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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Part 2 ...

  •   总督咧着嘴瞅了瞅被捕者,又朝右前方的山下瞟了一眼。他看到,顽强地不断上升的太阳这时已经高出了赛马场四周的骏马雕像。而面前这个男人的身后,在那玫瑰花从中,一个看不清脸庞的黑影正站在那里,戏谑地盯着他瞧,嘴边还挂着一抹古怪的笑意。

      别问彼拉多如何知道那黑影嘴边挂着笑,他就是有那样一种感觉。

      他半晌沉默不语,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竭力忽视那个黑影,而凝望着面前被绑住的人。他努力回想:在耶路撒冷这烈日炎炎的早晨,这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为什么站在这儿?我还应该向他提些什么无聊的问题?

      而且,他产生一种强烈的念头:索性下令吧,绞死他!用三个字把这个男人从凉台上打发走算了。索性把卫队也赶走,离开这凉台,退入王宫内寝,让左右把窗户遮起来,躺到卧榻上,喝点冷水。

      耶舒阿看着总督大人用嗜血的眼光看着他,不由打了个冷颤。“……大、大人……”

      “……闭嘴。”总督瞪了他一眼,转而盯住他身后的黑影。

      “……是你吧,”彼拉多嘶嘶开口,“是你吧,恶魔。”

      众人俱是一惊。尤其是那个书记官,几乎要把双眼瞪了出来。耶舒阿则是若有所思地回过了头。

      “沃兰德,”总督语气肯定,“怎么,来了这里竟然不敢现身吗?”

      “呵……”

      总督耳边响起一声轻笑,接着,一阵风吹过,带走了所有浓郁的令人作呕的玫瑰香。但即便他所讨厌的玫瑰香气减轻,彼拉多仍然头疼的想要用毒药来一劳永逸地止疼。他似乎更不清醒了。因为他听见自己问下面那个罪犯,“我看到你的那份案卷上有这么一句话,‘旧信仰的圣殿将会坍塌,一个新的真理的圣殿将会建立起来’,那么,你是说过这样的话吧。”

      “可是……”耶舒阿嘴唇嗫嚅着,“总督大人,我那只是个比喻,是为了让人们更好地明白某些事情……”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某些真理。”

      彼拉多却突然笑了起来,转头看向书记官,看向克雷索博伊,看向一边的士兵们。“嘿,你们都听见了吧!这个人,他,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竟然在教导人们真理!”

      书记官僵着一张脸笑了,其他士兵也放声大笑,只有克雷索博伊有些担忧地望着彼拉多。

      “我说……”总督眯起眼睛,“你这流浪汉,为什么要到集市上妖言惑众,谈论什么你毫无所知的真理?你明白什么是真理?嘶——”总督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剧烈的疼痛,那张俊秀的脸整个扭曲了起来。

      耶舒阿眨了眨眼,不顾被绑住的双手向着彼拉多走了过去,却被克雷索博伊挡在了距离彼拉多三步距离的位置。

      克雷索博伊狠狠瞪着耶舒阿,想看看这个男人在玩什么把戏,他甚至伸出了手强硬地扳住了耶舒阿的肩膀。

      耶舒阿毫不在意,只是说,“首先,此时此刻的真理就是你的头在痛。痛得很厉害,致使你怯懦地想到自戕。你现在不仅无力同我谈话,甚至看看我都困难。现在我正身不由己地折磨你,这使我很难过。你的头脑现在甚至不能思考什么,只是幻想着你的仆人下一秒给你送上一碗毒药,给你永久的解脱。但这可不是一个好方法。”耶舒阿这样说着,脸上升起一丝怜悯,“可怜的总督大人,不过,你的痛苦马上就会终结,你的头不会再痛了。”

      他一边说着安慰的话,一边十分轻松地向着彼拉多走去。克雷索博伊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力量无法禁锢住男人的行动,甚至,他竟然看着男人在那里,也抓不住男人的肩膀,又或者衣服的一角。

      彼拉多整个人僵在了椅子上,双手先是抱住了头,但很快他就镇定下来,再次恢复到慵懒的坐姿,只有额角鼓起的青色血管显示出他现在承受了多大痛苦。他看着耶舒阿朝着他走来,感受着太阳的温度从毛孔渗进肌肤,流进血液,虽然温暖,但却仿佛要灼烧起来一样。

      耶舒阿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他沉默了三秒钟,突然间笑了起来,还一边用自己的身体为彼拉多遮住灼热的阳光,“总督大人,看,您的头不痛了吧。”耶舒阿眼中满是善意,或许还蕴含着当事人都没有发觉的宠溺,“但我还是要说,我希望您能够暂时离开宫殿,到郊外去散散步,哪怕去橄榄山的林苑里走走也好啊。”

