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扶小瑶

15、第 15 章

　　「顾恒，如果下周的手术不……」
　　对视了许久，计晓枫突然笑着开了口，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恒面无表情地打断了：「没有那样的如果，你既然招惹了我，就不要再想逃。」
　　计晓枫怔了几秒，微微笑了起来。
　　顾恒站起身，伸手抱住了他，很紧的拥抱，几乎要把这具孱弱的身体挤坏，「晓枫，你不能让我一辈子都活在追悔里。」
　　顾恒那时候想，失去了魏严，他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但是如果在这里失去了计晓枫，他大概就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了。
　　计晓枫沉默了许久，伸手回抱顾恒，用力点头。
　　「顾恒，每一次看到你打来电话，我都很激动很激动，但是我不敢接，我怕自己一接就会暴露，那天晚上你挂断电话之后，我抱着枕头大哭了一场。后来医生通知说可以手术了，我就忍不住给你打电话，但是听到你的声音，我却还是不敢说话。顾恒，我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医生说血液里的病很麻烦，就算手术成功，以后复发的可能也很大。顾恒，我能让这样的自己，拖着你一辈子吗？」
　　压抑着的沉闷嗓音从埋在自己胸口的脑袋下传来，没有精神，带着隐约的退却。
　　顾恒松开了拥抱，蹲下身视线与计晓枫持平，两手抚着他的脸，认真地说：「晓枫，记住，不是你拖着我一辈子，是我守着你一辈子。」
　　顾恒说这句话时微蹙着眉，眼睛直直看着计晓枫，毫不退让的坚持，让计晓枫勾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很多时候，人有了坚定的信念，那么再凶险的前路，都可以义无反顾地走下去，计晓枫不知道，如果那天顾恒真的结婚了，他是不是还能坚持到手术成功的时候。
　　顾恒一直陪着计晓枫，他清醒的时候就陪他说话，他不清醒的时候就一瞬不眨地看着他。
　　那种时候，病房里总是很安静，顾恒会握着计晓枫的手，用两只手紧紧包着他的手，极尽一切呵护的姿势，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安心一般。
　　偶尔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会震动，那轻微的响声也让他觉得心惊肉跳，生怕这一丁点的声音，就打扰到了病床上的人。
　　他开始期盼时间流逝得慢一些，因为只有这样，计晓枫才能多睡一会。
　　因为只有这样，来自于命运的审判，才会晚一点降临。

