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春秋》夜饮东坡

17、第十七章

　　次日，仍是各路豪雄争勇斗先，好不热闹，方剑吟与乙一冷眼旁观，瞧得很是欢畅，方小呆吃得亦欢畅，三人倒是自得其乐。
　　这日仍是西门烈占了上风，至今未尝败绩，但在江湖上，他仍算不得顶级高手。真正的高手，如各派掌门高人多半自恃身份，只在最后压轴。而到了寒泠、西门御天这种层次之人，却也只是旁观罢了，并不会真正出手……譬如武林公认的天下第一剑无双，更是从不参与此等盛会的，武林大会说是选出天下第一，其实水分不少，但能得到天下第一的名头，更别提每年三大门派提供的秘宝彩头，仍是令天下人趋之若鹜，争前恐后。
　　如此，这日的高手便明显比前日多了一些，使刀的使剑的，赤手空拳的，结成剑阵的……种种不可而一，直令人目不暇接，就连方小呆都抬起头来，边吃边看。
　　方剑吟心有所思，抬头环视了几圈，并未瞧见红衣面具人，倒是发现那沈三坐得与他们不远，像是昨日输得怨了，他满面愤愤抑抑，正巧与方剑吟双目相接，立即恨恨瞪了过来，很是拿他消气一般，方剑吟立马转回目光，也忘了再去看过红衣人在是不在。
　　如此过了半天，场上正当破天七子与岚山五剑侠斗得激烈，虽是以七对五，双方堪堪势均力敌，剑影翻飞，铁索横空，很是精彩好看，方小呆都放下手中食物，与乙一凑在一起讨论这些人高矮胖瘦，长长短短。方剑吟却忽有所悟，他这些时日苦练那黑衣人所授三剑，已有小成，却钻了牛角尖，只有一处死活参不透。此刻见那几人在场上各有所长，彼此互补，一有空缺立刻有人递上，不觉心中一动。使剑之人，攻击即是防守，若武功占先，剑势刚猛，一剑刺出，对方自当躲避，空隙自现，围势立解。但剑亦有个大大漏洞，长剑尚算长型兵刃，当敌手更强之际，一剑刺出，若是落空，则剑势已满，对方近了身，自然送了满身破绽与人，防无可防。
　　又想那日那人道，“剑是死的，你却是活的。”方剑吟心下微震，豁然开朗，灵台一片通明，霎时欢喜无比。
　　却觉身后清风微动，回首一看，竟是慕容逐风。
　　慕容逐风仍是一派公子哥儿样，穿着华贵，环佩叮当，手晃折扇。
　　“大哥为何跑来此处，却不在主席观战？”方剑吟奇道，“大哥是想下场一试身手？”
　　“我是来辞行的。”慕容逐风笑眯眯道，“时有风起，出行不宜。风雨楼这便走啦！方弟还请多保重，日后定来风雨楼坐上一坐，瞧瞧大哥。”
　　“大哥为何走得如此匆忙？可是有事发生？”
　　慕容逐风啪地把折扇一合，只道天机不可泄露，不待方剑吟反应，便领着风雨楼的人，潇潇洒洒走了个一干二净。风雨楼虽居三大门派之一，但向来争胜心较淡，武林大会门派侠客来得又多，倒也瞧不出缺了什么人。有些人注意得到，议论两句便罢，且自慕容逐风走马上任以来随性而为，奇奇怪怪之事做下无数，见是风雨楼，别人也觉稀松平常。
　　方剑吟却内心不安，只觉风雨欲来。然而此刻风和日丽，景色优美，人声鼎沸，天下高手更是十有八九都聚集此处，却能有何事发生？着实令人勘不破。若有麻烦，他便立刻带着方小呆离开，只他二人，也未必平安，倒不如暂留此处，见机行事罢了。
　　颇出人意料，这日却是平安结束了，末尾上，西门烈输了一招于沧澜掌门，掀起半个小高潮，这场对决精彩纷呈，两人多次试探交锋，精妙招数层出不绝，令人叫绝，只觉不枉此行。
　　直到散场离去，仍能听到各人对这场比斗议论纷纷，谈兴大发，就连方小呆与乙一二人都凑在一处，一个赞沧澜掌门技高一筹，一个叹西门烈只差分毫，败得可惜。
　　方剑吟暗自想了一会儿，又觉是自己多心，一笑而过。
　　之后乙一随师门走了，二人自回住所用了晚膳，这日白无忌倒是兴致大发，提着食笼美酒又来登门拜访，方小呆一旁用了吃食，便听他二人讨论武功，颇觉无趣，趁他大师兄已然微醺，又在兴头上，只说想出去走走，再去乙一那处瞧瞧。
　　方剑吟之前已然问过白无忌，风雨楼乃是门内有事发生才匆匆离去，放心了一半，便叮嘱于他不得走远，更需早些回来，算是允了。
　　方小呆喜滋滋提了一盒点心，蹦蹦跳跳跑出门去，此时方才月上，但白日劳累，许多人已然歇下，倒是清静见不得几个人影。方小呆循着记忆走，走过几个岔路之后，便糊里糊涂弄不清楚，半日找不到路，很是焦躁的时候正瞧见前面有座凉亭，内有一人自酌自饮，当下大喜，立刻跑去问路。
　　到得靠近，却见那人正是西门烈。
　　当下咦道，“是你？”
　　西门烈之前已听到有人靠近，倒没放在心上，此刻回过头来，见是个清秀少年，微微笑道，“那大概便是我了，何如？”
　　方小呆未料到他如此亲切，倒是一怔，而后道，“我丢了路啦，这院子太大，实在难走极了！”
　　他之前虽与西门烈有一面之缘，但情势紧迫，仅匆匆一瞥，更是衣衫破乱，尘土满面，西门烈竟是未能认出，只觉这少年天真可爱，很是难得。于是柔声道，“我待会送你回去，先与我喝过几杯，可好？”
　　“我师兄教我不许在外面自己喝酒。”方小呆皱皱小脸，“师兄虽然好，有时候又凶，我瞧着你喝好啦！”
　　西门烈一愣，笑道，“你倒是听话。”又挥手叫他坐下，与他说话。方小呆瞧了瞧，见他只得一壶酒，便大方拿了给乙一的点心出来，反正今日也是见不得他了，道，“你明明是大门派的少庄主，为何一人在此喝闷酒？这盒点心送与你吃罢！”
　　西门烈笑道，“如此多谢小兄弟了，这个大大的人情，他日定当奉还……不知小兄弟叫什么名字？”
　　“我叫方萧岱。”方小呆大方道，“我今日看你比武啦，你功夫真俊，当真教人羡慕！”
　　“小呆？倒是贴切。”西门烈道，“我本以为苦练已久，定能不教他失望，却还是输了。”说完仰头灌了一大杯酒，“当真半点不由人！”
　　“失望？”方小呆奇道，“你武功那么高强，又年纪轻轻，为何能教人失望？若是我，自然高兴也要高兴死了！”
　　“你小小年纪，倒是说得老气横秋。”西门烈失笑，伸指戳他脸蛋，只觉肌理细腻，忍不住又多戳过几下，起身道，“已然不早了，走罢！我就送你回去。”
　　这时有人过来禀报，只说庄主找少庄主有事相商，西门烈叹口气，道，“真是不巧，我却是不能送你了。”于是嘱咐那人将方小呆妥帖送回，便自去了。
　　走到院门口，方小呆便见方剑吟气冲冲站在门口，满脸怒容，当时吓得魂飞天外，撒娇耍赖无所不用其极，才勉强让他消了气，一顿折腾，倒也忘了西门烈这一茬，两人自去安歇，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