      说着,他回过头去,眯起眼望着太阳道,“过些时候,傍晚之前,要有一场雷雨。散步对你极有好处,我也乐于奉陪。现在我脑子里又产生了一些新想法,依我看,你会对这些想法感兴趣的,我也很乐于把它告诉你,因为我非常喜欢您。”

      书记官吓得面如死灰,手中的羊皮纸卷都掉到了地上。

      耶舒阿却还在不停地说,好像谁都无法使他住口。

      “糟糕的是,总督大人,你过于闭塞了,而且你对自己、对别人都完全失去了耐心和信心。你自己也会同意吧:一个人哪能没有一丁点的对于生命和这个世界的眷恋之情呢?你的生活太贫乏,总督大人。”他说着竟然还露出了一个微笑。

      书记官此刻却只在想一个问题:他该不该相信自己的耳朵?当然,只得相信。于是他便竭力设想:面对罪犯如此狂妄无礼的行为,生性暴戾的总督大人今天将会用什么样的奇特方式来表示他的震怒?尽管书记官对总督深为了解,但还是没有想象出来。忽然,他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是总督在用拉丁语下命令。

      “给他松绑!”彼拉多道。

      一个士兵就要上前来为犯人松绑,却被克雷索博伊摆手制止,反而是他自己,在深深地看了总督一眼,发现总督比原来放松的神情后,他亲自为耶舒阿松了绑。

      总督终于感觉到自己清醒了一些,至少他再没有自戕的念头。他仅仅盯着台下的犯人,两人对视了几秒后,他又环视了一圈四周,开始用希腊语道,“你说实话吧,你是个了不起的医生,对吗?”

      这下,书记官彻底停下了笔,他甚至把羊皮纸卷了卷收拾了起来。多么奇妙啊,他想,一向暴虐的总督竟然也会如此容忍一个人!他已经打定主意暂不记录任何东西,也不再为总督和这个犯人的话和行为而大惊小怪。

      “但是,总督大人,我真的不是医生。”耶舒阿的语气轻快。

      听到他的回答,彼拉多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再次环顾四周,等他看到周围士兵们毫无例外的迷茫眼神后,他满意地笑了起来。至于说能听懂希腊语的书记官和克雷索博伊,总督把他们忽略了个彻底,这两个人身为他忠实的仆人,丝毫没有担心的必要。

      “嗯,那好吧。”总督道,“既然你想秘而不宣,那就随你的便吧。无论如何,这与本案没有直接关系。那么,你是肯定说你并没有号召人们拆毁……或烧毁、或是用别的什么办法去毁掉圣殿,是吗?”

      “总督大人,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号召任何人去做这类事。难道我像个傻子?”

      “嗯,对,你倒是不像傻子。”总督打量着男人英俊的脸庞,低声说着,微微一笑,笑得令人毛骨悚然。他觉得空气都变得清新了起来,就连刺眼的阳光都没能使他的好心情受到影响。

      “既然如此,”彼拉多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一步,“那就起誓吧,说你没有做这种事。”

      “那用什么起誓呢,总督大人?”耶舒阿几乎是眉飞色舞地回答,在他看来,那张没有疼痛折磨的脸庞十分地可爱。

      “用你的生命来起誓,怎么样?”彼拉多道,“你看,眼下用它起誓最合适不过,因为,你要明白,你的性命确实是犹如千钧之重系于一发呀。”

      耶舒阿咯咯笑了起来,“啊,难道大人您认为是您把它系于一发的吗?”

      总督大人皱起眉,语气不耐,“可我能够割断这根发丝!”

      “哦,总督大人,您看我这么说,只有把它系上去的人才能割断它,对不对?”耶舒阿笑吟吟地,似乎在面对一个受宠爱的无理取闹的孩子。

      彼拉多觉得男人的这种态度还算是新鲜,再加上他觉得自己想要和这个男人聊些与案件无关的东西,比如说,他是如何缓解了他的头痛的。

      于是,他冲着克雷索博伊摆了个手势,中队长会意地冲他行礼,带领着卫兵们离开了这里,书记官也很有眼色地离开了凉台。

      等到只剩下总督和耶舒阿两人,耶舒阿率先道,“总督大人,您是要去树林里散散步吗?”

      总督点头,先行一步后又停了下来,对着跟在自己身后的耶舒阿道,“你,跟上来……我有些事情想单独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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