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来生》海妍

138、chapter 138

　　次日早上，郑副官奉命去驿馆接沈师傅来家里，一路上，他心情愉悦的哼起小曲儿，沈师傅在一旁好奇道：“郑大人，看你面色红润，满面红光，看来是桃花朵朵开啊！”

　　郑副官难掩好气色，什么也不说话，倒是手脚勤快的很，主动将沈师傅的药箱提上车子去。

　　经过几条蜿蜒的山路后，车子在孙府的住宅停下。

　　先出来的是阿绍，她脚步飞快，热情的迎接沈师傅，经过郑副官的时候，不知道男人说了什么话，她面色绯红，伸手打了他一下。

　　郑副官心里荡漾起微波，提着药箱跟着二人的脚步进屋去了。

　　殷素云是第一次见到沈师傅，很有礼貌的请人坐下，孙浩渺便道：“你身子虚着，有什么事情我担待着，你不便操心。”

　　沈师傅透过薄纱，开始为殷素云把脉，反反复复多次，他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孙浩渺只觉得心下一沉，觉得希望渺茫。

　　“沈大夫，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妻子。”重复的话说了一百遍，但核心都是对于殷素云的怜惜。

　　沈师傅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用他的中医口吻去解释，也怕自己词不达意。

　　“既然是在你的地盘，那我不妨直说了。”

　　“请说。”孙浩渺重新燃起了希望。

　　“千金藤根茎切片六克，煎汤内服，先用个三天看看疗效。”

　　“郑副官，你带上沈师傅开的药方前去抓药。”孙浩渺吩咐。

　　沈师傅将药方开好，郑副官便带着手下人开车去药铺抓药了。

　　待人走后，殷素云才从薄纱后推着轮椅出来。

　　“真的会有效果吗？”

　　“素云，你要相信沈大夫，他在河北的时候治疗瘟疫，拯救无数百姓的性命。你就算不相信他，也要相信咱们老祖宗的智慧。”孙浩渺安慰道。

　　殷素云也才收起自己担忧的心，见郑副官已经出门去抓药，便急忙对着阿绍说：“你且跟去，万一郑副官有什么需要，你好及时帮忙。”

　　“就去。”阿绍强忍着内心的欢喜，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虽然药还没有抓回来，但殷素云明显如释重负，不管是否有用，就当做死马当活马医。

　　“你不是约了人一会打球吗？”殷素云提醒。

　　孙浩渺点点头：“当然，你陪我去换衣服。”

　　他推动轮椅，上了二楼的卧房。

　　院子里超大的水泥地，安装了两个球框，正笔直的立在地上，刚过了晌午，烈日骄阳退下去一点，三五成群的好友便来了。

　　殷素云坐在走廊上，看丈夫穿着多年前的白色工字背心，在球场上奔走跳跃，一个精准帅气的投篮，她也热烈鼓掌。

　　球赛三场两胜，孙浩渺的汗水浸湿了上半身，殷素云伸出手递上一副毛巾。

　　“真好，浩渺，你的球技还是一如既往的棒。”

　　“还不是他们都在让我——我倒不希望是因为这个身份。”

　　这些年的老朋友，有的在大学里教书，有的子承父业经商，只有他一个人不爱红装爱武装，是唯一一个选择弃笔从戎的男人。

　　好友们都过来和殷素云打招呼，出于礼貌也都一一回应着。

　　“晚上别回去了，留下来吃饭。浩渺从上海来，带了许多家乡特产，你们留下来陪陪他叙旧，多喝几杯不妨事的。”殷素云难得一见的好心情，想为丈夫多维护一下的同窗之情。

　　孙浩渺本也想着和老同学聊聊，此时车子开了进来，郑副官带着阿绍回来，阿绍说：“我们去了好几个药铺，不知道是谁花了大手笔将药材都收购走了，药房没有，到处问了，都没有！”

　　阿绍将事情娓娓道来，说完都带着点哭腔，她实在是替殷素云着急，眼见着沈大夫来了这儿，有了药方，却抓不到药，只差临门一脚，不是让人往绝路上逼吗？

　　孙浩渺的经商好友站出来说：“现在世面上的确是被收购走了，若是用药也不是没有，只是辛苦点，这需要上山采摘野生千金藤就好了。”

　　像是打开了思路，孙浩渺赶紧让沈大夫来，他知道市面上没有药材的事情，急忙从自己的包里抽出医书，千金藤寥寥数笔的刻画，让几个人抓耳挠腮。

　　“我也没见过啊，这怎么去采摘？”郑副官道。

　　孙浩渺连忙对着几个好友说：“眼下我是没法请你们吃饭了，等我解决完这事，一定去基隆找你们。”

