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孔》路易R

1、第 1 章

　　[越然]

　　国京之中，有谁不知晓百媚楼的花魁莞清娘！

　　莞清本名李青，出身平凡。中上之姿的她凭借着那把让人过耳不忘的天籁之音迅速成为了百媚楼中最炙手可热的歌姬。

　　可是，她却在数天前毫无预警地失踪了！

　　百媚楼的老板娘越然为此伤透了脑筋，一边要给达官显贵一个解释，一边要调派人手加紧搜寻；时时刻刻在心中便祈祷着菀清要完好无损地归来，同时也在心里面咒骂着这个不知好歹的红牌歌姬。

　　“越娘，既然莞清娘身体不适，那么你来舞一曲，事情也算是了结了。”突然进门的一楚冠男子朗声道。

　　的确，越然这个妩媚妖娆的女子，年方三十又二，丰腴的身材韵味十足，一对眼波流转的双眸，一身慵懒迷人的香气。风姿绰约的她，曾是名满天下的“越舞嫣然”，御前舞者，循着轻盈跳动的舞步，足下生花。

　　可越然已经十年未舞了。

　　此话一出，众宾客立即耸然起哄，越然心中一蹬，伶牙俐齿如她也似乎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了。

　　转过头去一看，跟前的男子肤色黝黑，剑眉薄唇，嘴角上扬着优美的弧度，戏谑的眼神，却不显轻浮浅俗。

　　越然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世故之人，她立即挽起男子的手，柔声道：“哎哟，阿古斯大人这么说可真折煞越娘了呢。”话间杏眼微瞪，面有愠色地望着阿古斯。阿古斯微微一笑，心领神会，说：“‘越舞嫣然’曾是王家舞团中的佼佼者，只为王家演出，当年未能目睹越娘风采的人，今日恐怕也不能。”

　　说话时男子注视着越然，似乎把其他人当作空气一般。可此话一出，百媚楼顿时鸦雀无声。

　　这就是阿古斯的魔力——轻轻的沉声，便满座寂然。作为铁雾王国权倾朝野的艾德门大公子，行事冷悍的他，自有一股不可违抗的气势。只听阿古斯轻描淡写地说道：“各位都回去吧，莞清娘与我外出游玩，才刚回来国京。现在则因旅途舟车劳顿而暂时在艾德门中修养。此事乃我临时起意，没能及时告知越老板，是我的疏忽，”阿古斯顿了顿，低头看了越然一眼，“我无意引起骚动，诸位的厚爱实在是让菀清娘受宠若惊。我谨代表她感谢各位。若各位近日还想听那绕梁三日的美妙之音的话，欢迎造访红墙。”

　　艾德门的府邸占据半壁国京，朱红色的墙壁犹如城中堡垒，因此人们也称艾德门作“红墙”，是富丽堂皇的权力象征，却也笼罩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郁与恐惧。

　　闻言，众人尽管心下仍对此事感到不可思议，但也没有人敢继续追问。不消一会儿，原本挤满了百媚楼的人群便散去了。

　　“越娘啊，刚刚我替你解了围，你要如何回报我？”

　　“哦？大人是替我解围了呢，还是替菀清娘解围了呢？”越然柔声软语，眼神却是冷冷的。

　　“在我看来，这是既替你解了围，也替菀清娘解了围。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还是说……我此举惹越娘生气了？”阿古斯挑一挑眉，满不在乎地反问道。

　　越然深呼吸一口气，压抑着愠怒问道：“大人言重了。大人要携美同行，我何敢异议？只是……菀清娘什么时候入了你的幕、隐居红墙之中，我这做老板的竟不知道？”

　　阿古斯笑着搂住越然，在她耳边低语道：“越娘稍安勿躁……携美同行不过是个说辞。菀清娘当然不在艾德门，但我知道她在哪。”

　　[阿古斯]

