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春秋》夜饮东坡

18、第十八章

　　次日，亦是武林大会最后一日，其后便是各种门派交流展示，种种活动，方剑吟已打定主意，待今日结束，便起身告辞，料想西门御天应不致再行挽留。他心下既定，自然大为舒畅，整个人都泛着愉悦，很是开心。连带一旁的乙一都跟着傻笑，昨夜才被训过，整个早上都缩成一团的方小呆也渐渐恢复了活力，跟乙一说笑起来。
　　这日既然为比武最后机会，所有一存争胜之心的高人自然不再留手，故而精彩程度更甚前两日。之前方剑吟还会暗自观摩一下别人临敌应对变化等等，到了这日，也只是目不暇接，跟着单纯看起热闹来，倒是省心省力，十分开怀。
　　如此刀光剑影，拳来脚往，一路比到日渐西斜，终于只剩下风雷门掌门雷声开一人，手持长枪威风凛凛立于台上，顾盼昂扬，意气风发。
　　白无忌连续问过三次，“可有侠士未曾有败绩，愿挑战于雷掌门？”
　　台下瞧热闹者有之，目现嫉恨者有之，浑不在意者有之，但皆未有回音。
　　那雷声开更是满目喜气，连之前比斗的疲累似乎都扫去一空，颇有傲视天下之态，眼瞧那宝甲，一幅势在必得模样。
　　稍过片刻，见无人应声，白无忌开口笑道，“如此，便恭喜雷掌门！本……”
　　恰在此时，异象忽生。
　　众人微一凝目，却发现是前日那面具人，竟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于台上！
　　面具秋今日仍是一身红衣，血凝一般，令人只觉煞意迎面扑来，全不似之前软弱温吞，内力不足的模样，倒像是地府里爬出的索命厉鬼，阴测测，鬼森森，只待下一刻便生吞人肉，渴引活血！
　　各路侠士大为讶异，议论声声不断。
　　白无忌不动声色，向那人道，“秋大侠可有指教异议？若是不服比斗评判，自可说与大家听听，却为何硬闯上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面具秋仰天大笑，他声音却全然不似之前喑哑滞涩，倒是灵动美妙，冰晶相撞一般，“我可有异议？可有异议！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听他声音，方剑吟心下巨震，这红衣面具人，竟是冼星河！
　　白无忌不再作声，默默与主席上西门御天交换个眼色。倒是那雷声开，不满冼星河抢了他天下第一的风头，又正是自满上头，大怒抢上道，“你是什么东西！还不与我滚下台去！”
　　说毕提枪便刺，他既能摘去这次魁首，武功自是极为高强，足可划入一流之列，一杆长枪使得称心应手，一□□出气势万钧，毒蛇一般变化多端，幻出万千虚影，择人欲噬！不及眨眼，便至冼星河侧胸！
　　冼星河却全未放在心上，正眼都未瞧那长枪一眼，左手一张一合，指如拈花之形，便将枪尖抓在手中，分毫未被虚繁变化晃眼。更是用力一拉，将雷声开拉个踉跄，右手微动，在空中转过半圈，雷声开即应势倒下。
　　两人短兵相接，不及一招，便胜了武林大会取胜第一人！
　　此刻又听一声轻轻闷响，血花飞溅四溢，撒得满地鲜红，腥气大作。凝眸一看，乃是一条手臂落于地面……雷声开惨呼亦随之大起！却是冼星河生生削去他一条大好臂膀！
　　而围观众人，多数却连他如何出手都未瞧见！那雷声开半生苦练，就在他人生顶峰，瞬间被毁了个干净！
　　四座皆惊！
　　西门御天拍案而起，寒泠亦是满面冰冷，大为震怒。
