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攻肉格子间》周瑟瑟

54、暗涌

　　我电话结束，对方回答地非常干脆，说在六月左右使用了一些手段调整了数据质量，具体调整方式属于商业机密他们不便说，我也不便问，但是基本上是有这回事。其中两位还给我发来了邮件，附件里一堆历史表格证明他们曾经有过的动作。我把邮件发给了女王。女王想了想说：“那你麻烦你分别按照6-12月，9-12月这两个时间段，把筛选出的渠道再算一遍吧，12月的数据还没出来，现在有几天的数据你就放几天的数据。”
　　我快速算了下，发现这种计算方法下，筛选出的渠道并没有多大差别，只是多了那3个在六月做了调整的渠道。“这三个渠道，买不买？”我抬头问女王。
　　“我们内部先表决下。我先来，我觉小六说的对，买。下一个，小圈儿。”女王道。
　　“我，我不敢确定。逻辑上说是应该买没错啦，但是我只是奇怪为什么它们会在六月同时调整。”我说。
　　“说不定是找了同一家咨询公司做服务呢。”小六道。
　　女王打断了我们的争论：“小圈儿，你是弃权票吗？下一个小六。”
　　“买。”小六回答地很干脆。
　　现在，我们都看着点点。点点皱着眉头想了很久，回答道：“不买。”
　　“为什么？”
　　“我们要判断的是过去所有时间内这个渠道的效果，有任何的时间段的选择就会让数据有偏离。”小江道，“我不反对说年底数据比较接近下一年的实际数据，但是这样做对其他渠道不公平。我需要全部数据，没有选择没有倾向性。我反对这三家渠道上报。”
　　女王点点头，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微笑。
　　第二天，女王就把筛选结果报上去了，其中包括那三个渠道，筛选理由就是昨天小六说的那些。
　　我顿时有一种无法言明的感觉，我觉得女王似乎不再信任我了。昨天那丝莫名的微笑，似乎在宣告着她看穿了什么。
　　而点点，在住处的时候哼着歌儿特别高兴的样子，显然他也得逞了。两个人都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我不知道是女王看破了点点的诡计，还是点点利用了女王的疑心。
　　接着，我发现我的银行卡上突然多了10万。我以为是银行出错了，忙忙找点点，他却笑着说，“我接私活儿赚的。”
　　“你天天不是上班就是下班跟我跑饭局，你哪儿来的时间接私活？”
　　“这你就不要问了。”
　　“好，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合法吗？”
　　“合法。非常合法。”点点道，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可是这点不够啊！”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这个点点，从那一夜的哭泣和疯狂起，就已经渐渐陌生了。
　　“你答应我不要乱来，钱可以慢慢赚，我不想要房子什么，我只想要一个清清白白的你。我们现在已经过的不错了，不是吗？我不想要这一切也消失。”我说。
　　点点温柔地笑了，摸了摸我的头发：“小傻瓜。”

　　下一年的广告渠道采购筛选完成后，女王就辞职了，上头说会派个人下来，可是那个传说中的人物一直没有来。我感觉到点点的工作权限越来越大了。我很害怕，可是我又做不了什么，技术的东西完全不同，他在代码里面编个花出来我都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只是他跟供应商的关系越来越好了，最后他们出去吃饭甚至也不叫我了。不过点点跟光头的关系一直不错，他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拍马屁，恰到好处的刷业绩。
　　因为X项目的成功，光头给巴扬的新项目原班人马，又接了一个大活，项目周期还是半年，因为还是那个甲方，所以不妨称之为X2计划。巴扬的野心好像相当的大，在X2进行的第二个月就开始上蹿下跳。不管怎么说，我们这个组的权利还是相当大的，分红比例虽然少，但是管的事情多，整个组的级别也比他们项目组要高一个级别，我这才慢慢明白上头想派下来的那个人头儿为什么迟迟不下来了。
　　在新年2月底，巴扬成了我和点点的新主管。
　　我没有看到任何刀光剑影，一切都平静安宁，点点知道的似乎比我多一点，但是我也懒得问，这种事情看到了，心情不好。我知道背后巴扬一定是跑断了的腿，不过也不一定，以他的学历、经验背景，以他在X项目实战中获得的功勋，在我们这要提拔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于是，我们在小江打辞职报告后的两个月，终于喝到了小江的散伙酒，同时这也是巴扬的升职酒。人生就是这么出其不意，两个月前我绝对想不到这些，女王会成为热爱烘培的绝佳主妇，小江会漂洋过海意气风发，巴扬会成为我的头儿。两个月后会发生什么呢？世界变得太快，我不敢想。我看着那个在酒桌上兜兜转转神态自如的点点，真的不敢想两个月后，会发生什么。