　　继阿古斯在百媚楼公开说明与莞清娘外出同游一事后，菀清娘与阿古斯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国京。关于阿古斯的风流韵事从来不绝于耳——前不久百媚楼里名及越然的舞姬怜伊娘才被纳入艾德门，此时歌声堪称一绝的莞清娘与阿古斯的关系也被承认了，这位艾德门大公子接连不断的动态立刻成为城中热话，一瞬间便占据了人们茶余饭后的时间。

　　铁雾王国的王今年只八岁，按照律法，在王成人之前，由各大贵族组成的元老院有义务辅助幼王，国家决策须经由元老院裁定。然而随着坐拥兵权的艾德门崛起，元老院势力日渐衰落，国家实权落入了艾德门手中。艾德门继承人有二：长子阿古斯虽未正式继承艾德门门主之位，却已是艾德门的实际掌权者。他不似一般的纨绔子弟低俗、骄横跋扈，却是个满脸傲气，作风强硬的人。近年铁雾与邻国临楚关系交恶，正是因为艾德门在边境问题上立场强硬之故。而传闻二公子洛提才华洋溢，温文儒雅，品行端正，却远不如阿古斯受父亲宠爱。四年多前，阿古斯从回琉克斯共和国留学来，他的父亲，当时的艾德门门主便决定在五年内将艾德门的事务逐渐交予阿古斯管理。此举等同宣告阿古斯艾德门门主之位，阿古斯犹如瞬间站在了权力的巅峰，很多人纵然费解，也不敢多言一句。

　　“哥，像这样为菀清娘的事公开放话，真的好吗？”

　　阿古斯一挑眉，看着眼前秀美的男子，反问道：“你有异议？”

　　男子眨了眨眼，轻轻地摇头：“……没有。”

　　阿古斯不动声色地说：“怎么了？莫非你也以为菀清娘在艾德门里面？”他身子微微后仰，挑眉看着棋局对手。

　　洛提两指轻轻抵着下巴，优雅地微笑：“哦，这个嘛……难道红墙之中有没有这么一个人我还不知道吗？”他长长的头发垂腰，冰肌玉骨如女子，柔美，淡泊，高雅，虚无，剔透得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消息太灵通有时候也是一种不解风情啊，洛提”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呀，”洛提一副很无辜的表情，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把棋子一提：“将军。”

　　`阿古斯微微一顿，无语。

　　“没有办法呢，是吗？”洛提像偷到糖吃的小孩，望着阿古斯不怀好意地笑。阿古斯有些不甘地看着他，洛提轻轻地提醒：“输了可别耍赖呵……”听到此话，阿古斯不禁莞尔。

　　“洛提，既然你的情报网通达四方，那你最近可有听到些什么特别值得留意的消息？”阿古斯话锋一转：“比如，临楚的映连氏近日可有动作？”

　　“边境最近还算平和，至于映连氏……自从怜伊的事后，至今都还挺乖的。”

　　“嗯。”阿古斯随意应了一声，立刻不屑地补充道：“哼，随随便便找个舞妓就想呆在我身边……不自量得很！”

　　“对呀，也不知你这话针对的是映连氏呢，还是越然呢。”男子轻声打趣道。

　　闻言，阿古斯眼神一变，望着男子不语。男子也不惊慌，反而笑道：“看你紧张的……是在恼怒映连氏的美人计呢还是越然把怜伊送进艾德门的心存不轨呢？”

　　“洛提……”阿古斯抿了抿嘴，眼神倏忽变幻。

　　“哎呀呀，不说了这个了。哥，不知不觉，你从琉克斯回来也快五年了吧……”洛提突然敛起笑容，神色淡漠地问道。

　　阿古斯不语，只是慢条斯理地整理残局。

　　“时间过得真快啊……元老院也快要正式任命你了吧？”

　　阿古斯看了洛提一眼，带着一丝告诫的口吻说道：“洛提，说话不要拐弯抹角的。”

