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来生》海妍

137、chapter 137

　　茉莉的伤势是比徐南湖要严重一些的，她整整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徐南湖负责照顾她，将煮好的鸡蛋剥了壳递到她手里。

　　“茉莉，除了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雪白干净的脸上，擦伤结痂的痕迹还未完全消散，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自己的鲁莽大意差点将茉莉推入火坑。

　　蛋黄噎人，徐南湖急忙递上茶水。

　　“晞文怎么没来？”茉莉问。

　　“你睡着的时候他来过了，没说几句话就走了，说是家里有事，我不清楚最近他到底在忙什么。”想起宋晞文匆匆忙忙的样子，他的脑袋里也是写满了问号。

　　“好呀，你不回家，原来是在这里幽会小妖精！”病房的门被推开，原本背对着门口的徐南湖转身看去，这一看不打紧，却不曾想那熟悉的声音正是自己的妻子小曼。

　　她一改往日优雅温柔的模样，此时正叉着腰站在门口，风风火火的往这边钻来，扬起来的手掌差一点就打在茉莉伤痕累累的脸上。

　　他及时抓住她的手：“你这是做什么？在这里出什么洋相？”

　　小曼本就委屈，听见徐南湖抓住自己的手，还振振有词的指责自己，她更是怒火中烧，恨不得将眼前的的男女撕得粉碎。

　　如炉中火，更不会在意病床上躺着的女人身体虚弱 。

　　“有什么事情我们出去说，我和你解释到底是什么……”徐南湖羞愧难当，脸色涨红同猪肝似的，两只手掌挥动着，却被小曼一拳头挥过去。

　　“回去和你娘老子解释去罢！这日子我不过了！”

　　说完，小曼气呼呼的提着裙摆，将门用力的关上。

　　“学长，你还不快去追啊！”见徐南湖整个人呆愣在原地，茉莉好心提醒道。

　　“好，我马上回来。”他如梦初醒，将手中的水杯交给她手上后，便慌慌张张的跑出门去。

　　茉莉望着空荡着的病房，眼角湿润泛着微红。

　　“晚风急，柳叶低，一纸东林……”熟悉的无锡小曲在房间里哼唱起，这个江南的女子，真的想家了……

　　孙浩渺风尘仆仆的回来，从火车站的站台出来，郑副官在身后拎着两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从上海带回来的特产。

　　光是蝴蝶酥和梨膏糖就占了一个箱子的空间，剩下就是孙浩渺托人从老家寄来的茶叶。

　　殷素云想念安徽的黄山毛峰和大红袍已经很久了，孙浩渺不在台湾的这些日子，想起了爱人，就会让阿绍去接山里的泉水，烧的滚开，兑上带来的茶叶，细细品茗。

　　可她的身体不允许喝太多，阿绍总在半截将她的小茶杯夺走，两个人还因为这件事斗过嘴。

　　可最后，都要破冰言和。

　　她知晓阿绍是为自己好，这个啰啰嗦嗦的小助理，似乎已经成为她生命中的挚友了。

　　出了车站，就见殷素云被阿绍推着的轮椅，正在街对面等着人来。

　　殷素云见着爱人，一时激动，扶着轮椅的把手就要站起来。

　　“夫人，我们等着将军过来就好。”阿绍又怎么不会知道夫人的心思？

　　两个人年少情深，青梅竹马，相处了将近十年的情感就像烙在心底的烙印，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就坐在街对面，双手紧紧握住轮椅的扶手。

　　孙浩渺加快脚步，来到殷素云的面前，爱人微微泛红的眼眶，眼角的湿润，还有那措不及防想要遮掩的激动。

　　孙浩渺接过阿绍的手 ：“等会还有几个好友喊我去打球，我想想还是算了。”

　　殷素云知道丈夫曾经在大学里是风云人物，如今为了陪伴自己，已经牺牲了太多属于自己的时间。

　　阿绍聪明勤快，虽是个姑娘，但力所能及的事情她也有眼力见，和郑副官还有司机一起将带来的特产和行李一起搬到车上去。

　　“阿绍，你最近好像又胖了。”郑副官打趣道。

　　一般姑娘肯定有些生气，可阿绍和别人不一样，硬是当做郑副官在夸奖自己：“胖点好，胖点是富态，招财的呢。”

