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寞寞 雪千寻》墨夜言

15、第十二章： 荒原下面隐乾坤

　　这一路经过晌午的短暂休息，后面就一直赶路直到夕阳西沉。午睡过了的念儿，生儿她们，一下午都在马车里面兴致勃勃，反倒是中午又是点心，又是午饭的夭夭，因为有点吃撑了，蔫蔫的有点发困。马车些微的轻轻颠簸，夭夭的头点的跟小鸡啄米般，马车突然一停，夭夭还有些摸不清状况。念儿，生儿推推夭夭，示意着已经是到了。
　　下了马车，所有的孩子都已经怔住。举目所视，不见人烟，原地转一个圈，都可以看到自己脚下前后左右的四方地面与头顶天空之间的界限，至于界限的另外一边会是森林，是湖泊，是城镇就全然不知了。此刻天地已然融为一体，即便是已经习惯山村辽阔的孩子都已经被眼前这片特别的空旷所震惊。还不到一日的车程，应该还没有离开京城，真是没有想到京城之中，竟然还会有这么一大块地方如此荒芜，犹如已然被遗忘。整个视野很开阔，让任何细小的身影都无处遁形。如果孩子们不是此时清楚的知道自己早上是从京城出发，此时一定以为现在已经置身在一个不知有多遥远，有多偏僻的荒村孤原，头顶是天空，脚下是荒草。
　　夕阳已快落下，新月初升，犹如弯钩，悬挂天际，今晚星辰特别明亮，整个天空没有任何的遮掩，星月发出幽幽微微的光。入夜的春风有些微冷，吹在脸上，有丝丝的凉。所有的人都没有说话，只有不知名的虫儿不知在草地的哪个角落，浅吟低唱。更是显得整个世界静谧非常。
　　马车所停的正前方，倒是有一片很广阔的区域被整面的围墙四方合围的围了起来，只在前方留了一个小出口，几只马儿在围墙里面悠闲的吃草，里面的荒草倒是长的很高很茂盛。
　　这儿原本可能是一个很大的驯马场，如今已经荒废，围墙之内只留了几个比较大的房子孤单的在那里落灰，几个不知是否被之前驯养过而现在已经被舍弃的马儿正在用马蹄刨着草皮打着响鼻。
　　其实不仅是所有的孩子，此时已经从马车里下来，独自站在一边的颜姨，寞阡，陌远，从一看到眼前的一切，也一直就这么静静的站到现在，不同于孩子们的震惊，他们的神情更多的是怅然。每个人都在追忆着属于自己的过往。
　　这里，曾经在寞阡的记忆中，只有铺天盖地的白，那是没有温度的冰雪，带着冰冻一切的肆虐，似乎绵延了千里万里，没有穷极。从那以后，寞阡再也没有到过这里，这是梦靥的开始，只有冰冷的记忆。如果按照自己的初衷，寞阡决计不会再踏进这里一步。犹豫着走出马车，这里却全然不再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原来春天已至，冰雪早已消融，这里怎么可能还会是自己害怕看到的样子。
　　颜姨担心的看着寞阡，深怕再次的踏足，会让寞阡有所不适，然后寞阡尚算平静的面容，叫颜姨彻底的放了心。如果不是为了寞阡，颜姨长久以来倒是一直希望着能够再来。那人指挥千军万马，于敌阵自由来去的马上英姿，是何其丰神俊朗，意气昂扬，叫自己甘愿舍弃最好的年华，尽心竭力，努力操持，只为能够再一次的靠近。转眼十数年，昔日懵懂少女芳华已不在。颜姨理了理鬓间发丝，想不到再回旧地，自己已然三十好几，不知那人现在可好，对自己十数年的付出尚还满意？
　　陌远望着沉默的寞阡，若有所思的颜姨，只想苦笑。这里于自己而言，又到底是什么？地狱到天堂的转折、卑贱到高贵的转变？亦或是自由被名利羁绊，纯真被黑暗吞咽。身份变了，名字变了，带来的还有自己毕生目标的改变，自己的存在究竟是为了什么？从这里开始，陌远开始不能为自己活着，他不清楚，这里于自己而言是好是坏。
　　“嗷呜----!”所有的人都收回了心神。颜姨率先反应过来，这里的狼群她可是见识过，赶紧带着已经目露恐慌的孩子们先走进了这个自己已经十几年没有踏足的地方，陌远，寞阡走在后面。虽说自己早就已经吩咐不少人提前过来这里做了许久准备，但是寞阡他们能否满意，孩子们能否适应，颜姨心里也没底。收到命令以后，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以最快的速度安排人筹备一切，但还是略显仓促。
　　走进围墙之内，颜姨也没有拘着孩子们，由着他们在这里跑来跑去，很快孩子们就发现这里面其实另有洞天。“夭夭，念儿！”生儿像是发现了什么，挥着双手使劲的召唤。不仅夭夭，念儿，几乎所有的孩子都立刻扑了上去，围着生儿的新发现惊奇不已。