　　洛提微微一笑，似乎并不在乎阿古斯字里行间的警告：“你这代理门主的五年任期即将届满，我听说……那帮老头子除了积极筹备任命仪式，也非常积极地帮你物色新娘的人选哦。毕竟……继承艾德门，就意味着成为摄政王，还意味着接受一段政治婚姻。你打算怎么办呢，哥。”

　　阿古斯避过洛提的眼神，视线定格在棋子上。

　　“……放不下越然吗？”洛提唐突地问。

　　此话一出，周围的声音似是嘎然而止。阿古斯眼神深邃，沉默良久后，缓缓地说道：“洛提，我一向把艾德门和她分得很清楚。”

　　“……嗯，我不管就是了。”嗅到阿古斯危险气息的洛提微笑着看着他的哥哥，一如既往地淡然。

　　[越然]

　　大街上华灯初上，人潮络绎不绝。王国最盛大的节日——华莲节即将来临，各家各户都忙着为节日礼品奔波。街上一名中等身材的秀气男子却似刻意忽略自己的存在感似的，转身走进一条暗巷。暗巷中是与繁华大街完全不一样的气氛：阴暗，干燥，压抑。巷子的尽头站着一名高大结实的男子，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见秀气男子的出现，他便像松一口气似地，低声说：“姐，这边。”

　　说着他推开左边一面墙，竟内藏着一间暗室。被唤作“姐”的秀气男子瞬间消失在暗巷的尽头，高大男子随后而进。点上灯，那位清秀的男子竟是百媚楼的老板越然。她转过身看着高大男子，问：“辰，情况怎么样了？”言语中透露出一丝焦急。

　　辰比越然要高出一个头，面容俊秀。他摇摇头，慎重地答道：“还没有跟铭联系上……”

　　“怜伊呢？”越然心下感觉不妙。

　　“没有消息。”

　　越然眉心微蹙。

　　“我们再想办法吧。或许……”

　　“不。”不等辰说完，越然便否定他：“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确认铭的状况。这样吧，辰，派一个生面口、机灵点的去探听一下铭的情况。”

　　“我明白了。……可是，如果铭不能出现，说不定是因为红墙内发生什么了，他才不方便出来。这样子的话，就算我们去探，艾德门的人也不一定上钩。”

　　“我别无他法。近日艾德门盯我们盯得很紧，现在还有个李青来搅局，我们绝对不可以轻举妄动。她先前就因为客人的事情跟我闹脾气，只是没想到居然还以此为借口，说与我发生争执，寻求阿古斯庇护，现在人还在阿古斯的行馆里呢。先是有怜伊进了艾德门，后又被客人骚扰，她对我心怀怨恨想给我一个下马威也是可以理解的。只不过……阿古斯居然肯陪她玩这种把戏，倒是稀奇。可惜李青失踪这几天你不在，否则还有可能追查出点什么。如今阿古斯都把事情公诸于众了，肯定不会留有任何蛛丝马迹。”

　　辰不语，突然话锋一转：“姐，你为何那么确定阿古斯已经察觉怜伊的身份了呢？”

　　越然抿了抿嘴，冷冷地说：“若不是怜伊身份败露，阿古斯又怎么会想要在李青身上下功夫？何况……就算阿古斯没有起疑心，怜伊的身世背景也瞒不过洛提的猎人团，她身份被揭穿是迟早的事。光凭她和言鄂之间的关系，洛提就不可能留她一条活路。这一点，我也心知肚明，问题只是在她死前还有多少价值可以榨取而已。”

　　辰眼神一黯。

　　“哎，是我操之过急，一心想要在阿古斯身边安放我们的人……如今却得不偿失啊。辰，不管怎么说，当下之急是要得到铭的消息。这事你快去办，我也顺便去看看那帮小孩子。”言间越然懊恼的语调之中，多了一丝温柔。

　　“我陪你去。”

　　越然摇摇头：“我们一起出现在那里的话就太冒险了。”

　　闻言辰沉默了几秒，一言不发地直视越然良久。正当越然以不太确定的语气询问怎么回事的时候，他却又紧绷着脸离开了暗室。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