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穿无归》嫁膺

51、第五十一章

　　奥斯维达短时间内以雷霆手段聚拢了一批势力为他造势，逼迫西芙放权，让他继承王位。西芙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在以白头翁侯爵为首的亲后党的支持下，牢牢把持着军政大权，不肯有丝毫旁落。一个蚕食，一个固守，看似平和，实则凶险。
　　时间就在他们的对峙中慢慢走过，一直来到弥米尔和芙蕾娅结婚的那一天。
　　又是初冬。

　　“你明天就结婚了，这么晚还来我这里干什么？”西芙惊讶地看着门外的不速之客，“快进来吧。”
　　壁炉烧的正旺，西芙帮弥米尔脱下大衣挂在一旁的衣架上：“说吧，什么事？难道……”她促狭地一笑，“紧张了？要姐姐安慰你一下吗？”
　　弥米尔冷漠的目光在火光中也和缓起来，他认真且温柔地看着西芙，像是看着将要远行的孩子，又像是在读着优美又伤感的长诗，一词一句都是别离。
　　“怎么了？”西芙蹙眉，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是不是哪里还不满意？我们可以推迟……”
　　弥米尔摇头，从口袋里拿出一木盒：“送给你，姐姐。”
　　西芙打开盒子，拇指大小的珍珠紧紧镶嵌在工艺精湛的的铂金底座上，泛着淡淡的海蓝荧光。
　　这是一副十分美丽的耳环。
　　西芙爱不释手的把玩着，笑道：“怎么想起来送我这个？不过确实很好看。”
　　“明天请一定戴上它。”弥米尔道。
　　“我感受到了某种晦涩的魔法波动，不过又好像是错觉。”西芙若有所思，“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那只是一个祝福的咒语。”弥米尔接过一只耳环看了看，“……祝福你……”他冰蓝的目光凝定在细滑珠面上，有着绝对的重力和绝对的温柔。
　　“祝我什么？”西芙好奇地问。
　　“秘密。”

　　这个世界的婚礼十分奇特，大家都以由巫师主持为荣。而皇室自然请来了最受人尊崇与
　　信赖的北地大巫师霍尔德尔，在王城城堡下种满了月光玫瑰的花园里举行。
　　这一天天空极蓝，极高。飞絮似的骨色薄云被寒风越刷越淡，几乎要刷到苍穹以外的神秘之所。婚礼没有想象中那么热闹，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结婚相当于与亲人离别，是一件悲伤惆怅的事情。每个人都穿着素净的黑衣或灰袍，细声交谈，神色肃穆。餐桌上无酒无肉。
　　大巫师霍尔德尔穿着黑袍，兜帽遮住面容，拄着高过头顶的瘿木法杖，身躯微微佝偻，像是一只巨大的乌鸦。
　　“那么开始吧。”苍老沙哑的声音从帽子下的阴影中传来。
　　西芙摸了摸耳垂上的珍珠耳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芙蕾娅面容羞涩，弥米尔倒是平常模样。
　　修剪整齐的玫瑰花丛中隐藏着一朵朵洁白的花苞，好像手指轻轻一碰，它就会蓦然炸开，包裹不住的厚重花瓣绽放出层层叠叠的华丽波涛。
　　奥斯维达坐在偏僻的地方，目光沉静内敛，仿佛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动容。他折下一支未开的冬玫瑰放在鼻端轻嗅，松开手，只余细碎灰烬落下。
　　被风吹散。
　　“愿一切顺利。”他温温和和笑了起来，一如未开的玫瑰。

