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孔》路易R

2、第 2 章

　　[小乞丐]
　　一名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在风中抖瑟着，虚弱地扶着朱红色的墙蹒跚而走。这朱红色砖墙的尽头，是艾德门厨房的后门。厨房的管事鲁伯为人和善，也颇照顾他们这些风餐露宿的可怜人。只是碍于艾德门森严的规矩，鲁伯充其量也只能偷偷地给他们一些食物而已。但一小碗热汤，一个温暖的眼神，对于饥肠辘辘居无定所的人来讲，已是莫大的救赎。
　　小乞丐脸色苍白，嘴唇冷得发紫，有气无力地敲了敲修饰整洁的木门，便不支倒下，挨在墙边微微喘气。
　　门轻轻地被打开，一个小伙子探出个头来，看到坐在地上的小乞丐，立即跑去唤鲁伯。待鲁伯来到小乞丐的身旁，他轻轻地摇了摇他，然后慢慢地把暖水灌进他口中。小乞丐感觉恢复了一些，眼神呆滞地看着鲁伯。
　　鲁伯虽年过花甲，但仍身体矫壮，说是厨房的管事，倒还比较像武场的师傅。看小乞丐精神恢复了些，鲁伯便命人拿来了些小菜和白饭，小乞丐立即拿着碗筷拼命地吃。
　　“悠着点，悠着点。”鲁伯慢慢地说，然后缓缓转身离开。
　　“鲁伯，”小乞丐嘴巴里塞满了饭菜：“谢谢你。”
　　鲁伯微笑着点点头，说：“不客气，孩子。天气这么冷，华莲节也快到了，你还是赶快找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吧。”
　　“华莲节，”小乞丐抬起头，“你们需要帮手吗，我很勤快的！”
　　“孩子，华莲节的事情，总管大人自有安排。”
　　“我听说，以前就有个人因为华莲节前在艾德门帮工因为表现突出而被留了下来，我相信我可以做得比他更好！”小乞丐咽了咽喉咙，似乎那个人的际遇比眼前的饭菜更让人垂涎。
　　“哦，你说暮凉吗？这是命呀……孩子，洛提大人看中了他，是他的福气，别人是觊觎不来的。”鲁伯语重心长地说道，仿佛泯灭了小乞丐的希望。
　　小乞丐有点负气地说：“我也很勤快的！”
　　鲁伯微微一笑：“你这么想就太简单了……洛提大人是看中了他机灵。这几年暮凉成长得越发稳重了，还被洛提大人委以重任，前阵子出门替大人办事，好像昨天深夜才回来呢。”
　　小乞丐停下手，望着鲁伯认真地说：“那以后他出门的时候，我来代替他服侍洛提大人。”
　　“哎呀……孩子，洛提大人能把事情交给他办，就证明洛提大人很信任他。信任这东西啊，是不能代替的。”
　　小乞丐眨眨眼，低头吃了一口饭，似乎有点明白鲁伯的话了。

　　鲁伯把碗碟收拾好，准备拿回去厨房时，洛提正走过长廊，打算回房午睡。
　　“洛提大人。”鲁伯欠了欠身，恭敬地喊道，同时侧身让出一条路。
　　洛提点了点头，并不停下脚步。突然看见鲁伯手上的碗筷，便开口：“这些碗碟……”
　　“回大人，这是刚刚有个小乞丐倒卧了在后巷，我……”
　　“我没有要责备你的意思，不过你应当知道艾德门不是喂养乞丐的地方。”洛提打断鲁伯，语气淡漠地说。
　　“是，大人。”
　　洛提不再言语，目光却锁定在鲁伯手上的碗筷良久。

