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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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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宫里出来,白玉堂慢悠悠地往开封府走着,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只觉无一处不舒坦。周围的市井逐渐繁华起来,一切都很平静,吃过无数次惨烈的亏之后,开封府就再也没有什么人敢在御猫出差锦鼠留守的时候出来作奸犯科惹是生非。白玉堂眯了眯眼,清亮目光扫过周围,心中渐渐地浮上几分满足——这便是,他们倾力守护的,太平人间啊……
转过街角,再有两条街就可以到开封府,却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那是一家小小的、再普通不过的馄饨摊子,皮薄肉足味道鲜美,至于白玉堂这样锦衣玉食的贵公子怎么会发现这样不起眼的简陋摊子,则源于一次偶然。
也不记得是三年还是四年前,一日展昭进宫值夜,这本是常事,但那时候他刚刚重伤初愈,又是寒冬里,白玉堂放心不下,索性便去宫里找猫。一路飞檐走壁,路经一户人家时突然被一阵香味牵住了脚步,寻着味儿找去,就见一对中年夫妇正煮着一锅馄饨吃宵夜,心中一动,立刻就跳了下去,在一叠声的“有鬼”“神仙”的惊叫之后,扔下银子捧着食盒加快脚步一路飞奔进了宫。
至于带着这么香喷喷的东西进宫会不会引来侍卫这种用轻功就能解决的问题,从来不在他白五爷的考虑范围之内。
熟门熟路地找到自家的猫,一个石子儿丢过去,然后缩回他惯常藏身的那处檐角,白玉堂至今都清楚地记得,当看到自己笑眯眯地端出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馄饨时,展昭那一瞬间的表情——
原本只是带着无奈和纵容的习惯性浅笑,却在那一刹被点亮,素来静如沉璧的眸子仿佛瀚海之上突然落满星辉,勾出流光万千,光彩夺目。俊朗温润的面容在四周灯火的映照下,恍然竟泛柔光,唇角的弧度无可抑止地加大,不是南侠的悲悯,不是御猫的和气,更不是护卫的疏离,而是真正的珍惜。花开就在一瞬,那绝世的风华只来自于展昭,只属于白玉堂。
接着便飞身上来,挤在那狭窄的檐角,呼吸就在耳畔,冬夜的寒冷被消了个干净,身上心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是暖的,然后、然后……
白玉堂猛地停住了脚步,耳朵尖有些发红,至今想着不禁仍是有些忿忿:他们之间的第一个亲吻,居然就是在皇宫里的一个阴暗檐角,引火的还是一碗馄饨!而且回府后那受了刺激的疯猫竟然就……白玉堂摸摸了鼻子,有些小小的郁闷:这算不算是自己把自己送进了猫口?
甩甩头把那不该有的念头抛出脑海,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门口,抬眼就对上一张含笑的脸:“哟,五爷您怎么这时候来了?可要一碗么,这刚出锅,正热乎呢!”
自那次之后,白玉堂便时常去宫里喂猫,有时候是带家中吃食,有时候直接来这家买新出锅的馄饨,虽然最初会吓到人,但这几年下来,早已与这夫妻俩混熟了。
闻着熟悉的味道,看着那大婶和善的笑脸,想到那人的模样,一时间心便暖了,白玉堂点点头,也不理会别的客人写满了“这贵公子居然会来这种地方”的诧异目光,找了个僻静位置,将华贵的锦衣一撩,就坐在了简陋的木桌前。
——其实有什么好简陋的呢?但凡心安,便似归乡。
从那小摊出来,已近黄昏。白玉堂去开封府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值得他白五爷出手的事情,便往自家宅邸走去。
为了来往方便,白府与开封府只隔了一条街。前府里是规规矩矩的宅院制式,是平日里待客办事用的,而他们起居的后院,则是白玉堂亲自画了图布置建造的,合了奇门阵势还加了无数机关,那人略提了一句“莫要太狠”,换来的是他长眉一挑,凤眼一斜:“五爷的宅子也是能闯的?要他半条命已经够客气了!要是在陷空岛……哼哼……”
准备出口的意见被那声声冷笑堵回了肚子里,偏生得了寸便要进尺的老鼠黑漆漆的眼珠一转,笑眯眯地凑上来,笑眯眯地盯着他,笑眯眯地问了一句:“猫儿,可是怀念爷的通天窟了?”