　　冼星河身上星星点点，满是鲜血，一身红衣浸得更是糜艳无端。他将手中那杆被主人之血染得赤红的长枪高高举起，远远用力一投，长枪直刺入主席台上，西门御天脚下！那主席为百年沉木所成，坚硬无比，长枪却几乎全没入内，只余尾巴在外，兀自震颤不休！
　　“我富贵山庄上下三百条人命，你说我可有异议！”冼星河哈哈大笑，状若癫狂，一把扯下面具，略一使力，立时捏得粉碎。他面貌艳丽无端，双目流水，唇若点朱，左脸那个贱字随他言语微动，活了一般，生动已极。发冠亦被随手丢下，一头又黑又白的长发在空中乱舞，衬得他的面容若隐若现，阴森无匹，真真是个寻仇的艳鬼！
　　“冼星河！是你！”寒瑰自台上起身怒道，“你竟有胆来此，还在众目睽睽之下伤人，莫是欺我白道无人！今日定叫你有来无回！”
　　“原来是寒大侠。”冼星河妩媚一笑，“不知寒大侠的毒可解得彻底？你过来，我与你解药可好？”
　　“你这妖人！”寒瑰更是恼怒，便要跃下台来一决生死，好歹教身边寒霜门人拦住，显是尚未全愈。
　　冼星河又怒又笑，形容癫狂，站在场中，直令武林白道惊疑不定。群豪中与他结仇者数不胜数，此刻不知多少人心里暗自揣度趁着人多，不如将他一刀宰了干净，却都盼着他人先做个领头羊，刀下鬼，倒是略略僵持起来。
　　“冼星河，”西门御天踏前一步，道，“如今你前来，可是有何冤枉要报？天下豪侠尽数在此，你自可相叙。”他面目威严，一字一句道来，只觉庄严肃穆，“但你接连犯下杀孽，罄竹难书天理不容！今日，便是一一清算之际！你的业报，就在当下！”
　　“业报？”冼星河讽刺一笑，“若有业报，你西门家如何能延续至今？西门鸿天，你在也不在！且说是也不是！”
　　“西门鸿天？”方剑吟围观在外，此刻听得这个名字，不由瞧向一旁已经看呆了的乙一，盼他解惑。
　　“咦？”乙一呆呆愣愣，这才注意到方剑吟视线，“啊！西门鸿天么？我是听人说过西门山庄还有个小儿子，西门御天的弟弟……可是罕少有人见得他真容。听说这人自小孱弱不能习武，从不踏出山庄一步，山庄之人也不会提及于他。久之久之，很多人便连他的存在也未必知道。可他怎么……”言语间一脸迷惑。
　　他怎么会与冼星河惹上关系？更看似深仇大恨？方剑吟亦觉不解。如今局中情势大变，直令人心下惴惴，惶恐不安。
　　“孽畜！”西门烈此时大怒上前，“你这妖人，竟辱我亲人，其心可诛！”
　　冼星河仰天大笑，“西门鸿天，你如今却做了缩头乌龟，便连出来见我一见，都是不敢！”
　　饶是西风山庄众人涵养再好，也压抑不得，当下便几乎就要按捺不住，冲去兵戈相见，恰在此时，一阵清啸响起，竟压得全场无声，乃是个天下罕见的高手！
　　一人随着啸声，轻飘飘落于冼星河身边，柔声道，“冼护法，不得意气过度，莫要误了正事才好。”
　　竟是那沈三！
　　这人此刻全无先前那萎缩胆小，贪婪无能的模样，而是面目温润，长身玉立，姿仪风流站于天下英雄之前，前后判若两人。
　　“是。”冼星河弯身行礼，竟是恭敬顺迎已极，毫无半分疯狂忤逆模样，令人啧啧称奇，又不禁猜测那沈三究竟何方神圣，竟能令冼星河那般魔头都顺服至此。
　　西门御天开口道，“如此深藏不露，倒是老夫走了眼……这位沈大侠，可否告知门派一二？你如今却是要庇护于此妖人，与天下武林为敌么！”说到后来，已颇为严厉，势在令那沈三知难而退。
　　“在下姓沈，行三，名莫言。大侠二字是万万担不起的。”那沈莫言温文尔雅，君子端方，行了一礼笑道，“区区不才，忝居圣火教教主，自是要向着门下护法一些的。”
　　这沈三沈莫言，竟是魔教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