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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凤眼窥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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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王在窦漪房进来后,满心都是旖旎的念头,以为面前这个秀丽绝伦的少女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根本没料到她会突然出手行刺,猝不及防之下,只好伸手格挡。只听“嚓”的一声,刀子重重地砍在吴王左臂的软甲上,居然穿透软甲伤及了里面的肌肉,殷红的鲜血从他的手臂上冒了出来。
吴王不等窦漪房挥出第二刀,飞起一脚踢在她持刀的手腕上,把那把刀踢飞在空中,又“哐啷”一声掉落在地。
这时门口的侍卫听里面动静不对,踹开房门冲进来,见窦漪房还想弯腰去捡刀,两个侍卫便上去把她双臂扭住。一个头头模样的侍卫见吴王手臂负伤,忙跪到地上,一边磕头一边惶恐地说:“王爷,臣等救驾来迟,请王爷降罪!”
吴王不理会他,皱着眉头用右手捂着左臂的伤口,死死地盯住倔强地高昂着头的窦漪房,阴森森地问:“你都知道了?不错,你父亲是孤的侍卫杀的!但孤并没有杀他之心,是你父行刺孤在先!且孤对你所说的要好好抚养你们姐弟,也是诚心诚意的,毕竟是你父亲救了孤及二三十个侍卫。现在你既已知晓此事,依你的性格,断不会与孤干休!”
说到这里,他狰狞地冷笑一声,对仍跪在地上的那个侍卫队长说:“把这个贱婢押下去好生看管!申先生说她日后有当皇后的命,孤就借她这个大富大贵的头颅来祭祭孤的血卫旗!你记住:明天凌晨大军开拔时,将她斩于中军旗下,并持其头颅号令三军!你们今晚要好生看管住她,如有意外,孤就会用你们的头去祭旗!”
那个队长“诺”地答应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推推搡搡地把窦漪房押到了军营西边的一个单独的营帐里。他们在那里把窦漪房捆绑起来,丢到营帐一角。十几个侍卫在那个队长的带领下围在她身旁,持刀仗剑地看管着她。
窦漪房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这个结果她是早就预料到了的,只是没想到吴王会拿她去祭旗。但横竖是一死,斩首祭旗和凌迟活烹都没多大区别。她现在心里想的根本不是自己即将面临的死亡,而是跟着杜五逃跑的弟弟。她不知他们已经逃了多远,也不知吴王会不会派人去追。她现在脑海中盘旋萦绕的全部是弟弟那张稚嫩可爱的脸,还有自己带着弟弟开心地玩耍时的种种欣喜和乐趣。她的眼中噙满了泪水,却不是为自己流的,而是心忧和心痛正在外面仓惶逃跑的幼弱的弟弟……
寅时三刻左右,军营东南角突然冒起熊熊大火,接着便传来士卒惊慌失措的鼓噪声、大火燃烧时发出的“哔哔啵啵”的响声、骑都尉弹压骚乱的呵斥声……
窦漪房在一种似梦非梦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看到那十几个侍卫仍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丝毫不为外面的扰攘和骚乱所动。看来这个吴王治军确实是有一套。
忽然,外面传来“踢踢沓沓”的脚步声,在窦漪房她们的营帐门口停住。一个全身披挂的骑都尉掀开门帘走进来,扫了里面的人几眼,最后目光落在窦漪房身上。
窦漪房一下子就认出了他:正是晚上奉命到她房间去叫她去吴王那里的周凤源。
“将军,请问您来这边有何事?是奉王爷命来的吗?”
那个侍卫队长放下已经举起的刀,恭恭敬敬地问。
周凤源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淡淡地说:“奉王爷命:因军营失火,特来带走刺杀王爷的要犯窦漪房,另行择地关押!”
那个队长狐疑地盯他几眼,说:“将军,卑职冒昧问一句:王爷要转移人犯,为什么不打发身边的侍卫来传话?您乃一营血卫之主将,在这种时候怎能轻易离开军营来干此等小事?”