　　孙浩渺将爱人抱进车里，又亲自将轮椅折叠好放进后备箱里。

　　戴着口罩的殷素云在后座欲言又止，半晌，还是说道：“要不你喊朋友们来家里打球罢！院子那块挺宽敞的，地方够你们用。你很难得才从大陆回来，不然你那些朋友又要说你不够意思了。”

　　“夫人，您就别操心了，将军从上海给您请了大夫回来，听说医术了得，华佗在世，打球的事情不在乎这一时半会的。您的病好起来，将军比做什么都开心。”郑副官发动引擎，眼带笑意，朝着后面的将军和夫人说。

　　八月份的天气，车玻璃前出现热滚滚的气象，眼前的画面仿佛都被一片氤氲笼罩，再升高一点就要开锅了。

　　“将军这次回来，夫人激动的一宿没怎么睡觉，拉着我的手尽说话。前几日就把院子里的芭乐摘了，还让人把莲雾送来了，已经处理好，等着咱们回去品尝呢。”阿绍说着这几日自己的安排，生怕自己的事情做得不够圆满。

　　听闻，郑副官特意看了一眼阿绍：“你还真别说，要是哪个男人娶了你，可真是享福了。”

　　副驾驶的女人被人说的不好意思了，将头埋进手心里。

　　“郑副官，你怎么也爱开我的玩笑！”

　　“算来，阿绍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殷素云开口，但意有所指。

　　“夫人，别开我的玩笑了，我说了这一辈子就不结婚的，说好伺候你一辈子，少一天一个小时都不能算一辈子。”阿绍的声音突然变得娇羞起来，嗓子里的话软绵绵的，似乎是被什么触动起来。

　　“那也要有人配得上阿绍才行。”孙浩渺发话了，却是对着殷素云说的。

　　只是男人没有注意到，阿绍稍稍抬起了头，眼神却从反光镜里看向了后座的男人，就那么一秒快速的收回。

　　“看来我们的阿绍是心有所属了——”殷素云不忘打趣，那种年少时的暗恋和悸动，自己也曾有过。

　　殷素云将手紧紧握住，眼神却很坚定。

　　阿绍的脸看向窗外，划过的绿油油的稻田，自己内心的秘密要紧紧守住，只为了不给爱的人带来一丝麻烦。

　　车子在别墅前停下，还是由孙浩渺将爱人抱下车，在家庭关系面前，他向来是亲力亲为。

　　一个驰骋沙场的男人，想要打好仗，做好事业，家庭维护的责任是要做到位的。

　　他自认这些年，没能陪在素云的身边是有愧的。

　　回到住宅的孙浩渺虽然满身疲惫，可时间对他来说，分秒必争珍贵如黄金，他冲进卫生间洗了个澡，冲散一天的黏腻。

　　他是个节俭的人，贴身的内衣时常是打了补丁的，只是穿在最里面旁的人看不到而已。

　　翻了翻衣柜，还是选择穿上和妻子结婚那年买的白衬衫，将袖口挽到胳膊中间，好方便自己做事。

　　吃过晚饭，他总是想来一支烟抽。

　　特意叫来郑副官，叫他到街上给他买上一包。为了打发这无聊的时光，他将卧室的钢琴打开，上面没有一丝灰尘，他知道是素云时常让人把这架钢琴保护好。

　　黑白键在手指下飞速的弹起，一曲音乐被弹奏出。

　　这会儿，门被敲响了，他还纳闷郑副官怎么速度那么快。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进来。”

　　没有回头看，可好几秒钟没人说话，他才回头看去，原来是阿绍低着头，披散着头发站在门口，一语不发。

　　“你怎么来了？”

　　孙浩渺觉得莫名其妙，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殷素云也在下人的伺候下早就入睡，他本想花点时间陪伴，可夫人今天一反常态的驱赶自己回到卧室里休息。

