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魔障 ...
-
我和轻宁一齐踏入白冉冉闺房的同时又将脚缩回去，她抬头看着我，我也注视着她，直到白冉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们为何驻足门外？”
轻宁一拍她的小脑袋说道：“哎呀这房间太梦幻了，不敢亵渎。”
我连忙点头附和。
白冉冉“噗哧”笑了一声，不得不说，这美人笑起来就是赏心悦目，若是像我和轻宁这般，笑的程度就不是“噗哧”这么简单了，基本都是“哈哈哈哈哈哈”的魔音绕梁三日。
“二位佳人当真风趣地紧，快别在风口站着了，进屋吧，不然可就是冉冉待客不周了。”
既然主人家这么开口了，我和轻宁都表示不能拂了人家的意，于是一前一后地跟进了。
入屋，轻宁被桌上的糕点吸引，我被墙上的一幅画勾去了魂。
画上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卧在桃花树下，然后是漫天的桃花雨，差点泪凝于睫，只因为旁边是墨言的亲笔提字。
“门虽设，常掩秋来春去过。花尽落，曾是风吹雨打错。人亦错，时光亦过。”
心中那一处钝痛顿时蔓延开来，似呼吸不稳般踉跄了几步，渐渐地，仿佛走入画中一般，只是代替桃花落在身上的是那洁白的雪，雪花落在肩头，越积越多，我终于感到了寒意，正想伸手佛去时另一双手却触及过来，轻轻地替我掸去，我看着来人的鞋子，视线拾上，入眼的是极为消瘦却骨节分明的手，墨言撑着纸伞，杳杳雪花，散落下来，雪衣如华，如瀑的白发，我盯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墨绿色琉璃般的瞳孔，一时怔怔不能自已。
墨言垂下眼眸看着我，半晌才叹息一声，低沉却又清明的声音，“玲珑。”
只消他开口叫一声我的名字，眼泪就能从眼眶中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冰凉的手指轻轻掠过脸颊，又是墨言那清秀分明的声音，“都要过万岁的人了，怎还这般爱哭。”
“我……”哽咽的话还未说出口，墨言便过来握住我的手问道：“玲珑，如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救那青丘的白冉冉么？”
是了，当初正是我的执意，才让墨言多管了一桩闲事，如今回想起来，一切，皆是自己种下的果啊。
当时我与墨言同在昆仑山顶乘风，他教我辨别各种鬼怪，精气为物、游魂为变者凡万一五百二十种，墨言问之，我便以图示之，我不是个好学生，墨言悉心授之，我却心神不专，满心里想的都是为何墨言这般风神俊朗，怎生的这么好看的？
就在这样一派祥和的情境中，我却忽闻山脚下似有一桩腥风血雨的杀斗。
墨言的意思是莫要多管闲事，须知万物皆有其命理，我们属于上古神祗一族，本不该多加插手，否则事物运程皆会被其影响，但到底我是年少不懂事，偏要生生地顶嘴，“万事皆由命运安排的话，那么为何今日之事又要被我们撞见？师傅，我们是位居仙位，如若见死不救，那又与那魔界修罗有何分别？”
墨言听完竟是呆了一呆，趁他发愣的际会，我乘风而去，硬是从狼群中将那只孱弱的狐狸救下。
迷雾中，墨言的眼睛也似乎多了一层朦胧，他只望了我怀中的狐狸一眼，便叹着气背对着我负手而立。
山风吹过他的衣带，飒飒作响，墨言却半天不为所动，现在想来，我想墨言那时便已看到了往后会是如何光景吧。
是我亲手，将劫送上门来的。
事情所有的开始和结尾，都是我造成的。
小狐狸重伤，我无力医治，是我苦苦哀求墨言出手相救，当小狐狸伤好墨言正要送客时，是我不忍又求墨言将她留下，小狐狸被禁锢不能化为人身时，也是我求墨言将方法告知，然后帮助小狐狸恢复人身。
小狐狸化为人身时我还叫来墨言一同凑热闹，期间我一直将小狐狸当成是孩童看待，却不曾想到小狐狸原来是青丘的下任继承人。
青丘的未来掌门人自然不该是孩童，小狐狸身姿窈窕，莲步轻移，眉间朱砂点绛。
我就愣在原地半天不能言语。
从此以后，时常萦绕墨言周围的人便不再是我，其实说来也怪我自己没有出息，我是墨言名正言顺的徒弟，却畏缩地不敢上前。
现在我才明白，人在陷入爱情时，总是会将自己想的格外卑微，当时的我就是觉得墨言和白冉冉站在一起真好看，他们是天地间的白，而我是那碍眼的一抹红。
“还会再救么？”墨言又轻声问了我一句，把我从过往的情绪中带出来，我复又抬起脸将他望着，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兀地，太子昊天却出现在不远处的桃花树下，他的眼神过于平静，竟令我感到有些心惊。
