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胡斯

6、记忆-妖孽

　　这一天，难得顾小霆没有出门。他刚穿好衬衫，打算起来做饭，就看见柳云停领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红头发男人进门。

　　愣了片刻，顾小霆还是一边倒水喝一边淡淡问：“今天想吃什么？”

　　柳云停倒是有些尴尬，但是出于“同门”的情面，她跑到顾小霆身边，对他耳语了两句。两个男人均是盯着顾小霆那张俊俏又冷淡的脸发呆，同时感叹道：“这男人长这样，我要瞎啦！”

　　蓝天和蓝笑是双生子，而蓝复是他们在文坛上共同拥有的名字——这一点，很少有人知道。

　　柳云停很贴心的替两位客人冲了可可姜茶，加了她最喜欢的玫瑰花蜂蜜。

　　“不知道两位到访有何贵干？”

　　蓝天嗅了半天热姜茶的味道，才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我的天，这什么鬼玩意儿，会不会中毒？”

　　柳云停抽了抽额角：“这不是毒药，是可可粉加蜂蜜和薄荷叶冲泡的。”

　　蓝笑倒是很有涵养的喝了两口，随即虚心求学道：“不知道有何功效？”

　　柳云停想起了曾经追求自己的那个美国人说的话：“让你变得更聪明。”想了想蓝复兄弟两从事的高危职业——抓鬼，又补充道，“镇邪！”

　　这下子，蓝天很快就把整一杯可可一饮而尽，速度证实了他的舌头十分耐烫。而蓝笑却怀疑道：“怎么闻所未闻？”

　　“是你孤陋寡闻。”

　　蓝笑的脸色古怪，还是闷闷的把一杯可可姜茶一饮而尽。

　　柳云停很快就想起来自己刚才的问题被蓝天屏蔽掉了，于是再次问道：“你们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兄弟两同时露出暧昧的笑容：“待会告诉你。”还不忘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一旁的顾小霆，一副“他在，不方便说”的模样。

　　柳云停一慌，这时哪儿还管得着他们，忙殷殷勤勤的替顾小霆按摩，生怕他吃干醋。

　　顾小霆摸了摸柳云停的头发，露出一丝无奈的笑：“那我出去一趟，你好好招待他们。”

　　柳云停乖巧的点头，两个人又腻歪了一会儿，把新来的客人当空气。

　　顾小霆离开后，蓝复兄弟显然没有注意到小夫妻卧室内的凌乱场景，反而兴致勃勃的和她讨论了半个小时白色小楼的风水问题和抓鬼问题。蓝天还不忘和柳云停交换手机号码，蓝笑在一旁笑眯眯的说希望柳云停以后有需要的时候及时找他们求助。

　　前戏告一段落，蓝天这才神神叨叨的说他们这次前来是受楼主之托，邀请她下周去邻近的福音城参加一个时长三天的私人研讨会，研讨会地点正是在楼主名下的别墅里，这样的规模可以算是国内文坛名士的年度Party。

　　然后这两人还列证据例的表达了他们觉得“楼主对柳云停有意思”这个观点。因为在此之前，重楼楼主谢骁从没有亲自邀请过文坛内任何其他年轻女作家参加这样的聚会，还派了他们这两员大将来做接应生——柳云停是第一个。这也是这两个人非得把顾小霆支开的原因。

　　不仅如此，蓝复兄弟还一致觉得柳云停这个长得跟祸水一样的老公不可靠，希望柳云停通过这次聚会弃暗投明，和他们楼主永结同好。

　　柳云停当场谢过他们的好意，并表明自己如果决定了去参加那个Party的话会及时和他们联系，并且送了一对翡翠勾玉作为见面礼，诚恳的表达了她对他们兄弟两的知己之恩，同时祝福他们基情百年好合。然后就面无表情的把两人请出门，自己则涂上顾小霆给她新买的橘色唇膏，就拍拍屁股就往超市买东西去了。

　　蓝复兄弟两在门口愣了半天，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消失在了这条素来没什么人的街道上。

　　顾小霆从来都不过分关注柳云停的交友圈，从十六岁的时候，他就知道她认识一大帮莫名其妙疯疯癫癫的人。美其名曰有魏晋之风，说难听了，就是疯子。当然顾小霆不会这么刻薄，他放任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从来不强迫她看五线谱，不强迫她走路淑女，不强迫她听巴赫，不强迫她去听自己的演出，不强迫她和秋少炜交好……

　　他病态的放任着她，是有私心的。他一直希望她永远只是那个做梦的女孩，即使她的梦不醒，他也会一直守着她，让她在无路可走的时候投入自己的怀里。

　　而她却那样的骄傲和倔强，她讨厌被人说是“顾小霆的妹妹”，讨厌被人说是“顾氏的养女”，她讨厌他身上的那些光环和荣耀。他一直都知道。

　　所以，在十八岁的时候，她就一个人义无反顾的去了美国，去追逐她的文学梦。

　　他知道，他们的世界其实本该是平行线，却有意无意的被两人在中间画了无数条横线，硬生生的将两个没有共同点的世界变成一条轨道。

　　如今这条轨道上开着一列叫做爱情的列车。

　　他的手插在裤袋里，领口微微敞开两颗扣子。看似专注实则淡漠的眼神，毫无瑕疵的侧脸。

　　谢炼抱着一堆文件匆匆赶到四季音乐厅的仲夏厅，看见的就是顾小霆盯着舞台上的那架三角钢琴出神的模样。她看见了报纸上的照片，虽然在暮色中，两人的轮廓并不是太清晰，但是见过本人的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如此淡漠美丽的眼睛，此刻却将视线转向了自己。