　　驯马场的房子表面看去是孤零零的几间，但是每一间下面都有一个比地面上的建筑大了将近好几十倍的空间。如果其他所有的房间都像生儿此刻发现的这一间一样，那么按照大小计算，所有房屋下面延伸的空间几乎快占据了这块荒地下面将近一半的面积。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所有的孩子都有点面面相觑，这相当于这座驯马场的下面简直就有了一个不小的、近乎于一个小村庄一样的所在。这些地面的房间其实只能算是一个地上的入口，现在里面乱糟糟的，很多东西七零八落，看着地上的痕迹，相必以前这里曾经堆满了各种东西，应该是为了遮挡地下的入口，现在东西不知什么原因被搬走了，所有地下入口的遮蔽都已经被毁坏，于是每一个房间地面上那个可以延伸至地下的入口，此时就这么大大咧咧不加任何遮盖的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犹如一张张开的大口，带着神秘，带着蛊惑，吸引着好奇的人们下去一看究竟。颜姨不由苦笑，当年为了隐藏这些入口，那人是费了何等心思，现在事过境迁，一切却像一场梦。现在一切又要开始，不知下面的是梦醒，还是又一个梦。
　　陌远，寞阡走了进来，点燃了火折靠近了地面洞口，入口处在微光下现出了延伸至下面的梯子，还算坚实，而且已经明显的被清理过，没有任何的灰尘，没有任何腐朽的迹象。陌远拿着火折子，一声不吭直接从梯子走了下去，没有做任何交代。颜姨拉着寞阡也紧紧的跟着。所有的孩子都有些目瞪口呆，不过孩子们也都看到了，那个披着黑色披风的神秘人在就要进到洞口，路过夭夭她们身边的时候，似乎回了一下头。夭夭看到了寞阡的眼神，然后赶紧一手拉着生儿，一手拉着念儿，招呼着雅薇，婉仪紧跟着走了下去。
　　生儿，念儿还有些反映不过来，以眼神询问着夭夭，夭夭只是一个劲傻笑，心里想着，陌远拿着火折子在前面，寞阡在前面，所有的光亮，所有的安全感都在前面，自己还不赶紧跟着啊，越走到后面，不就离光和他们越远了吗。看这个样子，大家以后应该都要住在下面的，如果还傻乎乎站在上面，等着被狼吃掉啊。想是这么想，夭夭还不敢说，现在所有的人都屏气凝神，自己开口有点破坏气氛。看到夭夭她们几个人进到入口，沿着梯子走了下去，其他的孩子们才开始反映过来，一个个的争先恐后往里面走，越晚进去的，脚下越是一片漆黑，只能凭着感觉和手上的触摸，才一路平安的走到了下面。
　　其实这条阶梯并不是很深，但由于孩子们都是第一次走，陌远也故意放慢了脚步，其实阶梯的两边原本是有不少的灯盏，只是此刻还没有来得及一一使它们恢复使用。
　　等到自己的脚真正接触到实质的地面后，孩子们知道自己到了。跟着走了没几步，转过一个弯口，眼前的已经完全是另外一副景象。
　　如果忽略掉这里是地面之下，眼前的摆设已经和普通的住所没有区别了。这里应该也是有人生活过的，所有的家具都有些年头，但是所有的桌布，毯子都已经换成了新的。走过前面类似一个小小的厅的所在，就着陌远手里弱弱的光，孩子们看到，后面的是一个很大的卧房，几张崭新的小床都是新添置的，分别放在大房子的四角，挂着素色的帘帐，同色的崭新的被褥枕头，中间还空了好大好大的一块，不再是以前大家住在宅院时，所有的孩子都挤在一起。年龄大的厉害的占了大空间，弱小些的只能更憋屈的缩着。
　　颜姨之前吩咐的提前到这里布置准备的若干人等，刚才一直站在角落，看到所有人下来，这才把屋子的灯都点亮。屋子四角各有一盏小灯，发着柔柔的光。他们走过来先向一下来就一直默默站在一边的寞阡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寞阡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们施礼，没有做任何动作，说任何话语，甚至所有的表情都已经被隐在了身上那件大大的黑色披风之下，因此即使有表情，那些人也根本看不到。此刻的一切看在夭夭的眼里，略带震惊，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寞阡呢？温柔的？冷酷的？然而那些人却像已经习以为常似的，再正常不过的低着头，倒退着走开。然后再走到陌远身边向他行礼，和寞阡的不一样，礼数上低了一等，陌远微微点了下头。最后他们走到颜姨那边，向她汇报了现在这里的情况。所有的孩子都瞪大眼睛，一会儿看着寞阡，一会儿看着陌远，眼睛里是再也掩饰不住的好奇。夭夭有点不太喜欢所有人都注视着寞阡和陌远的眼神，带着比较和考量，尤其是骆妤乔她们，她们本来就熟识着各种礼仪，知道各种官位品阶，想必她们的心里此时已经明白了什么，看向寞阡和陌远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好奇，而这一切，又却是夭夭最不感兴趣的，她认识的只是这两个人，而不是什么以礼仪大小而区分的官阶。