一时慌乱挣脱开了墨言的手，便看到他自手到身开始慢慢地消失，我心里已大致明白了一些，却又不肯相信，只得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情景逐渐消失，然后太子渐渐走近，若是未中“魅术”，我猜想他一定会说：“大胆火玲珑！不遵礼法教条也就罢了，如今还轻易中了魔界人的圈套，实足将我龙神一族脸面丢光！”
不过眼下他并未这么说，其实我倒希望他这么说，因为我最受不了有人在我感到受伤的时候温声细语安慰，这样的话，我便会觉得自己真的是受了莫大的委屈，这是一种溺爱，万万使不得的。
“玲珑，只要有我在，便不教那些人欺负到你。”
我闭了闭眼，待睁开眼睛时，已被他揽入怀中。
只听见他在耳边说道：“你不过是想知道墨言上仙和白冉冉的过往，可是就算你侵入白冉冉的梦中也不能得到，白冉冉早已没有为仙时的记忆，你想知道的话只有一个方法。”
我静静地听他说道，“天君手中的河图洛书。”
第二天辗转醒来时，白冉冉和轻宁似乎都不知晓昨晚发生的事，关于我如何入了梦魇，如何被太子救出，最后又如何回到房间，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甚明了，我只是想起清风姑姑同我讲的一句话，她说，有些人，第一眼看到便是孽。
早饭时，轻宁突然叫唤起来，“对了，檀语呢？”
我抬起头，发现太子和墨言都相当镇定，只有我们几个面面相觑。
最终庆忌开口了：“其实，初见到檀语小妖时鄙人就觉得有些不妥，但何处不妥又说不上来，今天早上忽地是想明白了。”
轻宁是最耐不住的，“快说快说，是怎么回事？”
庆忌斟酌再三才说道：“檀语小妖怕是已经入了魔道。”
手上的筷子一抖，庆忌小心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太子，最后讪讪的闭嘴了。
我在脑海里理了一遍，终于明白过来，小狐狸最初就想从我身上入手，她不是想教我中魅术，她是想让我入魔，只是让他人误中了，她便只能将术法转变，而昨天，她终于成功地接触到了我，于是我便入了噩魇。
“原来小狐狸早就入了魔道么，我竟看不出来……”我将墨言传授我的所有知识都忘的一干二净了，我对不起他。
“不，她是在梼杌失去常性并且听到天界要派人来除掉他时才坠入魔道的。”
我循声望去，只见来人着黑衣，戴笠帽，笠帽上一层黑布掩面，看形容绝非善类。
然而墨言一句话就化解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上古玄武。”
众所周知，有凶兽必然也有神兽，像白虎就属于上古神兽一族，而其中玄武、朱雀、青龙均是有灵性的神兽，是以墨言在断定来者身份后我们都松了一口气。
来人点点头，摘下笠帽，碎发快要遮住眼睛，形容很是憔悴，想来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好好打理一番，不过一双眼睛倒是清净分明。
这厢玄武还未说话，倒是身后不知何时才赶到的沐华和大白再次打翻了气氛，沐华直接端起桌上的一碗茶水不由分说地就直接牛饮，急得轻宁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乱喝人家的茶！”
沐华却不接话，径直说道：“我上青丘没找着可以破解的人，倒是这个人说他有办法，于是就带着他过来了，话说回来，青丘也不知是遭遇了什么变故，静悄悄的半片人影都无。”
在场所有人都深吸了一口气，对此境况开始进行各番揣测，只有我一个人将重点放在轻宁刚才的那句“人家”上。
在我的大脑里，轻宁的这句“人家”所给我带来的震撼力远超于沐华带回来的这个消息。
玄武将帽子置于桌上，环视一周后突然发问：“谁是火玲珑？”
庆忌有模有样的出声：“竟敢直讳三公主之名，实属藐视神族。”
玄武脸上表情还是不变，“我不是藐视神族，我只藐视火玲珑而已。”
许是这句话气场太足又显得是那么地理所当然，以至于连庆忌都忘了回嘴，只见玄武从一行人中穿过，直至我面前站定，上下审视一番后得出结论，“想来你就是火玲珑了，如今看来，并无半点损伤。”
我一怔，随即问道：“你认为我会有损伤？”
玄武很凝重的点头，“檀语已堕入魔道，不分是非黑白，昨晚我察觉到她有异变，强行念咒制止，却不知最后是否有效，于是便于今晨赶来。”
我点点头，觉得有些地方甚是奇怪，便问道：“你和檀语是什么关系，印象中她只是山野里的一只小狐狸呀。”
玄武的表情更加严肃起来，“檀语并不是山野间的小狐狸，檀语的真身是水龙一族的幼女。”