　　朋友也不是不通情面的人，知道孙浩渺向来注重家庭氛围，本身将军夫人患病的事情迫在眉睫，没人敢有什么微词。

　　孙浩渺吩咐其他手下开车先送好友回去，便沈大夫研究起来这个草药。

　　殷素云内心的火苗被熄灭了，她抓着孙浩渺的衣服：“要不还是算了罢？”

　　他抓住她的手：“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们都要试试看。”

　　沈大夫一再交代，结束后又说：“你们要是真要去采也成，带上我。另外将军还要准备另外一副药，以作不时之需。需要桔梗，柴胡，炒杏仁，人参，赤茯苓，白前等……”

　　“沈师傅，您的身子能行吗？”已经七十多岁的高龄，孙浩渺担心他人有去无回。

　　“还有什么事情比救夫人的命更重要的呢？”

　　孙浩渺的内心被触动了，医者仁心，他在沈大夫的身上看到了大爱，他不顾自己的年迈，愿意跟随自己去上山采药，只为了精准的救死扶伤。

　　说干就干，本着人多力量大的原则，孙浩渺将郑副官和阿绍以及沈大夫都带上，家里安排了其他人伺候殷素云。

　　去往阿里山的车程大概也有一个小时，驱车到那儿天也黑了，还好他们上山前带了几个手电筒。

　　夏天的夜晚，深山老林里蚊虫众多，孙浩渺搀扶着沈大夫在林径里行走。

　　脚下的猪殃殃将阿绍的脚腕割的都是血引，她疼的龇牙咧嘴，却还在奋进的用棍子扒拉着杂草，只为了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千金藤。

　　郑副官碰碰她的胳臂：“要不我背你罢。”

　　阿绍不是娇生惯养的人，本来经过昨晚的事情两个年轻人也是暧昧涌动，可眼下阿绍心急，更没有心思和郑副官眉来眼去。

　　他知道兴许是她误会了，他们现在都在搜寻救命的药草，哪里有什么心思谈情说爱，他开口，是害怕她细嫩的皮肤上留下印子。

　　可自己嘴笨，说出口的话在她听来就是有些许的轻浮。

　　不过，这轻浮的话也不是第一次说了。

　　夜晚的视线本来就是不清楚，眼前的陡坡上攀爬着粗跟的褐色老枝，暗绿色叶片连片生长，下面则是一颗颗球形红色核果。

　　阿绍大喜，这和沈大夫医术上的描述是一样的，她大叫，沈大夫姗姗来迟，一眼也认出了这救命的千金藤。

　　郑副官利落的抽出刀，直接将千金藤从根部起开，这块茎才是入药的好材料，孙浩渺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阿绍帮着郑副官在上方想要将千金藤连根拔起，涨红了脸，那力气也是小的可怜。

　　在郑副官割完最后一刀时，一个向后的重力，阿绍整个人朝着后面倒去，郑副官眼疾手快，急忙伸手想要将人拉回来。

　　两个人顺着陡坡滑落下去，过程中，郑副官下意识的伸出手将阿绍抱在怀里。

　　后脑勺被人托住，阿绍望向龇牙咧嘴的郑副官，她此时不得不对这个“轻浮”的男人改观。

　　回去的路上，孙浩渺为了照顾到两个受点轻伤的郑副官和阿绍，安排他们两个坐在后面。

　　“你怎么样了？”阿绍出于关心，看着郑副官扶着胳膊不敢动的样子。

　　“我能有什么事？”他佯装淡定，不想让阿绍担心。

　　两个年轻人在后座上交头接耳，孙浩渺看在眼里，再望向副驾驶的沈大夫怀里抱着的千金藤，他不禁喜笑颜开：“阿绍，你就别担心了，有沈大夫在，郑副官一定能早日康复，生龙活虎。”

　　阿绍知道将军的意思，可看向驾驶座的孙浩渺，她又想起昨晚在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她羞愧难当，便开口乖嗔道：“将军你别开我的玩笑了。”

　　说完便看向一边的郑副官，他也笑笑不说话。

　　趁着夜色，车子的远光也发出幽暗的光来……

　　殷素云喝了三天的汤药，情况有所好转，咳血症状渐微，整个人精神状态也好很多。

　　这日，孙浩渺接到了从上海打来的电话，原来是于参谋说，小丫头沈晶莹想要师父早点回去。

　　“叫小丫头来听电话。”

　　沈晶莹隔着话筒，听着孙浩渺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过几日我们就要回去了，沈晶莹，你有没有想要的礼物？给你带台湾的凤梨酥好不好？”孙浩渺脑海里闪过许多手信，可没有一样是女孩子爱吃的，只有这个特产，酸甜可口，果味浓郁，深受孩子们的喜爱。