于是向来手软心慈的猫大人就只能在心里为未来那些自寻死路的大贼小盗们默哀了。
白玉堂进了府径自往后院走,举目皆是亭台花树,楼阁掩映,把个北地秋风的汴梁城,生生翻作了十里桃花,烟雨江南。
正走着,就见白福乐颠颠地跑了过来,一张脸上几乎笑出了花:“爷可回来了,可用了饭么?”
“用过了,”瞥了那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人一眼,白玉堂挑眉:“家里有事?乐成这样!”
“啊,哦……宫里方才着人送了几样点心来,说是爷素日爱的,小的给送小楼去了,爷尝尝吧。”
白玉堂眼里掠过一丝光亮,心中了然,面上却是冷哼一声,斜斜睨他一眼,道:“又不是头一回,至于乐成这样?可是越发没出息了,五爷如何教出你这般小家子气的?”
白福只是嘿嘿傻乐,问道:“小的哪敢啊,跟着爷,自然是什么都见过的。爷,可还有吩咐?”
“没,你去吧,有事再叫,”挥挥手,“爷自个儿清静清静。”
白福应了一声,躬身退了下去,转身之后料自家爷看不见了,终于忍不住,又“嘿嘿”笑了起来。
白玉堂看着他的背影不明所以,却也懒得多想,自朝他们住的小楼走去。
小楼的名字就叫“小楼”。当年小楼建成之时,白玉堂满心满意地要给取个好名字,可想来想去,要么流于书生弱质失了英气,要么偏向山野幽居不合环境,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能配得上他俩的名字,偏那猫又一脸看好戏的模样笑吟吟地定在他脸上瞧着,恼得白玉堂起了性子,灵光一闪,当即挥毫落笔,就是两个如卷烟云的大字——小楼。
看着那人额角隐隐的青筋,白衣公子振振有词:“小楼怎么了,啊?多贴切多简洁!又不生僻又不落俗,难道五爷的屋子还要跟那群掉书袋的家伙一样提些个云水烟霞梅兰菊竹这样的名字?你有意见,那就别住了!”
于是“小楼”之名,就此定下。
后来,日子越久,就越觉得再也没有比“小楼”更好的名字。
乾坤日月四时风光皆可与世人共享,唯独这一座小小的楼,是只属于展昭和白玉堂的,虽小,却足以容纳他们的天下。
推门进屋,屋中布置清雅素洁,帘幕不多,大多是青蓝色或者白色。左边是书房,桌上放着上好的笔墨纸砚,架上则是满满的书,右边略小些,临窗放着一张软榻,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套定窑茶具,还有几个多宝格,放着各式新奇的玩意儿。而屋子正中对门则是一张圆桌,后面一架泼墨山水的丝绢屏风,绘着烟云缭绕的山河万里,题着张扬无比的四个大字——“风流天下”。
屏风后面是楼梯,还有一道门,通往屋后的浴池。白玉堂却没打算现在就沐浴,径直上了楼。
楼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靠边放着两个大衣柜和几个箱笼,中间放着桌椅,深处则是一架红木雕花的大床,床边桌上放着几个小盒子、一面铜镜和一个香炉。
屋子前后各开了一扇窗,此刻日色渐沉,给屋里铺上一层淡淡的金色,白玉堂将折扇放在桌上,看到桌上食盒,打开见是宫里的糕点,拿起一个桂花糖糕吃了,便推开窗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凭窗而立,映着落日余晖,整个人都放松了,目光下移,就见屋后的桃花开了一些,虽未全盛,但随风摇曳的姿态看着却也招人喜爱。
这屋后的花树繁多,主要的是桃花梨花和梅花,大多是两人抽空亲手栽植的,闲时也常常亲自动手侍弄,花期盛时,便于树下对坐饮酒,或者兴之所至拔剑起舞,蓝白身影上下翩飞,繁花似锦,恍然如仙。
心里这么想着,白玉堂不禁微微笑了起来,还有两天吧,再有两天,他便回来了……
厚厚的地毯踏上去半点声息也无,所以当他感受到耳后细微的鼻息时很是吃了一惊,还不等他脑子转过弯来,一双臂膀已经牢牢地将他锁在了怀里:“你若再不回来,我这当猫的,就得进宫捉鼠了。”
耳畔是熟悉的嗓音,那么清润柔和,直直地传到心底。身后紧贴着的是熟悉的胸膛,那么宽厚,似山巅屹立的石。白玉堂身子一僵,愣了半晌,方才茫茫然地问了一句:“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人低低地笑,温热的鼻息喷在耳际,热度直直地烧到心里:“玉堂不知么,嗯?”尾音上扬,有些许的魅惑。
