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华行》八爪鱼

3、章三

　　夜深人静，悠长的更鼓在黑暗中飘飘荡荡传出半里，仍然袅袅不绝。劲松园的东厢房里，三个人正围坐在桌前，争吵得好不热闹。

　　“什么？白玉堂居然是冲着我来的？！”展昭尽量压低声音，却仍掩饰不住语气中的惊讶。

　　“什么叫树大招风，这次我可是认识到了。展大侠，恭喜你棋逢对手，可以大展神威了。”公孙策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分明还是对展昭只身混入别院心存不满。

　　“行了，公孙大哥，你就不要再笑话我了。”展昭随手捻起一块枣泥糕塞在嘴里，含混说道，“反正这一次我不会以真实身份露面，白玉堂他也不能拿我怎样。咱们办完了案子，赶紧离开金华，阿弥陀佛，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那到底要不要接受白玉堂的援手呢？”包拯总算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上。

　　“这倒真难住我了。”展昭坐正身体，望着摇曳的油灯自言自语道，“陷空五鼠在江湖上又号称五义，白玉堂虽然排行最末，可武功人品却是五个人里最出色的。若是单就江湖传言来说，的确是个可信之人。而且，白家与八王爷素来亲密，想来也不至于故意害我们。”

　　“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邀请他加入？”

　　“可是，只为了些虚名就找上门来，这锦毛鼠也未免有些太意气用事了，我看他难成大事。”

　　“展昭，这可就是你的偏见了。”公孙策笑吟吟反驳道，“少年人有些争强好胜的心思，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我看白玉堂心思细密，办事决断，他的能耐绝不在你之下。而且，他也的确很有诚意，日间若不是你来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或许他真的会告诉我们一些有助破案的事情。”

　　“公孙大哥，我也是不知他的来意，怕他来找麻烦，所以才会想到那么个办法把他支走。”

　　“好了，我们也没有责怪你，毕竟这样比较稳妥。”包拯忙安慰展昭，截下了公孙策下面的话，“这么说，你对白玉堂并无怀疑。我看不如让他加入，我们也多个帮手。”见两人并无异议，包拯继续说道：“明日一早，我就和公孙策去见白玉堂，让他将关于那两句诗的传闻再仔细讲讲，或许这就是我们破案的关键。展昭，你觉得白玉堂真的会比你知道得更多？”

　　“平心而论，这倒可能是真的。我从小在相国寺里长大，做王爷的暗卫不足两月便被派来保护你们，那个什么南侠的名号也是最近才得来的，说到江湖阅历，真是少的可怜。白玉堂出道比我早，还有整个陷空岛做后盾，多知道些武林轶闻也不足为奇。”

　　“如此，倒要和白玉堂仔细谈谈了。展昭，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我想今晚夜探青竹园，再去探探辽国商队的底细。”

　　“也好，说来那律天羽不明底细，这辽国商队的确最为可疑。展昭，你要小心，不可轻易与他们交手。”公孙策担忧地嘱咐道。

　　“知道了，你们也莫忘了替我保守秘密，千万不要让白玉堂知道我在这里。”展昭无奈笑笑，正要和二人再仔细商议，却忽然脸色微变，神情紧张，皱起眉头低声说道，“有人来了。公孙大哥，出去帮我挡一下。”接着，掌风扫过，屋内顿时一片漆黑。公孙策急中生智，立刻起身冲到门外，黑暗中迎着一团白影大声叫道：“怎么回事？”

