赶上去拉住轮椅的扶手,仔细地上下打量他,“张棣,是你吗?”
对方眼中的光亮让张棣有几分惊愕,亦有似曾相识之感,可长相却是没见过的,若不是故人又怎会知他真名。人命关天,张棣不遑多想,掰开他的手,“有事一会儿再说。”
“管子。”张棣接过嘿嘿递来的竹管,倒出小瓶中的韭粉洒在其中,对小茗道:“一会儿你用这个竹管将韭粉吹入他的鼻子里,要不停吹。”
小茗握住竹管,狠狠抓上张棣的手,“张太医,求你救他!”
“我会的。”张棣脱开他的手,对康十一示范道:“你像我这样按揉屈伸他的胳膊,我说停才能停。”
张棣取出药丸放在林汐舌根下,靠在嘿嘿的身上颤抖着站了起来,双手交叠按在林汐的左胸上,“准备好了,你们开始吧。”
按压了一段时间仍未有起色,张棣抹了把汗道:“我需要一个会武的人将内力冲入他的心脉之中。”
“我来。”慕容守未等小茗说话就代替了张棣的位置,学着张棣的样子双手按压,随着力道输入内力冲击心脉。
一片彻骨的寒冷冰雪之中,林汐不明方向地徒步摸索着,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安然平静,仿佛尘世之事都与自己再无瓜葛。
“汐儿,汐儿。”
林汐寻声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石头上朝自己挥手。他走近看清那人的容貌,三步作两步地奔了过去,“爹!”
“汐儿,坐这儿。”林子谦微笑着拍了拍自己身侧的石块。
看着笑容如旧的父亲,林汐一年来的积攒压抑的情绪爆发出来。他上前拥住林子谦,“爹,我想你。”
自从十五岁后,林汐一向不与他亲近。林子谦没想到林汐会做出这个动作,轻轻推开他,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道:“你长大了,别跟孩子似的。”
林汐抹了把眼睛,四周扫视一圈,“爹怎么在这儿,这是哪儿?”
“这是冥界入口,爹知道你要来,特意来等你的。”林子谦为儿子理了理额头上的碎发,“爹宁愿永远见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