　　“有什么事吗？”孙浩渺礼貌询问，他背对着钢琴，手指却还感受着琴键的温度。

　　“夫人叫我来的。”阿绍的声音颤抖着，一边说一边还用缓慢的碎步靠近孙浩渺。

　　他如临大敌，比自己上战场还要紧张和不安。

　　“不要过来，有事就站在那里说。”他总觉得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阿绍很奇怪，不像白天里那样的正儿八经。

　　她忽而抬起头，涨红了脸。

　　看着男人，一边回答，一边伸手准备解自己衣服上的纽扣。

　　“夫人要我来陪您。”

　　孙浩渺如同当头棒喝，才知道白天殷素云说的话里的意思，他不明白，妻子怎么能接受把自己推到别的女人怀里？

　　“出去！”

　　见自己呵斥起不到作用，反而火上添油，阿绍像是被灌了迷魂汤，朝着孙浩渺逼近，衣物从身上滑落在地，他赶紧拿起床上的毛毯将已经露出雪白锁骨的阿绍给包裹住。

　　一颗晶莹的泪水从她的脸上滑落，年轻的脸颊还泛着水蜜桃一样的茸毛，只有片刻，她享受了将军的怀抱，一个没有任何情感的环绕。

　　咬着自己的嘴唇，她还未开口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将军的卧室里。

　　门外的郑副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推门而入，就看见了这尴尬的一幕，吓得慌忙逃窜，关上门后却听见孙浩渺咆哮：“把门打开！”

　　他是坦荡荡的君子，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就算是让属下看到了这一幕，也不代表自己做过什么。

　　郑副官心惊胆战的将门推开，直到看到阿绍裹着毯子像雕塑一样站在原地。

　　他看不到阿绍的表情，也无法想象她此时的心情。

　　可门一开，好像被人窥探了秘密，阿绍的绯红从脸烧到了脖子上，她裹紧了毯子，羞愧难当，转身就朝楼下跑去。

　　孙浩渺将手一伸，示意郑副官把买来的烟交上来，嘴上还不忘叮嘱：“还不去追？”

　　郑副官如梦初醒，反应过来后也跟着跑了下去。

　　一时之间，孙浩渺心乱如麻，当下决定要找素云说个明白。

　　他敲门，屋里没有声音，再敲，还是没有回应。

　　“素云，我知道你没睡。”孙浩渺开门见山。

　　他等了一会，本想回屋明天白天找妻子说清楚，却听见素云微弱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你进来罢。”

　　屋子里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夜灯，那是孙浩渺加入军队之前，专门从美国带回来的复古台灯。

　　他看不清殷素云脸上的表情，凑近一点，在她的身边坐下。

　　“何苦这样为难阿绍。”

　　殷素云的口罩没有摘下，但泪水已经噙满了眼眶，顺着眼角落下。

　　她的良苦用心，做丈夫的又怎么会不知道。

　　“我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此生没有机会为你生儿育女，我不能那么自私剥夺你做父亲的权利。”殷素云牵住丈夫的手：“阿绍是个知根知底的姑娘，她双亲不在，孤苦无依，又在我身边照顾许久，我思来想去，还是交由她比较靠谱。”殷素云不遮掩自己的用意，但看孙浩渺此时来找自己，想必肯定是拒绝了阿绍。

　　“你这样，会伤了她的心的。”一个女人被拒绝，哪怕解释千万遍，她也会认为自己是个没有魅力，不值得去爱的人。

　　“素云，你把我推给别人，才会伤了我的心。”他皱着眉，将妻子揽入怀中，伸出手安抚着她的情绪。

　　“可我，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谁来替我照顾你？”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我要沈师傅明天过来给你把脉，西医治不好的，我不相信中医治不好。你总要给我们两个一点机会，等你身体好一点，我接你去上海。”

　　她的眼神里有期待，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去上海的愿望似乎就在眼前。

　　“素云，下次不要做这样的事情了，我怕伤着彼此，也伤着阿绍，她是个好姑娘，应当有个好归宿。你我的命运早就在认识的那一刻写好了，谁也没法阻挡——”

　　素云捂住孙浩渺的嘴，不想从他嘴里说出令人伤心的话来。

　　“浩渺，倘若真有那天，望你肆意人生，开心快乐才应当成为你一生的追求。”