“呵……”终于回过神来的白衣公子轻笑出声,平复了一下心情,微微侧了侧脸,与他额角相贴,清凌凌的眸子直直地对上另一双,两道目光纠结缠绕难解难分,时隔两月,一切一如既往。
眉宇舒展,他的眼还是那样的清明,带着傲如松竹的正气与凛然,还有只有面对一人时才会出现的宠溺与珍惜,鼻梁高挺,唇角微扬,面容的线条刚硬——气色还不错,也不见瘦。
将咫尺之前的面庞上下打量半晌,白玉堂才满意地扬了扬头,与他拉开些距离,凤眼一挑,开始审猫:“可是又快马加鞭赶回来的?”说着便探手去摸他的脉。
这小小动作自然瞒不过御猫大人的眼睛,轻轻一笑,臂上力道加大,又将他往怀里带了带:“放心,这两个月我可是乖乖的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没有不长眼的杀手土匪来闹事,也没有受伤中毒。”
“哼,量你也不敢,否则爷就揭了你的猫皮!”指下的脉搏强劲有力,细细诊了半晌,方才确认他的确平安无事。心思渐定,缓缓覆上他的双手,熟悉触感传来,白玉堂满足地闭了闭眼,轻轻舒了一口气,悬了两个月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手上微凉,展昭嘴角的弧度又深了一层,侧过头贴上他的长发,清香缭绕在鼻尖,阔别两月,相思入骨,好不容易办完了事,扔下一个“尽快复命免得圣上忧心”的理由将钦差队伍一丢,快马赶回,就是为了早一日见到这人,见到他的灿烂的笑容飞扬的眉宇,将他牢牢地抱在怀里……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金色的落日柔柔地铺洒在他们身上,细小的尘埃如他们深藏的相思,在空气中缓缓浮动。再也没有了独身一人的淡淡愁思,只有一室静默,一室温情。
他们都不是会作儿女态的人,大风大浪早已经了无数,小小的离别只是生活中的插曲,实在引不起太多的感慨,更不可能絮絮叨叨地互诉别情,只要重聚之后能够这样平安无事地依偎而立,感受到对方的存在,于他们就已足够。
良久,终是白玉堂先回过神来,拍了拍他的手,问道:“几时到的,可用了饭?”闻见他身上清新的皂角味道,便知他已沐浴更衣过了,想来已回了有些时候,可恨自己居然头脑发热跑进宫里跟赵祯喝了一下午茶,白白浪费这大好时光……
“午后就回来了,可惜玉堂不在,害得展某守了一下午的空房……”半是调笑半是委屈,展昭额头摩挲着他的发际,“饭倒是用了些,却没什么胃口……”
白玉堂下意识地张口就想反驳回去,话未出口心却软了,皱了皱鼻子,难得地服了个软:“好啦,算我不对就是了……”
倒是意外于他的回应,展昭挑眉:“进宫做什么去了?”
“也没什么,下下棋喝喝茶罢了……唔,还弹了首曲子……”
“玉堂何时有了这兴致,居然想为别人弹琴?”
“贼猫!少乱吃醋!”一肘砸在他胸口,白玉堂略挣了挣,却没挣开那双臂膀,只得哼哼两声,道:“螃蟹送了春雷琴来,春雷诶!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若不试着弹一曲,爷如何甘心?”
收紧臂膀,展昭凉凉开口:“那你如何不讨了来?”
白玉堂怔了怔,侧过头看见他黑沉的脸色,嘴角抽了抽,终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笨猫!春雷再好也是别人的东西,哪里比得了我们的飞琰?”
飞琰是他们亲手做的琴。
有一年去外出办案,替一位斫琴的老师傅洗刷了冤情,那老师傅感恩戴德,便请他们多留一段日子,要为他们斫琴一把以表感激。二人左右无事,又不好辜负了老师傅的一片心意,便留了下来。偏白玉堂又是个闲不住的,看着老师傅斫琴只觉手痒,就拖着展昭一起在老师傅身边跟着学,一起做出了一把琴来,从二人表字中各取一字,取名“飞琰”。
他话中之意明明白白,展昭如何不懂,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低声笑道:“嗯……耗子果然还是有些良心的。”
“死猫你说什么!”横眉怒目,被踩了尾巴的白耗子又是一肘撞在展昭胸口,“爷怎么就没良心了,啊?果然是只黑心的猫!”