轻宁从椅子上下来，有模有样地分析道：“你的意思是说，檀语那个笨蛋不是只狐狸，而是水龙老君的私生女？也就是水娉婷的妹妹？怪不得我说小语浑身上下就没有狐狸精那股味道……”说着瞥了墨言一眼，不知是故意还是脱口而出：“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白冉冉身上就有狐狸精的那股骚味……”话至此自知失言又连忙硬生生转了话题：“而是小语果然是有点像水娉婷那个丫头那般外表柔柔弱弱
不堪一握但是实际上就不知道是不是蛇蝎心肠……呃，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可能是见帝昊天脸上无甚表情，轻宁便又放心地继续说道：“那么如此看来，你是水娉婷派来保护她妹妹的么？”
想当初我降了白虎，而水娉婷则是降了玄武。
只是竟没想到她族里竟允许她与雄性的玄武待在一处，轻宁似乎看出我所想，悄声在我耳边说道：“水娉婷眼光很高的啦，非太子其他人看不上的，更何况区区一头用作坐骑的守护神兽。”
玄武耳力极好，想必也是听见了的，然而却仍然不为所动，“此番我前来，是为了将有着水龙血系的檀语带回。”
话音刚落，门外无名刮起一阵风，紧接着一个玄衣男子手持瓷碗以自认为万般潇洒的姿态屹立于门前，傲视群雄般从鼻腔里鄙夷地发出一个“哼”，然后才装模作样的开口，那神情不知怎地令我感到万般眼熟，是了，是像那人间皇宫里的总管太监。
只见‘总管太监’保持着他优雅的姿势，说道：“汝等都听好了，我是奉我们魔界修罗魔王的指令，到这里来跟你们说一声，檀语现在是我们的人，想带走她没那么容易，当然，梼杌自然也是算我们魔界的凶兽，想要降伏他还是趁早滚蛋，别浪费时间了。”紧接着他的碗就开口说话了：“就是就是！”
魔界果然是个神奇的地方，竟然连碗都能说话，那碗是不是也吃饭的呢？
我随后便将这个问题抛给太子，太子愣住了，我没好意思看向墨言，便只好看向沐华，沐华见我看向他，努力作出一副‘我一会就能给你答案’的神情，果然过了一会儿，他直接把人家碗抢过来了。
那个‘太监’似乎没想到我们会抢他的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们竟然抢人家的虫子……”
这下我更疑惑了，敢情这魔界管碗叫虫子？
我好奇地探过头去，看见碗底中央躺着一只白白肥肥的虫子。
噢，这碗原来是吃虫子的。
这只虫子见主人变样了，赶紧拼命的蠕动，试图爬出碗外，可惜都因身体太过肥胖而掉了下来。
我默默地望了一眼自己的小肚楠，暗下决心一定要减肥了。
“应声虫。”墨言言简意赅地得出结论。
“应声虫居于人腹。宿主每发声，腹中便有小声效之，且会越来越大。可这只应声虫并未居于人腹。”太子及时作了补充，我觉得他们俩才适合在一起。
“人家是修罗陛下养的虫子，当然不一样了！”
脑海里魔界修罗君的形象已经被我定义为娘炮。
手下开口闭口都是‘人家’想来这位修罗君……
还想继续深问时，这只应声虫就又嚷嚷开了，“哎哎哎你们都别吵！快把我放回掌事的手上去！不然我就不公布我们陛下打算要娶炎龙火玲珑的消息了！”
此言一出，全场肃静……除了那个‘太监’还在跟那只应声虫争辩消息的独家报道权。
“你说，你们陛下，要娶我？”我忍不住问了出来。
那只应声虫很认真地回答：“当然了，陛下连下任继承人的名字都想好了呢，就叫修珑。”
“嗯，你们家修罗君真幽默。”我干笑一阵，望见太子和墨言的神情都般古怪，我装模作样作了个揖，笑道：“烦请公公回去禀报一下你们那位修罗陛下，就说火玲珑我不希望将来的孩子是个修笼子的，另外，还请火速请位大夫为你们陛下诊治一下吧。”
小虫子不依不挠，“我们陛下清醒着呢，不是说你火玲珑当定了天界的未来女主人么，所以我们陛下千辛万苦地夺来河图洛书，为的可不就是娶你么。”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太子就先反应过来了，他一把揪桩太监总管’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问道：“河图洛书，在你们手上？”
‘太监总管’瞪着应声虫骂道：“臭虫子，谁让你那么多话的，看回去陛下怎么收拾你！”
太子施了一掌将他们震出屋子，回过头就拽上我没顾得上多说几句就直冲天界。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以至于和墨言道别的时间也没有，在腾云之际我稍稍假意掠过他，只能看到墨言一如往日淡漠的神情，头发松松散散地用系带束着，负手而立，这是墨言留给我的，最后的印象。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魔障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