　　“那是什么？”沈晶莹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这个东西，好奇的反问。

　　“唔——怎么说呢？冬瓜和凤梨的果肉做成馅，咬一口齿颊留香……”

　　沈晶莹想象不到那甜点有多好吃，可一直记得孙浩渺出发时对自己的允诺：“我不吃——您和我说，要送我去南京读书的事，是真的吗？”

　　“那还有假？”孙浩渺忍不住笑了，这个人小鬼大的孩子，出发时说出的话她一直记在心里，难为她用心了。

　　他招招手，叫沈大夫过来和沈晶莹说说话，后面吩咐郑副官收拾一下，这几天就安排回去的事宜。

　　殷素云也想收拾东西，孙浩渺按住她：“你得休养生息，好不容易调理好了你的病，你得巩固一下。”

　　阿绍进房间整理，身后的郑副官不声不响的进来，在阿绍转身的时候开口说话，将她吓了一跳。

　　“在人身后也不说话，你想吓死我啊！”阿绍捂住胸口。

　　“阿绍，你跟我回上海好吗？”

　　阿绍愣了，她没想过跟随郑副官去上海，因为她早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漂洋过海北上，那是无法想象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她答应过夫人，要留在她身边照顾她。

　　将军此次回去上海，下次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夫人的身体还不允许舟车劳顿，她更应该留下来替夫人排忧解难。

　　“是你不能还是不想？”郑副官想知道答案。

　　她望着他的眼，认真的回应：“不能，也不想。”

　　说完，她背过身去，继续收拾行李。

　　她没有过于悲伤，那晚的暧昧气息，只不过是一时的浮萍，她想要的感情，至少要从收到一束花开始，或者一句告白开始。

　　可郑副官没有给，他在原地看着阿绍机械性的收拾行李，沉默了几秒钟，他转身就走。

　　她像泄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到床上，望着消失的身影。

　　日子很快来到启程的那一天，司机将行李收拾到车上，孙浩渺看着殷素云，蹲下身来：“素云，今年的耶诞节，我回来陪你过好不好？”

　　“好。”殷素云点点头，可那双手怎么也不愿意松开。

　　郑副官似乎是在生阿绍的气，就是别开眼去不看她，可阿绍却直直盯着他看了好几眼。

　　“沈大夫给你开的药多，全部整理好收了起来，要定时定量服药，叫阿绍多帮忙关注着。”孙浩渺叮嘱。

　　阿绍道：“将军，您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夫人的。”

　　孙浩渺礼貌笑笑，表示认同：“这个家交给你了。”

　　阿绍推着殷素云转身准备离开，郑副官的眼神才敢投向站着的人。

　　“浩渺，耶诞一定要回来，到时候我的病好了，陪我去阿里山转转。”殷素云又赶紧说话，阿绍将轮椅掉个头。

　　殷素云的泪落下，这段时间佯装的不在乎，也只是不想让孙浩渺分心，她从怀里掏出一枚御守。

　　“浩渺，把这个戴上。”

　　她将手递过去，手心里是一枚深蓝色的方形小荷包，上面绣了“必胜”二字。

　　孙浩渺将御守揣进口袋里，接过阿绍的手，亲自将殷素云推到阴凉的走廊下。

　　“等你养好身体，我接你去上海。”

　　“真的吗？”

　　“嗯！”孙浩渺简短而又有力的允诺。

　　走廊下的两个女人目送着车子离开，阿绍的手被殷素云抓住：“阿绍，你该和郑副官一起离开的。”

　　“比起他，我更想留在夫人身边。”阿绍说。

　　后视镜里，已经不见孙宅的痕迹，郑副官难掩失望之色。

　　“等你到上海稳定下来，再接她们主仆二人也未尝不可。”孙浩渺早就看出郑副官的心思，他调笑道：“在感情方面，你就是榆木疙瘩，你一束花都没有送给她，她凭什么跟你走？”

　　郑副官才恍然大悟，原来阿绍心思重，原来是生自己这样的气，他只怪自己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

　　司机开车将人送到了基隆，上次孙浩渺答应了好友要在基隆见面吃饭的，他喝了一些酒，面上难掩欣喜之色。

　　妻子的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他在酒桌上当着众好友的面敬沈大夫，他年事已高，也只能以茶代酒回敬。

　　孙浩渺少了往日的严肃和愁郁，在酒桌上开怀畅饮，几杯黄酒下肚竟有些微醺。

　　在郑副官的搀扶下，他们几行人从基隆港出发，坐上了开往了上海港口的客轮……

　　“郑副官？”

　　“属下在。”

　　“回去真要谢谢于参谋，问问他是在哪里找到这么个神医的——”

　　“是——”

　　郑副官思绪复杂，看着蓝色的大海泛起层层白色浪花，翻滚着，不知道这开往未来的轮船，究竟会在哪里搁浅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