“好好好,是我这黑心猫不对,行了吧?”展昭只是暗笑,又问道:“你可用过饭了?”
“嗯。”声音闷闷的,明显是还没消气的模样。
“在宫里?”
“没,外边。”
“怎么不在宫里用?皇上没留你么?”
“留了,”白玉堂撇撇嘴,道:“不过他这会儿应该和皇后在一处,我去做什么?”
“那你今儿进宫,到底是做什么去了?”
怔了怔,白玉堂轻轻从他怀里脱出来,转身瞧着他,目光颇为玩味。展昭则静立如松竹,坦然回望,一双眸子清绝无尘,没有一丝杂质。
半晌,白玉堂一声轻笑,往后一靠,倚在窗棱上,双手抱胸,点着头道:“果然是只官猫儿啊,精明得紧,这审案的功夫可是出神入化啊……”
“那是自然,猫儿若不精明,如果捉得住耗子?”展昭一脸温润君子样,笑得云淡风轻。
“哼,那叫奸诈!”白玉堂下巴一扬,桃花眼挑起,笑道:“猫儿,给爷喵一个听听,喵一个,爷就告诉你下午进宫干了什么。”
“玉堂就是不说,展某也能猜到。”上前一步,手扶上窗框,侧过头看着那精致如画意兴飞扬的眉眼,唇角轻扬,“又讨到了半个月假?”
“咦?你……”吃了一惊,白玉堂看着展昭,突然觉得有些挫败,但很快又高高地挑起了眉毛,伸出一只手撩起他肩上一缕发,笑道:“不错嘛猫儿,跟了爷这么些年连脑子都变好用了,嗯?不过呢,还是比爷差一点,爷这回,问皇帝要了一、个、月!”
“一个月?”这回轮到展昭愕然了。
“没错!”拍拍他的肩,白玉堂转头看向窗外,道:“等钦差队伍回来,你交了公事,咱们就去西山别居,怎么样?不知道那儿的雪化完没有,也有几个月没去了吧,最后一次是去年冬至……”
“难得一个月这么长,你不想去别的地儿么,西山骑马也就半日路程,随时都可以去。”展昭细看着他身上白衣,微微皱了皱眉,伸手捏了捏,道:“这天儿还凉,怎么穿这么少?”
“哪里少了?”一个白眼扔过去,白玉堂哼了一声,道:“你才出去了两个月,不累么,还要走哪儿去?就去西山好好休息吧。对了,这一路究竟如何,没发生什么事儿吧?明儿回府让狐狸好好诊诊。”
心里的柔软几乎要溢了出来,眼前这人总是这样,无论平日表现出来的多么没心没肺无牵无挂,对他却是细致到了极处,虽然从来都是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但那份周全的心思却胜过了一切的言语,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了……
“猫儿?猫儿!”耳畔响起他的声音,一回神就看见他微微蹙起的眉尖,“怎么了,发什么愣?”
“哦没事,”展昭朝他安慰似的笑笑,眼色却微微沉了沉,似乎在斟酌着用词,顿了一顿,缓缓道:“嗯,我这趟出去,碰到漠北七雄里剩下的两个了。”
“什么?”白玉堂神色一肃,直起身来,问道:“交手了?”
“嗯,当然,”笑容褪去,展昭转头看向楼下桃花,眸色暗沉,仿佛涌动着未曾冷却的熔岩,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隔了重重的雾,决绝如神只的审判:“他们既然敢伤你,就得准备好——死的觉悟!”
“猫儿……”低低唤了一声,覆上他紧扣窗框的手,白玉堂眼底满是担忧和心疼——厮守如许年,他太明白眼前这个男人了,在温润谦和的外表之下,有一处无法愈合的伤,那是绝对的禁地,没有人可以去触碰更没有人可以去挑战,所有胆敢去拂他逆鳞的人,都已经永远地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猫儿,别这样啊,我没事的……”上前一步,舒展双臂,将他轻拥在怀,拍着他的后心,平复着他此刻如雷翻滚的情绪,“猫儿,猫儿……”
闻着那人身上淡淡的冷香,展昭闭了闭眼,将心底的炽热压下,抬手揽住他的腰,埋首于他的发际,低声道:“不许……再有下次……”
白玉堂“嗯”了一声,偏头蹭了蹭他的额角,轻笑道:“猫儿放心。”
“你这样性子,要我如何放心……”揽住他腰身的双臂倏然收紧,仿佛要把他嵌入骨血一般,伏在他的耳畔咬牙切齿,展昭狠狠道:“一人一剑单挑漠北七雄,白五爷好本事啊,就这么急着再给你锦毛鼠的辉煌战绩上加一笔么!”
