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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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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rry,”
那孩子低垂着头,过长的刘海让表情不太分明,只是一个人那么坐着,显得有些寂寞。
他总喜欢管那人叫孩子,虽然只敢在心中那么叫着。
实际上他们都不小了。
二十六岁的他俊美无俦,并不太宽阔的肩膀为那个女人遮蔽了风雨。
他一直不懂那女人为什么那么不识好歹。
敛去眼里些微的情绪,微微向青年俯身鞠躬。
记得上午见到姜亨俊的时候,他将他母亲用针管编的花放到茶几边缘,到现在,动也未动过。
那时,已是一夜了吧,那么到现在,他就这么坐在大厅里,偌大的房子里一点人气也没,他还在等,一直等到了晚上。
一天一夜,等一个不愿意回家的人。
面色苍白,眼神涣散。
黑魆魆的夜,快要将他拉扯下去,吞没……
他的心里几不可察的一疼。
将手杖递到那人手里,姜亨俊扶着慢慢地站起来,他似乎听得见这人发麻的关节吱嘎作响的声音。
但仅是幻觉,姜亨俊站起来,只是问:“ZOE呢?”
“很快就会回来。”他回答道。
他记得白天那人的失魂落魄,近乎呓语。
ZOE离开了,去把她带回来……
那时他刚刚从□□宇的手中夺回属于这人的塑料花,还没来得及处理伤口,只觉得那几处撞伤的地方更加地疼。
他点头称是,一直到现在,他想,只要是这个人想要的,他都会替他拿回来。
况且,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
现在事情办妥了,他以为他至少会高兴,然而姜亨俊的脸上没有表情,空空荡荡。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一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你该吃点东西’,‘不要等了,先睡一觉吧’,‘我懂的,我知道你’,‘总是用伤腿骑自行车的话,真是太令人担心了’,‘别任性了’,‘阿俊呀……’
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在他心里滚了个遍,却一句也没说出来。他知道,他们之间不需要同情,他的自尊心更不允许。
这一年与姜亨俊的联系更多的是在网络上,他一向觉得,文字比更能空口言表达心情。比如说,他想要帮助他的心情。
姜亨俊总是笑得像个天使,然后老神在在地坐在老板椅上,笑着看那些愚蠢的人们做着困兽之斗,再偶尔与他说两句风凉话。
虽然知道他其实并不快乐,但好在是笑着的。
笑的那样温暖的人,与他说着他筹谋十四年的报复计划,狠绝而冷静,杀人……不知不觉他已经习以为常。
如今这个男人失控了,情势再也不受他的控制,那只他饲养了十四年的小白兔,也学会了咬人……
他几乎能理解姜亨俊的心情,不甘还有愤怒,以及深切的,悲伤。
姜亨俊拄着拐杖,一步一顿,那是种特殊的韵律,他想说不止有那女人记得。
在人群中……他一听就知道。
那人的背影寂寥,倒映在窗户上的影子里的脸,依旧漠然。
天气转凉了,穿那么单薄,等了那么久,一定很冷。他忽然不着边地想。
也是忽然地,有个冲动,想要拥住他,保护他,带走他。
“Harry,”他将毛毯盖在那人身上的时候那人叫他的名字。
“是。”他依然恪守着本分,不僭越也不多嘴。
“如果这样做,都不能让ZOE回来,”姜亨俊顿了顿,身后的他不知道他的表情,只看见满城的霓虹映入眼帘。
星光,也被都市的灯火所遮蔽。
“就算杀了她,也要把她带回我面前来。”
“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
那孩子如是说着,一瞬间他觉得满心荒凉,那疮痍的不毛之地再也开不出鲜丽的花朵。
没有人比他更懂这人有多怜惜那女人,但是他居然说了,杀了她,他最想要保护的东西。
下一瞬他又感到锥刺的心疼与无力,犹如眼睁睁看着刺鸟扎入荆棘树,仰起他高傲而优美的脖颈,燃烧他火红的羽毛——
最后的夜歌,悲怆而疯狂——都毁灭吧!
‘如果那是你想的话,我义不容辞。’
满心的不忿与不值被用力地收起来,维持着卑微的表情,应道:“明白了。”
就始终是个任性的孩子,就算说着杀人那样阴恻的话,他竟全然不觉得恐怖。
我会帮助你。他在心中再次坚定。
不会脏了你的手,不会让你再失去,我会帮助你。
你想要什么,如你所愿,我会帮助你。
他攥紧拳头,透过眼前并不壮实的背影,仿佛看到那个孩子。
逆着光向他走过来,清秀而纯真。
‘我们真的很像。’
‘同样是被抛弃的人。’
‘来吧,’那个孩子粲然笑着,眼睛亮得好似缀满了星子。他几乎以为遇到了天使。
‘我带你去,我的天国。’
从此,再也没有抛弃了。
他握住了这孩子的手,指尖冰冰凉的。
就算永远不会成为那个不可替代的人,但起码,是安慰。
“我会在你身边的。”
低沉的嗓音彷如大提琴上滚落的咏叹调,姜亨俊默然半晌,才闷闷发出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