　　霍尔德尔顿了顿法杖，无形的气场瞬间弥漫整个花园。没有人说话了。包括西芙都危襟正坐。
　　“在阿斯嘉德众神的见证下，今天又要有人要许诺永恒的誓约。”巫师不紧不慢道，“在神国之下，深渊之上，这个誓约被海倾听，被风传播，被山记录。所以不要轻易打破它，不要轻易背离它，不要轻易……遗忘它。”
　　弥米尔牵着芙蕾娅的手，目光空茫不知想着什么。芙蕾娅没有发现大公爵的走神，神色坚定，目光澄澈地看着面前的黑袍巫师。
　　黑色的衣角抖动了一瞬。
　　“牛角是众神的号角，犀骨是众神的锣鼓。”霍尔德尔从口袋里拿出牛角和犀骨递给弥米尔和芙蕾娅，“戴上它，他们会在欣喜时欢呼，悲伤时哀鸣。”
　　“自此，你们结为……”
　　“等等。”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了过去。
　　奥斯维达笑容可亲地站在那里，挺拔的身形像出鞘的刀，刀锋所向之处摧枯拉朽。他很久没有露出如此这样一面了，以至于所有人感到陌生，和心寒。
　　因为有的刀，出鞘必见血。
　　“怎么？维达有什么想说的吗？”西芙站了起来，面容不善。
　　“有。”奥斯维达看了眼西芙，目光盯向毫无所动的弥米尔，一字一顿却是向着所有人说：“今天各位大贵族们齐聚一堂，我非常不愿意坏了各位的兴致，不过不说的话就会让大家陷入危险境地，我感到非常为难。”
　　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皱起眉头，决定静观其变。
　　“危险？维达这是不信任近卫队的力量？”西芙不愿与他多做纠缠，直接道。
　　“我自然不会质疑他们的忠诚和强大，但是内部的腐朽往往更加可怕。”他露出悲哀的神色，“母后，本来我一直不愿承认这个事实，不过证据已然摆在我们的面前，让我即使难过也不得不向可笑的命运的妥协——或者，我应该称呼你为黑巫女？”
　　西芙勃然变色：“你在胡说什么，什么黑巫女……”她死死盯着奥斯维达荧绿的眼睛，希望能够找到一丝玩笑的意味，不过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这是雷霆一击。胜负必然于此刻揭晓。
　　维达指着花园里修剪整齐的玫瑰丛，它们组成的神秘图案既像是迷宫，又像是图腾，此刻竟是显得诡谲。
　　西芙脸色煞白：“你什么意思……”
　　“这需要霍尔德尔大巫师为我们解释了。”奥斯维达微笑，“我又不通魔法，对不对？”
　　弥米尔抬头看向霍尔德尔，冰蓝的眼珠流露出微妙的神色。这时芙蕾娅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男人安抚地冲她提起唇角。
　　凝固在冰雪中笑容。
　　“几年前我感到王城之内有着一股奇怪的法力波动，四下探察之后发现整个王城的布局形成了一个邪恶的阵法。”苍老的声音毫无波澜，“但让我十分焦虑的是——我找不到阵眼。找不到阵眼我就无法摧毁这个邪恶的东西。”
　　没有人吱声。
　　“万幸的是，我结识了外出游历的维达王子，并从他偶尔对城堡的描述里找到了蛛丝马迹。”霍尔德尔淡淡说着，“如你们所见，阵眼就是你们眼前这个花园。后来我秘密地调查了城堡内所有可以的人物，但矛头渐渐指向了一位全国最尊贵的人……”
　　“皇后陛下，就是你。”
　　西芙反倒平静下来：“霍尔德尔大巫师，你和维达关系倒是亲密。”
　　霍尔德尔摇头：“我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有人无辜死去……皇后陛下，不知您能不能说说您来到王城之前的经历吗？”
　　西芙张口结舌，说什么？她是被先王灭族的遗孤，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复仇？
　　“沉默便是最有力的证据……你就是很久以前肆虐人间的黑巫女吧？没想到不仅还活在世上并且不死心地布下这种法阵，想要人屠百万，血祭全城。”奥斯维达沉痛地对大贵族们道，“你们终有一天要走上我父王的道路，成为这个巫女邪恶法术的垫脚石！”
　　“胡言乱语！维达你疯了！”西芙怒道。
　　芙蕾娅震惊中松开了弥米尔的衣袖，不仅是她，所有人脑海中都是一片空白。霍尔德尔大巫师和皇后陛下……谁说的是真的，谁撒了谎？
　　“那么，这个阵法是怎么回事？”
　　西芙语塞。没错，这确实是个庞大的阵法，不过却是用来……
　　奥斯维达的眼睛里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神色。
　　这一刻，西芙和所有人都有了隔阂，即使现在还能勉强粉饰，过不了多久还是逃不过落败的结局。
　　好狠的手段。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望向弥米尔：“弥米尔，你相信我吗？”
　　“我一直相信你的，姐姐。”弥米尔没有将丝毫目光施舍给奥斯维达，直直走过他来到西芙面前，“无论是什么我都相信你，支持你。”
　　西芙脸上突然涌上娇艳的红晕。她笑嘻嘻抱住弥米尔，声音清晰传来：“我不玩了。”
　　“那就离开。”弥米尔抚摸她的发顶，语气平静。
　　“你和我一起吗？”
　　“我们从未分离。”
　　奥斯维达默默看着他们所形成的，不容任何人插足的世界，慢慢攥紧拳头。
　　无数海鸥俯冲而下，羽毛，爪子和喙混合成狂乱的风暴让众人失声尖叫，更有甚者毫无形象地跌坐地上，或者往桌下钻去。
　　没有人注意到，有四个人完全不受影响。
　　西芙，霍尔巴尔，弥米尔和奥斯维达。
　　海鸥形成大团灰黑的云朵，西芙拉着弥米尔踩上去，逐渐离开地面。
　　“你赢了，不过也输了。”西芙和弥米尔并肩而立，俯视着奥斯维达和霍尔德尔。
　　“……不，我没有输。”奥斯维达看着他们，荧绿瞳孔竖起，像是狼一样，“我绝不会输。”
　　一支箭矢穿云而来，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西芙的胸膛。
　　“姐姐……”弥米尔扶起西芙倒下的身躯，即使早已告诉自己这是必然的，但是怒火还是在脑海蔓延，并灼烧着他的灵魂。
　　西芙握住箭尾，滚烫鲜血让她的手不可抑止的颤抖起来。这是她的血。
　　原来她的血还是热的。
　　“弥米尔。”她深深看了一眼有着冰蓝眼睛，冰蓝目光，冰雪一般的男人，缓缓闭上眼睛。
　　“西芙……”群鸥散去，他们像黄昏的神祇，从天空落向地面。腥咸的海风割得脸生疼，大海是寂寞的紫灰，炎极光孤独流淌。
　　飞羽零落漫天。

　　弥米尔抱着西芙轻巧落地，他将女人平放在地上，握着她的一只手，痴了似的跪坐在旁边一动不动。直到奥斯维达走到他身前，半跪下来，用手抬起他的脸。
　　“你没哭。”他喃喃，“真是铁石心肠呀。”他一点一点扳开弥米尔的手指，然后满意地捉在自己手里，“也好，你只要为我哭就好。”
　　天空昏暗下来，似乎在孕育一场暴雪。

作者有话说

　　维达抖起来了......
我滚回来了......OW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