自知理亏的白毛耗子皱了皱鼻子,安抚似的拍着他的肩膀,小声道:“那也没办法嘛,谁让爷那么巧碰上,总不能不管吧?——就算我想当没看见,那七个混蛋也不会留下目击证人的啊。押运的官兵都是普通人,除了让他们退后护着银车还能怎样,上去还不是给人一刀一个砍个干净?猫儿,总不能看着那些人在我们眼前送死的,对不对?”
“你……你总是有理,把什么都考虑到了,却从来不想想自己……”
“……”沉默了一会儿,白玉堂长声叹息:“猫儿啊,你过去,也是这样的……”
展昭身子一僵,无数的画面刹那间在眼前闪过,怔了良久,白玉堂的声音又在耳畔想起,带着七分笑意三分不屑:“好了猫儿,那些家伙也没能把我怎么样啊,只是一点小伤而已,下次我会小心的,嗯?”
展昭又用力抱了抱他,方才缓缓松开,看着他的笑颜,心里一软,微微低头,掩去眼中涩意,勉强道:“是,你白五爷多厉害,漠北七雄横行二十几年,在你手上立毙三人生擒两人,余下两人重伤逃遁……我这一路出去,那些茶棚酒肆里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个,锦毛鼠的名头又进了一层,不知引得多少人艳羡。”
“怎么,猫儿羡慕了?”笑嘻嘻地又往窗棱上一靠,白衣如雪的贵公子傲然扬眉:“这算什么,爷当年成名的时候,他们还只是漠北的一群响马罢了,拿什么跟爷比?若不是为了护着那群官兵,爷怎么可能让他们砍上一刀,又怎么会让人跑了?”
“不管怎么样,不许有下次。”看向他的眼里有不容拒绝的坚持,展昭定定开口。
看着他眼底深藏的痛意与痴狂,白玉堂收了那玩世不恭的模样,站直了身子,缓缓伸手握住他的,与他十指相扣,笑容柔和,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猫儿,你放心,我舍不得死的。”
落日熔金,洒在两人身上。蓝色的衣衫显得愈发清雅,挺立如松竹的身躯仿佛可以撑起整片天空。白衣之上泛起金色的涟漪,玉一般的面庞镀上一层柔光,精致的眉眼落在展昭眼里,心中一荡,不禁靠近了一步,清润的嗓音显得有些微的喑哑:“你若敢死,我便是追到黄泉碧落,也要剥了你的耗子皮!”
闷闷地笑了两声,看着那猫愈发逼近的脸,白玉堂眸色微暗,伸出另一只手按住他肩头,将推未推,声音也不觉低了下来:“不回府了?”
“明天再回,反正不急这么些时候。”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淡淡的似乎意有所指:“我绕了路,悄悄进的城,他们不会知道的。”
“噗……哈哈……”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白玉堂脱力一般又靠回窗棱上,瞧着那一本正经的男人,连连摇头,“哎呀呀,好个勤劳国事的猫大人啊,也不知世人怎么想的,居然把你捧上了天去。明儿去府里见了大人,一定又会说一通什么‘展护卫一路辛苦,又这样连夜赶路’,然后你这奸猾猫儿一定又要说一大串的官话来应,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大人感动得要命大大方方地给你几天假让你好好歇着……啧啧,真是……”
“怎么,”又逼近几分,伸手撑住墙,将他圈在那方寸之地,灼热的鼻息喷在耳际,声音低沉, “玉堂不喜么?”
歪头,唇角恰恰擦过他的脸颊,若有若无,轻如白羽,两人皆是怔了怔,随即白玉堂勾唇淡笑,与他额头相贴,低声问道:“不累?”
摇头,夕阳映照在眼中,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有些朦胧,唯独萦绕鼻尖的幽幽冷香清楚地直达心底,“下午睡了一觉,早歇得够了。”
“那么……”眯了一双桃花眼,原本按在他肩头手上移,环住他的脖颈,薄唇轻启,眼中光华璀璨,“便纵你一次吧……”
风起,楼下零星的桃花摇曳生姿,掩映着窗边交叠的身影,却掩不住他们如桃花一般的,灼灼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