　　“顾先生。”她端起微笑，不知为什么竟有些失落。

　　顾小霆颔首，这一个月来与谢炼接触算频繁，目光也没有一开始那样冷漠。

　　“真不好意思又临时把你约过来。”

　　顾小霆淡淡一笑：“什么事？”

　　“四季音乐厅目前为止还没有举办过对外的音乐会，Highmore的新人选拔也告一段落。我们老板希望能够通过一场音乐会把新人推广出去，而他由衷希望顾先生能够正式担任Highmore的音乐总监。”

　　顾小霆一愣，随即坐在充满盛夏绿意的藤椅上，十指交握，微微拧眉思考。他精致的锁骨在敞开的衬领中若隐若现，白皙的肌肤上有浅浅的痕迹。谢炼的脸一红，顿时收回自己的目光，也坐在一旁的藤椅上。

　　沉默了大概十分钟之久，就在谢炼以为顾小霆会拒绝之时，他却微微笑道：“这是你们老板的意思？”

　　“没错，除此之外，柯小姐也会担任四季音乐厅的执行总经理，你会和她一起共事。”

　　顾小霆皱了皱眉：“柯小南？”

　　谢炼点头：“柯小姐也是我们老板的未婚妻，当然柯小姐也是有名的大提琴家，这一点，我想顾先生会比我更了解。”

　　“大提琴家吗？”顾小霆的唇角勾起，笑容浅浅，情绪莫辨。

　　他当然知道柯小南是谁。

　　那时候，他刚回国。十六岁在欧洲满载盛誉，母亲让他回国修心。

　　他每天都会对着阳台旁的那棵洋槐树发呆，偶尔写一段曲谱，思如泉涌的时候，满屋子都是五线谱纸。

　　那时候，柳云停还是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长发及膝，涂着紫色口红的冷俏女孩儿。她被迫在母亲所办的音乐学校读着普通科，手里每天拿着一本红色的皮质笔记本疯狂的写东西。

　　他们有着不同的爱好和相同的热血。

　　那是一场生日宴会，他早就打好了领结，却无聊的把自己关在琴房里懒得出去。门外有两个女孩的声音。

　　“你就是顾家捡来的那个女儿？”这个声音很动人，却带着几丝骄傲跋扈。

　　“是。”这个声音偏冷淡。

　　顾小霆皱了皱眉，却依旧不动声色的用手轻轻擦拭着琴键。

　　“你父母是什么人？为什么顾家会收养你？”

　　这一次女孩没有作答，脚步声急促的离开了。

　　“没教养。”女孩不屑的说完，就推开琴房虚掩的门。

　　顾小霆已经把钢琴盖上，手支撑着下巴在发呆。那个时候，他坐的做多的动作就是发呆——谁也不知道他发呆的时候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女孩显然被里面的人吓了一跳，她轻轻拍了拍胸口，看见顾小霆微微转过来的脸，随即露出一个窘迫的笑容：“你——你是顾小霆？”

　　他点点头，没有说话，重新回过头发自己的呆。其实他那时候很想跟着那个涂紫色唇膏的女孩一起跑出去，看看她会做什么。明明被人欺负了，却还是寡言少语。

　　或许她在学校里也有人这样为难她？想到这里，顾小霆再次皱了皱眉。

　　一旁的女孩却没有一点自觉的意识，一直愣愣的杵在琴房盯着他看。她的长相很普通（其实挺漂亮的），一头栗色的长发刚垂到胸前，穿了一条白色的礼服长裙。看惯了柳云停张扬冷傲的俏丽，他不知道自己的眼光已经潜移默化中发生了变化。

　　有些不耐烦的淡淡道：“你不出去？”

　　女孩的眼睛一亮，高高扬着头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柯小南。”

　　顾小霆问：“你是来参加我母亲生日宴的？”

　　女孩激动的点头，语气带了几丝讨好：“我一直很崇拜顾夫人，想要拜她为师。”

　　顾小霆站起身，从椅子上拾起自己的礼服外套，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带过一阵兰一样的气息。

　　“走的时候关门。”他说，语气冷淡的可怕。

　　那一天，柯小南在他母亲生日宴上献了一曲《柏舟》，成了母亲的第三名入室弟子。而《柏舟》正是他母亲年轻时的成名曲——取自《诗经》中的邶风——诗言志，曲咏言。

　　也就在那一天，他和自己养妹妹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音乐厅穹顶有一面巨大的时钟，时钟滴答滴答的行走，黑白二色，古罗马数字雕成了地狱的火焰。

