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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同是渺渺尘中客,何忆南柯掷朝夕。(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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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将尽,麓山脚下的小城镇里,比平日多了不少陌生脸孔。就像不过短短两年,风云变幻的朝堂和飘摇难定的江湖都变了一番模样,新兴势力的崛起,使得看起来已经渐渐平静的湖面下,漾起一丝一丝几可辨查的涟漪。
但潮州的气氛还是算得上喜庆,毕竟是两大江湖门派的联姻,各路人士都能前来庆贺,与江湖世家挂钩的店铺都染上了红色的气息,挂着彩灯和珠帘,犹如在紧绷的琴弦上铺了一层华彩斐然的锦缎。
新陌是潮州的一个小镇,平常没什么人往来,镇子里的姑娘们这几日才知道世上传言的那些非富即贵的翩翩公子到底是哪般摸样。也有肃颜以对的江湖人,扶着剑,冷着脸,纵有俊秀的少年立在其中,平常人家也只敢偷偷瞥上一眼。店里都把胆儿大的小二派出来招呼着,却比平日都要拘谨得多。
虽然见着来来往往的人多了,还是不免有移不开眼的时候,比如清晨踏进新陌的这两个人。
一个穿着墨蓝描黑外褂,瞧着玲珑剔透,举手投足自成一股风流气度,一个身着墨绿绣月色青竹长衫,修长身形,面色微微有些苍白,却遮不住周身清俊出尘的气质与如画般婉约的清泠眉眼。
没有名门子弟的三五从仆,没有江湖世家的数人结队或仗剑独行。那个蓝衣少年时常拽着青衣男子看这看那,四处赏玩,倒更像是一路游山玩水无意经过此地的路人。未曾阔阔而行,也没有明显的紧绷说是冷冽疏离,反倒有些叫人猜不出来历。
正午时分,才见的蓝衣男子一脸兴高采烈的拖着同伴进了舒月楼。
人生最无奈的事情莫过于被赵皎敛强拉出门了吧,白泠竺这样想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前往溟剑山庄的路上遇到过不下几百次麻烦了。小到鸡毛蒜皮家长里短,大到被人一路追杀。
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吧,喜欢到处凑热闹惹麻烦,却偏偏是个乐天派,总是嘻嘻哈哈的笑着,叫人怎么也讨厌不起来。甚至,许多时候,面对这样或那样也许称得上无赖的要求,竟时常……不忍心拒绝。
虽然他总爱说,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却常会把两人拖入险境。而自己,又何尝需要人这般护着。
只不过……
许是在京城呆的太久,这样一路闹腾的时候,心里,竟会有些欢喜。
有些隐隐的期待与纵容。
所以,即使明知道两人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还是随他出了京。
赵皎敛说,溟剑山庄庄主大婚,我们可一定得去看看。
他说,谁规定朝廷江湖没能有牵连的?我第一个不干。
是个傻小子吧,想起那语气神态,白泠竺不禁微微勾起了唇角。
“小竹竿,你做什么这么高兴?”赵皎敛有些兴奋的凑过脸来,“既然心情不错,不如多吃个鸡腿好不好?”
面前的男子抬起眼来,眸中带了浅浅而柔和的笑意:“我在想,你这样爱惹是生非,居然还能安然活到现在,陆斟定是不知费了多少心。”
“你怎么把他说的跟我娘一样…我才不是他拉扯大的呢,本少爷机敏聪慧,天纵奇才……咳咳……你别这样瞅着我…明明是个小竹竿,偏偏说话声音那么好听…害的本少爷头一晕就容易说错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闭了嘴,只把个闪亮亮的眼睛瞅着,一副委屈不甘的样子:“小竹竿,你是不是嫌弃我了,一路上惹了那么多事……”
“我要真会如此,可就不至于今天还跟你一起坐在这里了,早该及早回京才是。”白泠竺轻轻摇头,微微避开那双明媚如三月春光的星眸。
“太好了,我就知道,赵长负那家伙还非说我这次出门肯定会被你讨厌……”
“哐当……”
“客官,您怎么把酒壶从二楼摔下来啦,客官……”
“……”
给店小二赔过礼,赵皎敛才坐下身,有些无奈的揉了揉鼻尖:“我太激动了,一不小心就甩了出去。”
“我知道”白泠竺含笑点了点头:“这是一路上第37回砸坏酒具了,难怪陆斟一直为府上开销发愁,原来是这么回事。”
“哪有,他那是天生忧郁气质,10次见了我,有9回要蹙眉头的。也不怕老得快。”
“不过说起来,出京前他都有一个月没理我了,每次见了我就把我当空气直接忽略掉,擦身就走。”
“你又做错事了?”白泠竺轻轻摇头,微微吹开杯中漂浮的茶叶。
“没有啊,以前撞倒了家里陈放花瓶的三排柜子时,他也不愿理我,我要是喊住他,就恭恭敬敬问我有什么吩咐,决不肯像平时一样叫我名字,也就是这样了,没像现在,怎么叫他也不停步的。”赵皎敛支起一只胳膊,望向楼下走过的各色人群:“我最近可什么错都没犯,自从上次替小竹叶追兔子差点碰坏了那位的漠漓草,我在那边可是再没敢惹过事儿。”
“漠漓难养,此事不同儿戏,下次小漱再有无理的要求,你可以不用理会。”白泠竺点点头,他平时说话总是淡淡温温的,仿佛世事没几件放在心上,此刻语气却多了几分认真:“小潄前些年被我过分护着了,你们再都纵容着她,那孩子虽然伶俐,只怕还是会被惯坏的。”说着,却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反显得越发柔和。
“小潄也算是我家的孩子,我不护着她谁护着她。”赵皎敛扯出一个嬉皮笑脸的表情来,带了点得意之色:“不怕,只要我好好的在一时,必然要罩她一世的。”
白泠竺听了,不禁微微有些怔忪,转而忽然想起少年在京师出门前信誓旦旦的模样,不觉轻笑出声:“好啊,你今日的话,我可是记下了。”
“自然,等去过溟剑山庄,回京就认她做干女儿。”
“做个小妹妹也就罢了,你自己才多大?要认女儿,尚未娶妻,不怕被府里人笑话?”
“小竹竿你不也是尚未娶妻。”少年微撇了嘴角:“整天装大人,不就虚长我几岁嘛。”
“岂是几岁那般简单。”笑望向眼前干净纯粹的少年,一瞬间竟有些恍惚,仿佛看见记忆中某个时光罅隙,轻轻映出点点星火,明灭不定。
舒月楼对面倚星阁左手最边上的一个包厢里,一人手举酒壶,浅斟一杯酒,望见侧前方十米远处的扶栏边,一个少年闪烁着星眸撇着嘴仿佛在争辩着什么,而他对面的青年神色颇有些无奈,唇角微微浮起温和的笑容,只是下意识的,仍是那样刚刚好的弧度,不多,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