　　“携手同行才是我的追求，至于生儿育女，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儿孙咱俩才享福，这都新社会了，你怎么还有那么古板的思想。”孙浩渺伸手刮了刮她的鼻梁，调侃道：“我已经让郑副官去追她了，我想以阿绍的度量，应该不会胡思乱想的。”

　　“其实，郑副官也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殷素云想撮合阿绍和郑副官。

　　“你呢，就好好休息，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明天等沈师傅来，你就安心治病。”孙浩渺伸手给她盖上被子。

　　“浩渺，你明天约人来打球吗？我好久没有见你在球场的模样了。”想起学生时代丈夫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样子，充满着青春年少的气息，她仿佛回到十几年前，那个隽秀的少年又回来了。

　　孙浩渺似乎被说动了，他不想扫妻子的兴，便回答：“你明天好好配合治疗的话，我会考虑喊人来打球。”

　　殷素云的眼神亮晶晶，仿佛肾上腺素冲上脑门，来了精神。

　　“浩渺，我也好久没见你穿过军装了。还记得你第一次和我说，要放弃当工程师，投身参军，我就知道，我的爱人一定是个大英雄。”殷素云伸出大拇指，内心里是纯粹的崇拜。

　　“素云，我不想做什么大英雄，我参军，也只是想让中国人有饭吃，有衣穿。可我，毕竟能力有限，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想起从上海出发，一路上看到许多百姓和孩童饿在路边，赤脚走路的清苦模样，他内心里升腾起一阵悲凉。

　　这个将军的头衔有用吗？可以解决老百姓的实际问题吗？

　　“出身寒微，不是你我的错，好在，你遇到你的伯乐，就要用自己能力为大家谋福祉。浩渺，历史一定会写上你精彩的故事。不管任何决定，我都支持你。”

　　孙浩渺激动的将妻子搂入怀里：“素云，这一生能与你结为夫妻，是我的幸运。”

　　关上夜灯，孙浩渺蹑手蹑脚的将门关上。

　　明天，沈师傅的到来将会拯救自己的爱人。

　　看着桌子上摆着的铁罐阿里山香烟，他下意识的打开，抽出一根，点燃了火柴。

　　他消磨的不是情绪，是时光。在孙浩渺走后，殷素云伸出手将桌上的夜灯打开，可常年不怎么使用的腿脚早就不灵活了，她一个踉跄翻到在地上，嘴皮咬破了，也要忍住疼痛不把丈夫惊醒。

　　“啪嗒”一声，屋里恢复了一点亮光。

　　艰难的向床铺匍匐，她眼里的泪水就没有停过。多少次摔在地上，就有多少次阿绍的搀扶，那么多的艰难都熬过来了，可丈夫今日的归来，让她觉得委屈至极。

　　丈夫不在身边，夜夜开着灯的习惯是改不了的。

　　阿绍没跑多远，大晚上的，衣衫不整裹着毛毯只能在宅子前的小河边逗留。郑副官不知道用了什么魔法，从宅子里将人追了回来。

　　她红着眼睛质问：“在你们心里，我是不检点的女人。”

　　“不是。”

　　“骗人！刚刚你都看到了。”阿绍根本不相信，在那一瞬间郑副官心里能没有别的想法。

　　“看到什么了？”郑副官笑着说：“你说你没穿衣服的样子吗？那是看到一点了——”

　　“你不要脸！”阿绍哪里知道郑副官说话如此轻浮，手扬起又放下：“算了，我可不敢动手打你。”

　　郑副官上前，靠近她，抓起她的手：“有什么不敢的？以后说不定还要打一辈子呢！”

　　漆黑的夜空也不及她眼眸的闪亮，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他柔软的唇压了下来……

　　河边荡起粼粼波光，空中飘来微微花香，蛊惑着两颗躁动的心。

　　“我想，我只是一个陷入爱河的傻女人，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爱神是谁……”她在心里说，然后闭上双眼，整个人沉迷在欲望编织的网中，忘却一切世俗，忘记刚刚在房间里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