　　通过之前到这里准备人员的介绍，原来这里地上的每一间屋子下面都已经做了同样的布置，因此以后，这些孩子会被四个人一起被安排在同一间屋子下面。
　　陌远把所有的孩子都重新进行了分配，好象已经知晓了孩子们之间的关系似的，叫骆妤乔她们几个去了另外的房间，这里只留下了夭夭，念儿，雅薇，婉仪。分配完毕，陌远只淡淡的交代了她们一声，半个时辰之后出去集合，带她们吃饭，然后就和颜姨带着骆妤乔她们四个女孩以及生儿他们八个男孩走了出去。临走的时候，生儿冲着夭夭她们使劲眨眼，夭夭她们乐呵呵的冲着生儿点头，就知道，他肯定还会像以前一样，一有机会就想跑过来玩。但是夭夭不知道的是，此时自己在生儿的心里，那就是唯一家人的所在，跟其他的朋友什么根本不是一个概念。生儿一直跟着夭夭，傻呵呵的让自己以为，自己一直和家人在一起，家人在，家就在。
　　所有的人都已经陆陆续续的走了出去，寞阡也开始往外走。念儿，雅薇，婉仪已经开始兴奋的跑向小床，你这边，我那边的开始分了起来。夭夭一直站在原地，寞阡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鼓起勇气怯怯的抓住了寞阡披风的一角。刚才的寞阡好吓人啊，明明对自己都不是这样的啊，他生气了吗？那些人做错事情了吗？夭夭好怕自己抓住的寞阡，此刻转过身来面对自己的会是一张陌生冷酷的面孔，好怕之前对自己那么好的寞阡就这么没有了。
　　“恩？怎么了？”感觉到抓着自己披风的小手，寞阡回过头，望着夭夭轻声询问。还是那么柔和的眼神，还是那么好听的声音啊，寞阡没有变啊！夭夭一下子高兴了起来，松开了抓着寞阡披风的手，乐呵呵的摇头。寞阡失笑，伸手拢乐拢夭夭有些乱了的刘海，走了出去。夭夭咧着嘴傻呵呵的看着寞阡离去的背影，十分庆幸自己认识的寞阡还在，刚才那些人一定是做了什么事情惹寞阡不高兴了，寞阡才会如此。恩，一定是这样！夭夭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又一次被自己洞察了真相。寞阡，哪怕所有的人都误会你，夭夭也会一直站在你身边，一直一直相信你的。
　　“夭夭，夭夭，你要选哪一个床啊？”念儿看夭夭还站在一边傻呵呵的不知在想什么，赶紧跑了过来拉着她一起选床。“东边？还是西边？雅薇，婉仪，你们先别动嘛？夭夭还没选？”夭夭心里乐滋滋的，不仅是因为刚才的寞阡，也是因为此时念儿对自己的重视。几个小丫头闹闹腾腾的，一会儿半个时辰就到了。
　　墙壁上面的灯盏是可以拿下来的，夭夭和念儿她们，一人拿了一个，彼此拉着小手沿着来时的楼梯爬了上去。要是放到以前，这些孩子根本不敢想象，此时的自己会敢住在地下。然而此时，自己刚到这里产生的那一丝因为对未知，对地下空间的莫明惧怕，也因为逐渐的熟悉，和身边人儿的依然陪伴，逐渐已经烟消云散。
　　所有的孩子和颜姨，陌远已经都聚集在了驯马场中间的空地上，惟独没有寞阡。夭夭知道的，寞阡是从来不和大家一起吃饭的，今天中午绝对是一个大大的奇迹。就连颜姨和陌远，以前大家还住在宅院的时候，如果来的时候正好是吃饭的时辰，他们也不会留下来。
　　夭夭环顾一下，发现场地之中还有之前被颜姨吩咐提前过来准备的人员，看到所有的孩子都来了，其中的一个走到了颜姨和陌远的身边，之前大家都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瓷瓶。
　　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面对孩子一脸和蔼，话语带着蛊惑。“这里荒芜，蚊虫较多且气候多变，怕你们身体不适，特准备小小药丸。”说着拔开了瓷瓶的盖子，把药丸倒在手上，和他一起的几个人立刻上来，一人拿了几颗药丸，给孩子们一人一颗服下。
　　夭夭只当普通药丸，很快就把此事忘记，却没有注意颜姨和陌远在看到那人手上的东西时双双变了的脸色。陌远几次都想冲出去阻止却都被颜姨拦下。孩子们都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陌远向来是一个很少有表情的人，能让他瞬间变色的东西，世上没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