　　[洛提]
　　少年点燃熏香，将一小包深棕色的细研粉末倒进银杯中，用热水调开，放到倘大的书桌面上。房间的深处是一张足以容纳六名大汉的檀木床，四角有雕刻着腾蛇的柱子，吊起四面深色的纱帘。少年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唤道：“洛提大人。”
　　帘中有几丝声响，很快地纱帘被拨开，帘后的人仍然惺忪，面容一如既往的淡若，半张的眼睛冰冷得没有温度。眨一眨眼，洛提慵懒地穿起一件丝绸披衣便下床走向书房。少年深谙主人不喜欢与他人有太多的接触，只在旁候着，安静得似乎不存在一样。
　　洛提走到书房，往椅子上一坐，随手拿起了银杯，啜了一口银杯中近乎黑色的棕色液体，几分温热的苦涩流入喉咙。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侍从恭敬地站在书桌旁，缓缓开口：“大人，晶石矿的事情一切顺利。如无意外，第一批晶石在下个月月初就会到达艾德门了，质量略次的晶石也已经投入了黑市。市场反应非常踊跃，晶石已经飙到了每克七万厘珠。映连氏对晶石展现了极大的兴趣，有意大量购入，另外，琉克斯的括格氏也是非常有潜力的买家。”
　　洛提“嗯”了一声，表示少年的报告他听到了。
　　只见他捻起放在银碟上的那根被卷成笔状的白纸棒，放进香炉里熏了一下，纸棒即被点燃。洛提把纸棒放进嘴里吸了一口，再闭上眼睛深呼吸一下，纸棒刚好燃烧殆尽。少年在旁立刻奉上热毛巾让洛提擦了擦手指。少年态度谨慎，因为他知道，此刻，洛提才算真正地醒过来。
　　“晶石是军武的能源，谁不想要？临楚出产晶石，资源却全由和平派的筹虑氏掌控，加上临楚还制定了大量法规，对晶石的开采、加工和应用进行限制，主战派的映连氏无法通过正常渠道获得足够的晶石量产武器，只能从黑市里补足。呵……这是多么讽刺的事情啊。”前一秒还很轻描淡写的洛提突然语调一转，冷冷地续道：“可惜我没兴趣跟他们交易。括格也不行，流向黑市的晶石必须分散买卖，我们不跟独大的买家做生意。”
　　“是。”
　　洛提恢复了轻慢的语气，对少年说：“这件事你继续跟进吧。有什么需要就跟简先生说。”
　　“明白。”
　　“暮凉，这趟出门……有遇上什么趣事么？”洛提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桌上的黑曜石。
　　“嗯……真要说的话，百媚楼的菀清娘在阿古斯大人的行馆留宿了几天，大概也算是趣事一桩吧。”被唤作暮凉的少年微笑，不卑不亢。
　　“哈哈哈……确实很有趣……”洛提突然爽朗地大笑起来，一改平日微笑的优雅。他就是喜欢暮凉这种不算幽默的幽默。洛提把棕色液体一饮而尽，优雅地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的湿润，眼中的神色猛然黯了下来。
　　“区区一个歌姬居然敢缠上艾德门的继承人，也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菀清]
　　越然冷冷地看着菀清，不发一言。她被越然盯得坐立不安，却竭力装出毫不在乎的样子，盛气凌人地抢先开口，说：“干嘛了，这样看着我。”
　　“干嘛了？”越然重复一遍菀清的话，心中的怒气陡升，“你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完全视我于无物。这些年来，你日渐骄纵跋扈，我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你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闻言菀清怒目回瞪越然：“哼，凭什么要我把你放在眼里？说话得留些分寸！不然……”“不然怎样？”越然打断她，依然娇媚的语气中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菀清的气势顿时被越然隐然的怒气压了下来，一时无言。她本来就是想要籍着被客人骚扰、跟越然告状无果的事闹脾气，失踪几天，既可给越然一个下马威，又可以拉近自己与阿古斯的关系。‘如今我得偿所愿，没必要在这里跟她撕破脸皮。’紧抓着纱衣的裙摆，菀清在心中默默地告诫自己。
　　这时越然从椅子上站起来，直盯着菀清，缓步走到她跟前，不慢不急地问：“所以呢，阿古斯大人说你是特意为了气我才闹失踪，你能解释一下吗？”
　　菀清直直地看着前方不远处的梳妆柜，抿了一下嘴唇。
　　“我曾说过我不喜欢蜜岚氏的二当家，你却无视我的感受，我才去求阿古斯大人……啊——”
　　越然冷不防地扇了菀清一巴掌，菀清的回答戛然而止，一时反应不过来的歌姬捂着脸，惊怒地看着越然。
　　“你若只想求阿古斯大人在蜜岚峰的事情上替你做主，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给我坦白点，李青。”
　　听到越然用冰到极点的声音唤自己的本名，菀清像是听到魔咒一样，心脏被重重一击，仿佛停顿了几拍。满腔的怒火与气焰顿时消失无踪。
　　“不……不是的……”
　　“那不知此行去艾德门，你是以百媚楼菀清娘的身份去呢，还是翡延镇李青的身份去呢？”轻慢的语间，越然纤长的手指轻轻缠上了菀清的颈部，让菀清恐惧得几乎无法动弹。“现在翅膀硬了，便分不清哪里是自己的笼，外面的笼了。”
　　“我……我，阿古斯大…人……可…以帮我……作证……”
　　“啊，两个人已经统一口径了啊。”越然眼神却越发地冷漠，手指加重了几分力道，显然是不相信她这一套说辞。
　　“真、真的……”菀清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止不住地颤抖流泪。
　　“……咳咳，越姐……”捉住越然的衣袖，菀清着急地跪下。越然冷哼一声，放开了手。毕竟以老板的立场来说，伤到歌姬的喉咙，她也会很难办的。“越姐……相、相信我……我知道，有些事……你身为老板有老板的立场。我想……蜜岚氏听命于阿古斯大人，只要他一句话，那个二当家就不会再骚扰我了。而且、而且您也知道我对阿古斯大人的心意啊！我不想嫁给蜜岚鹰啊！……我自知自己高攀不上，留在百媚楼尚且偶尔见阿古斯大人一面。所以、所以……”说到这里，菀清已然有些泣不成声，激动得甚至连她自己都有点惊讶。
　　越然看着声泪俱下的菀清，似乎是在仔细思索着她的辩解。就在越然正要把菀清的手甩开之际，门外忽然有人敲了敲门，说：“老板，阿古斯大人来了。”
　　闻言菀清抬起了头，正好对上越然的视线，差点心虚得反射性地别过脸。念间越然已换成了百媚楼越老板的一贯语气，对门外的人说：“我这就准备一下。贵客临门，怎能怠慢呢。”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