　　「来，补充点维生素。」每天午饭过后，顾恒总是会给计晓枫削一个苹果，然后用榨汁机榨好，端到他面前。
　　听苏茹蕙说，计晓枫之前都不肯吃水果，咬起来太费劲，他没力气。
　　顾恒知道之后立刻想到了榨汁机，还顺便背着苏茹蕙把陈华骂了一顿，这么简单的解决办法，为什么你会想不到！
　　陈华觉得很冤枉，他们那一群照顾计晓枫的人，谁都没能想起榨汁机来，总觉得这样担心的情况下，大脑根本就是短路状态。
　　大概也只有顾恒这种人到了这时候都还能临危不乱。
　　计晓枫开开心心地喝着苹果汁，时不时从刘海下瞄过来的视线带着狡黠。
　　顾恒坐在病床边，看着他，「又想到什么鬼主意了？」
　　这几天，他总是会突然冒出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让顾恒尝试着去做，他说那是因为他担心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看顾恒做这些了。
　　所以能满足的，顾恒一定满足他，不能满足的，顾恒也会尽力去试。
　　「想听你唱歌，还从来没听过呢。」
　　「我唱的不好听，远比不上你和季哲。」
　　「没关系，我就是想听你唱。」眨了眨眼睛，计晓枫说话的声音很轻，没什么力气，但是神情却是欢快的。
　　顾恒点头，走到角落去拿吉他。
　　那是季哲放在病房里的，据说计晓枫刚住进来的时候还用过。
　　「你还会弹吉他？」计晓枫清澈的眸子里闪过惊喜的光芒，看着顾恒，激动得几乎让人以为他下一秒就会跳起来。
　　顾恒微微笑了笑，不答话，手指轻轻一划，音乐就响了起来。
　　「曾经那么多幼稚的举动，只为了博你一笑，看着你的眼睛，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我那么爱你，爱到心痛难当，却无法传达……」
　　「如果给我一个时光机，我要回到过去，当一切还未察觉时，将你抱紧。如果给我一个时光机，我要回到前世，当一切还未发生时，先好好看你……」
　　顾恒轻声唱歌，伴着吉他，一字一句，声音和平时说话没什么区别，唱得也谈不上好。
　　但是计晓枫看着他的表情，就觉得很满足。
　　顾恒把感情都放在了脸上，毫无保留地，那样深刻的心痛和爱恋，都清晰地通过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传达到计晓枫的眼里。
　　「这是季哲的《时光机》，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等他唱完，计晓枫微笑着问。
　　顾恒耸了耸肩，「那次从你家回去之后，找了几首B.O.B的歌来听，这首旋律不错，就记住了。」
　　「可你连歌词都记住了。」
　　「嗯，唱出了我的心声。」偶尔，顾恒也会说出这样调皮的话，然后朝计晓枫眨眨眼睛，惹得他一阵「咯咯」的笑。
　　顾恒起身，把吉他放回原地，看到窗外阳光明媚，没什么风，转头，「要不要下去晒晒太阳，今天没什么风，应该没关系。」
　　「当然要，你知道我最喜欢晒太阳了。」计晓枫张开双臂，笑得像个孩子。
　　顾恒走过去，帮他穿上外套，「乖乖等我，我去借轮椅。」
　　「顾恒，今天我们不借轮椅了好吗？」
　　顾恒挑起眉，不解地看着他。
　　「你抱我下去吧，我想靠着你。」
　　第一次，计晓枫提出了这样有些任性的要求，可顾恒听到的刹那，竟然觉得很高兴。
　　他弯下身，仔细地帮计晓枫套上鞋子，然后把他抱了起来，可那分量却轻得让他心疼。
　　计晓枫脸上挂着笑，一只手搂着顾恒的脖子，安静地靠在他怀里。
　　楼下的庭院晒太阳的人很多，看到他们，出现各种各样的表情。
　　惊讶、羡慕、关怀，各式各样，但都是带着善意的。
　　顾恒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在长凳上坐下，也不把计晓枫放下来，就这么一直抱着。
　　计晓枫失笑，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你不累么？」
　　「就你这点分量，比女人都不足。」顾恒低头蹭了蹭他的额头，言语中带着疼惜。
　　计晓枫抬头，借着别人看不见的角度，在顾恒的嘴角吻了一下。
　　「你在这呆了好几天了，公司怎么办呢？」
　　「让我爸回去顶班了。」
　　「他不会生气吗？」
　　「爱生不生，谁管他。」顾恒破天荒地翻了个白眼，打破了平日里的稳重形象，突然变得生动起来。
　　计晓枫笑出了声，两只手一起搂着顾恒的脖子。
　　但是透过他们紧紧贴在一起的胸膛，他感觉到顾恒的心脏跳得很快。
　　顾恒的手抱着他，微微有些颤抖，想抱得更紧，却怕弄疼他，于是心里的挣扎和犹豫，全都无法掩饰地从肢体的颤抖中表达了出来。
　　计晓枫突然觉得很难过，如果他无法从这场浩劫中活下来，那么也许他真的会害了顾恒一辈子。
　　晚上吃完饭，顾恒帮计晓枫洗澡。
　　抱着他去浴室，让他坐在椅子上，顾恒帮他脱衣服。
　　逐渐裸露在眼前的身体瘦得几乎只剩下骨头，苍白的皮肤上在浴室白色的灯光下鬼魅一般泛着青色。
　　顾恒的眉一点点皱起来，胸腔里像被人插进了一个锯子，正来来回回慢慢拉扯着。
　　计晓枫抬起头，有些自嘲地笑笑：「上次洛风看到我，说我都瘦得不能当模特了。」
　　「没关系，等动完手术，我会把你养肥的。」顾恒强忍下一股几乎让他窒息的心痛，咽了口气，许久才答上话来。
　　「每天让你帮我做这些无聊的事情，真的很抱歉。」计晓枫抬起手，轻轻抚上顾恒的脸，抚上那两道紧紧皱着的眉，自己却也笑不出来了。
　　「抱歉什么，我还想做一辈子呢。」顾恒觉得眼圈有些发热，当下深吸口气，利落地给计晓枫洗澡。
　　温热的水浇在计晓枫的身上，再溅到他的脸上，星星点点汇集起来，竟然像是落下的泪一般。
　　「顾恒，你要答应我，不管……」
　　「我不答应。」
　　「顾恒！」
　　「我不答应。」
　　「顾……」
　　顾恒突然扔了手里的花洒，抓住计晓枫的手臂，重重吻住了他的唇，他不许这张嘴再说出他不爱听的话，他不许。
　　混乱之中，计晓枫的牙齿撞到顾恒的唇，淡淡的血腥味顿时弥漫了出来，带着让人绝望的味道，充斥在两个人的口腔里。
　　许久，顾恒才放开计晓枫，唇上的伤口在厮磨间变得更大，血珠很快再度冒了出来，很大一颗，突兀地出现在顾恒的唇上。
　　顾恒看着计晓枫被他吻肿的唇，淡漠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晓枫，我们什么都不要说了好吗？」
　　计晓枫抿着唇点了点头，眼睛里渐渐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