　　这一天，点点有点醉。因为酒逢对手，供应商那些是捧臭脚的，随便散个烟意思一下就可以收伏的，但是巴扬可不是，顶头上司不好对付呢，于是沾酒就醉的点点就有那么一点点摇摇晃晃起来。
　　“没想到我们又在一个组了，合作愉快！”巴扬主动跟点点敬酒。
　　“希望比之前愉快吧。”点点道，眼角因为酒精微微犯上一抹桃花。
　　“总之，这你不能怪我，我能帮的都帮了。”巴扬正色道。
　　“那是，没有你，估计那十几万都没有吧。”点点笑成一朵花，笑得那样莫名其妙。
　　我忙打圆场对巴扬道，“我敬您，您随意，以后全靠您照应了。”
　　巴扬看气场不对，笑得越来越勉强。
　　点点笑道：“这个道理我明白，是我的总是我的，不是我的强求也求不到。我想得很开。”
　　巴扬满意点头，我却觉得，这句话的重点，似乎在前半句。
　　没过几天，我发现卡上的钱又多了两万。于是我们爆发了第一次大争吵，是的，曾经那个对我说“我好奇为什么有情侣是吵架，我对你，哪怕一点点争执的意愿都没有”的人，跟我吵架了。
　　“你求你告诉我这钱怎么来的，我现在一点都不担心钱，我很担心你。”我说。
　　“我告诉过你这是合法的，否则我不会放进你的卡里。我做事情你还不放心？”
　　“既然合法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现在最不放心的人就是你！”我说。
　　“我们之间这点信任都没有吗？你总要给我一点空间。我记得你不是那种事无巨细都要管的女人啊。”他淡淡说道。
　　这种语气让我愤怒了。我如此焦虑紧张，他却看戏一样看我歇斯底里，那种淡淡的带着嘲讽的笑，彻底激怒了我。
　　“把钱退回去。”我说。
　　“如果你再这样要求，我就会换一张卡换我的清净。但是我之前答应过你，我赚钱的每一分钱，都是为了你，并且一定会让你知道。我不想食言，你也不要逼我。”他还是那种冷冷的态度。
　　“为了我，真好的借口。”我愤愤关上了门，“真让我恶心。”
　　我没有再跟他作要求，但是卡上的钱还在增加。于此同时，我终于发现了点点露出的马脚——广告数据的质量开始缓缓下降了，并不是直线下降，数据如波浪般一波一波升起又降下，抽出任何一段看都是很正常，但是如果我做一个平滑化，发现数据质量呈一个缓慢的下降趋势。
　　发现问题的，我不仅仅是我一个人。
　　巴扬是个非常单刀直入追求效率的人，所以他嗅到不正常的气息后第一件事不是咨询情况，而是控制情况。所有数据工程师会议室集中，封闭会议”。由于是工程师会议，作为市场分析师的我被排除在外，我只能远远看着玻璃屋暗自揣测，一边想着，一边又调出数据，想再发现点什么。
　　我发现，我的数据权限被锁了。我用自己的员工账号竟然无法登陆公司数据库！我心中打乱，完了完了，这是要被炒鱿鱼的节奏啊！江湖规矩，炒鱿鱼之前会有个直接主管谈话，谈话结束你就会发现你的邮箱账号被封，办公室系统无法登陆，一切svn、数据库、操作平台无法打开。这是用来防止被炒员工破罐子破摔做破坏性举动的。
　　当时我就傻眼了！
　　我定了定神，忙用员工账号登陆公司论坛，办公室系统等，发现除了数据库，其他都可以顺利登陆。我的心渐渐平复下来，这大概不是被炒的节奏，是巴扬封锁了数据库，防止打草惊蛇后被人修改。可是我一个做市场的文科生，也不会改代码，封锁我干嘛？
　　我忍不住偷偷发短信问点点，他回复我：“没事，封的是登陆接口。”
　　原来，巴扬嫌弃一个个封账号太麻烦，直接把后台封了。
　　另一边，玻璃屋里不温不火地聊了不到20分钟大家都出来了，我就一遍遍登陆数据库，看看巴扬会不会开放权限，果然过了15分钟，登陆成功。一会儿巴扬站到点点背后敲敲他的肩膀，小声说着写什么。点点先是懒懒地摊在椅子上，然后大概是被说烦了，整个人都转过来，一本正经地大声说道：“我是工程师，谢谢！”那个“是”字被拖得好长的音。
　　再说我们这个部门，说大不大，重要性杠杠滴。每个人的核心竞争力无非就是对外和对内两块，对外就是人脉，女王走这条路线，对内是技术，小江走这条路线。巴扬的核心竞争力在分析和策划上，两不沾，跟我倒是很像，两边要是都上手一点，管理起来会比一条腿的人更轻松，但是他刚刚上任，两边都还不顺手，就有点吃力了。现在看情况是就算他知道数据有问题，以点点在数据上的专长，全部给巴扬看了，也未必能看出个子丑寅卯来。然后，我就看到巴扬上楼去了。
　　楼上是老大光头的办公室。
　　眼看巴扬走了，点点回头冲我一笑，一副“我办事你放心”的架势。
　　我突然想到一个人，或许可以帮我的忙——蓝总。
　　他是一家小供应商的老大。他的公司，那家小小网络广告分销公司，是他一手创立。而我曾经是他的第一个客户，他也曾经是第一个给我塞回扣的人。我我第一次接触蓝总的时候，他的公司小小的簇新的，让人想起大学生第一次穿簇新的西装面试时那股子畏畏缩缩小心翼翼的劲儿，时隔两年，我再见到他的时候，接待室已经旧了不少，蓝总人也老了许多，不过跟手下说话的气度却是不同往日了，跟我说话，还是一样的客气。

　　老友见面无需客套。我坐下就把来意说了一遍，无他，就是从供应商这儿来看看能不能知道点点到底在做啥。蓝总还是很有节操的，嘴巴很紧，愣是一句话逃不出来。最后我怒了，以“下次合同那就不用签了”为要挟，他哭丧着脸表示“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们供应量这么小，你们点点是大爷，根本看不上跟我合作啊”。
　　我想了想也是，气冲冲无功而返，只好回头继续研究数据。
　　突然，我想到了一个更给力的人。凌晨两点，我联系上了大海对面的小江。我告诉他我发现数据出现了一些问题，但是不知道问题是怎么产生的，细节上数据毫无造假和作弊的痕迹，但是总量上又体现出看似人为影响的降幅。以小江的好奇心，一定会对此感兴趣的。
　　不料□□那头的小江未等我说话，发出一个捶地大笑的表情，回复道：“是点点吧，我就知道有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