　　“公孙大哥，出什么事了？”白玉堂的身影几乎和话音同时落在公孙策面前，他一面询问，一面警惕地四下张望，袖中的双手也紧握成拳。

　　“我和包拯正在商讨案情，谁知一阵风竟把灯吹灭了。大概是我们太过紧张了。现在没事了，白少侠不必担心。”公孙策说着，拉着包拯挡在白玉堂身前。

　　听了公孙策的解释，白玉堂却没有丝毫放松，炯炯的目光将周遭寸寸扫过，蓦地眼睛一亮，大喝一声：“小贼，哪里走！”说话间，身形闪动，直扑向前院屋顶上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公孙策心中暗叫不妙，却哪里挡得住白玉堂迅雷一般的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如大鹏鸟般在房脊上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心知公孙策挡不了白玉堂多少时间，展昭却没想到白玉堂会来得如此迅疾，倒似乎有备而来。他也顾不得思想前因后果，只伏低身体，全力施展轻功，想尽快摆脱掉白玉堂。眨眼工夫，两人一先一后已从劲松园掠过青竹园。展昭心中不免有些急躁，虽然二人之间始终有着几丈的距离，可时间久了，难免会被白玉堂看出破绽，若是将来怀疑到小久身上，自己引火上身不说，势必还会连累到包拯和公孙策。他在身上胡乱摸了一把，却只有腰间那柄从不离身的匕首，无奈之下，展昭只得将匕首握在手中，又怕刀刃太过锋利伤到白玉堂，一挥手便连刀带鞘一并掷向了身后，希望能阻得白玉堂半步，自己好趁机离开白家别院。只要到了外面的街市之上，白玉堂再想追踪就难于登天了。

　　许久没有遇上这样势均力敌的对手，白玉堂正追得兴起，忽见前面人身形一动，紧接着一个黑黝黝半尺来长的东西裹着股劲风迎面袭来，白玉堂不敢大意，侧步闪身让过暗器袭来的方向，拢起袍袖迎上来物，手掌上下翻动，几下便化解了来势将匕首握在掌中。见竟是柄没有出鞘的匕首，白玉堂心中愈加惊奇。看样子这夜探之人似乎并无伤人之意，却为何不愿表露身份，非要暗中行事？白玉堂好奇心起，更加不肯放过，可眼见前面的身影已然行至与后街相隔的大墙之上，马上就离开别院的范围，他不禁心中叹息，看来真要就此失去这人的踪迹了。

　　须臾之间，变数突生。外街之上，忽然暴涨起三条人影，迎着展昭逃出的方向如箭矢一般飞奔而来。展昭猝不及防，匆忙间只看到对方胸前的飞鹰图案，知道是腾云庄的人也来援手。他心中略一盘算，这三人武功不逊，若是缠斗起来，二十招之内自己无法脱身，到时白玉堂跟着加入进来，恐怕就再没有逃脱的机会了。他不敢冒险，翻身跳下屋顶来到了青竹园，觑见四周唯一一间没有点灯的房间，便直冲了进去。

　　依展昭的推断，经过这阵闹腾，别院中的住客都应该有所察觉，即便已经歇息也会起身查看，那没有亮灯的屋子自然就是存货的货仓。哪知他刚入屋内，一双铁掌便劈了过来，展昭躲闪不及，只得硬生生同来人对了一掌。好在对方似乎只是试探虚实，并没有使出全力，两人劲力点到即止，甫一碰上便收了手，错身让过对方半尺，再未出招。展昭定睛看去，这才发现屋中还有一人，身形魁梧，浓眉阔目，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直让人心中生畏，正是辽国商队中不明来历的律天羽。而与他对掌之人此时正站在律天羽的前面，双手紧握，戒备地看着自己。

　　展昭心中踌躇，一时也不知该进还是该退。若是退出门外，必然会与赶来的白玉堂交手，可要想隐身于货仓之中，却又不知这律天羽是敌是友。正在犹豫间，律天羽却忽然开口说道：“既然都是江湖中人，在下愿为兄台行个方便。”说着，他一摆手，对身边人吩咐道：“宝鲁，霹雳弹。”

　　展昭还来不及惊讶，宝鲁已抬手向墙角扔出一物，小小的黑色药丸撞在墙壁上，迸出一串耀眼的火花，紧接着一声巨响，浓烟混着扑扑落下的尘埃顷刻淹没了三人的身影。变故如此突然，连展昭也有些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应对。正愣神间，律天羽已经走到他身边，伸手欲握展昭的手臂。展昭心中防备，翻腕就将对方的脉门握入掌中，低低问道：“多谢兄台，只是不知兄台意欲何为？”

　　“只为帮你。”律天羽率然笑道。他看了看被展昭握住的手腕，也不挣脱，反倒迈步向一辆装货的车厢走去。展昭不明所以，索性横下一条心，打定主意看律天羽到底要做什么，也随着他走了过去。律天羽走到车前，伸手在车底按了两下，宽大的车身上竟然出现了一个暗格，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展昭躲入暗格之内。展昭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可一想到自己本就打算来探听辽国商队的虚实，如今有此机会，便是刀山火海也断不能后退。他轻轻跃入暗格中，看着律天羽微笑着重新关上暗格的木门，终于眼前一暗，陷入一片黑蒙蒙的寂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