　　“谢小姐，关于Highmore音乐总监这一职，我想请你们老板还是另请高明吧。”

　　“顾先生，我觉得您应该再仔细考虑一下。我虽然对您并不是太了解，但也看的出来您对音乐的认知程度比Highmore所有高层音乐人都要强。这真是一次很不错的机会。”

　　顾小霆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明显了：“你不用劝我，但是我可以推荐一个人。他对音乐的造诣绝不比你们的柯小姐差。”

　　与此同时，一辆极拉风的白色跑车跑车在白色小楼的玄关外停下。

　　车上下来的人穿黑色的西式套装，栗色的头发显然精心打理过，轮廓分明的下巴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神情。他瞥了一眼白色小楼，虽然院子里的洋槐树很茂盛，虽然楼梯上满是吊兰，虽然院子里还有那么几蔟野蔷薇——可是这里毕竟不再是顾家庄园。一切朴素的好像十八世纪英格兰乡村的田庄。

　　甫一下车，就被空降的几道人影吓了一跳。手里的车钥匙啪嗒掉落在地。

　　“请问，你就是天才织梦者柳云停的丈夫吗？”

　　“请问先生的名字？”

　　“之前柳云停曝出艳照丑闻，你是否介意她婚前混乱的私生活？”

　　“您这辆跑车的跑车，应该是国内都还没有展出的车款吧？”

　　“您和柳云停小姐怎么认识的？”

　　各种有水平没水平，友好刁难的问题一触即发。

　　年轻男人厌恶的皱了皱眉，拾起钥匙的同时默不作声的掏出手机，一边向玄关内走去拨了个电话道：“我不管你娶了什么女人，问题是你家怎么满是苍蝇！”

　　十分钟后，柳云停从超市拎了一袋袋零食回家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一个穿西式套装的年轻男人皱着眉头坐在跑车内，车外背着相机拿着话筒的人则在周围挤得水泄不通。

　　男人有着极其张扬的下巴，轮廓分明，还有那头栗发一看就请专业发型师捣腾过。

　　柳云停第一眼觉得眼熟的紧！走进两步便觉得危机四起，她当然知道那盘腿坐在地上打坐的都是什么人——

　　这时，又有三辆黑色加长轿车停下来。车上下来二十来个风风火火的黑衣男人。两列人往那里一站，所有打坐的记者都惊吓的站起来。

　　为首的一个声音雄厚，语调冰冷：“你们有五分钟时间离开，否则，我们将会使用非常手段，相信你们听说过一年前的‘叶佳事件’。”

　　所有记者在听见“叶佳事件”的瞬间，脸色惨白，有些已经开始慌不择路的逃跑。

　　叶佳事件是发生在天后叶佳性丑闻曝光后，几乎整个京都的记者都围在了叶家别墅外面，把叶佳和她两岁的女儿团团围住，寸步难行。

　　由于采访期间言辞激烈，叶佳本人崴了脚，而她两岁的女儿更是被一群记者的话筒弄伤，导致右眼失明。就在当天晚上，叶氏采取了特殊的手段让当天言辞最不客气，话筒戳的最近的十五位记者全部重伤：手脚并断者占一半，失明者占另一半，还有一人心脏病突发死亡。

　　叶氏在太清时期的便是唯一的兵鲁子豪强氏族，中洲□□势力有一大半都在他们的掌控下。只是多年来，叶氏子弟同其他世家一样风度翩翩，温文尔雅，以至于让人忘了他们的背景。

　　有评称这是娱乐圈历史上最为黑暗的一幕，暴力手段极大影响了记者身为信息采集和报道者，要随时准备为新闻头条上刀山下油锅的积极性。

　　但也有人说，叶佳事件的手段虽然过于激烈，却也是给一些失去道德操守的记者们一个警告——任何时候都不能咄咄逼人，更不能为了哗众取宠而对名人进行人身攻击。

　　有了这样的警告，不到五分钟，满坑满谷的人就一个渣都不剩，只剩下中间那辆遗世独立高高在上的跑车和它的主人。黑衣男人恭敬的走到车前鞠躬道：“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年轻男子这才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浅茶色的眼瞳。

　　柳云停手中的购物袋掉落在地上，还不忘揉了揉眼睛。即使因为距离和近视的原因，她看男人的五官不是太清晰。但那妖孽的眼神举世无双！

　　柳云停十六岁开始最讨厌的人名单榜首就是眼前这人！虽然森忆女魔头也很可恶，但是远远及不上这个秋少炜给她带来的痛苦和麻烦！

　　柳云停顾不上脚下的袋子，忙提着黑色裙子大步冲上前去——就在所有黑衣人的眼皮底下，她用额头狠狠撞了男人的下巴！

　　始料未及！秋少炜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在解决了一群如狼似虎的记者之后，竟然被人在护卫的眼皮底下偷袭，而对方冷俏的脸上是一副与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模样。

　　柳云停和他的见面方式依然是如此暴力——

　　“你来干什么！”

　　男人眨了眨眼睛，用眼神示意黑衣男人带着手下离开。随后才勾了勾唇，露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我来，当然是找顾小霆，难不成是来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