“大胆!本将军奉的是王命,汝敢抗命不遵?来呀!”
周凤源话音刚落,从门外“呼”地涌进三四十个亲兵,个个全副武装,把那十几个王府侍卫团团包围在营帐里。
窦漪房惊异地看着这剑拔弩张的一幕,不知他们何以突然会为自己而反目。
那个侍卫队长见形势不对,忙换上一幅笑脸,说:“周将军,卑职并不是信不过您,而是王爷下了死令,如这个囚犯出了意外,就要拿我们的头祭旗。”
周凤源双眉一跳:“哦,有这等事?那你知不知道我周凤源的绰号?告诉你:本将军人称‘周阎王’!你违抗王爷之命,将在明天被杀头祭旗;违抗我的命令,却会即刻与阎王相见!小的们,还不动手?”
随着他这一声呼喝,围住那些侍卫的亲兵手起刀落,十几颗头颅立即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周凤源走过去,扶起坐在地上的窦漪房,用钢刀把她身上的绳索挑断,说:“窦姑娘,请换上一身侍卫的服装,跟我们一起离开兵营。”
窦漪房疑惑地看着他,问道:“将军,您要带我去哪里?”
“去长安面见太后,到时你就知道了……咦,你的玉钗呢?”
周凤源盯着她的发髻,惊讶地问。
窦漪房抚了抚散乱的头发,说:“玉钗我已经送给别人了。周将军,您对那个玉钗那么感兴趣,是不是知道它的来历?”
周凤源眉头紧皱,盯着窦漪房说:“我不是告诉你要好好保存那玉钗吗?实话告诉你:这玉钗对你非常重要!现在你既然送给别人了,个中原因我就不告诉你了。你跟我去见太后,只要确认了你的身份,她自然会跟你讲的。”
原来,这个周凤源以及他带的那三四十个亲兵,都是吕太后安排在吴王军队中的眼线,号称“凤眼”。
吕太后是个权利欲极强、又极富心计的女人,在帮助刘邦铲除淮阴侯韩信、梁王彭越等开国功臣的斗争中居功至伟。而她在铲除功臣过程中所依赖的武装力量,正是她的长乐宫的卫队,正式的名称是“长乐卫尉”,而朝廷和民间都习惯称其为“凤卫”。吕后按“凤卫”的职能把它划分为三队,一队称为“凤羽”,是她的贴身侍卫,负责她在宫中及出行的安全保卫;第二队称为“凤爪”,负责秘密抓捕朝廷里那些不听话或图谋反叛的大臣和功勋戚旧,据说淮阴侯韩信就是被吕后的“凤爪”抓捕到长乐宫处死的;而最神秘、也是最令人害怕的是第三队,称为“凤眼”,是吕后以各种隐秘手段按插进各位王公大臣府中或是军队中的眼线,专门负责侦讯这些贵戚勋旧的劣迹,分析判断他们是否有谋反之心。
周凤源就是“凤眼“中的一个中级头目,带着几十名“凤卫”在平英布叛乱的战争中混入了吴王的血卫队伍中。只是因为吴王城府极深,对任何人包括他最亲信的申造都丝毫没有流露出谋反的意图,所以周凤源每次跟吕后汇报,都说吴王还算忠心,只是势力膨胀太快,只怕以后尾大难掉,提醒吕后及早预防。
此次从京师回来,吕后秘密派一个侍卫给他传信:如果吴王回去要走清河郡,就要他秘密在附近访察,看能否找到一支双凤玉钗,还告诉了他那支玉钗的形状、特点。吕后特别强调:一旦发现有人佩戴这支玉钗,不管是什么人,一定要将她礼请至京,带到长乐宫去见她。
周凤源那天晚上看到窦漪房发髻上的玉钗后,感觉很像那个侍卫给他描述的那支玉钗的形状,便要窦漪房取下给他看,看完后他立即就确定这就是吕后要找的那支玉钗,所以他从那晚就开始注意窦漪房,但因为要准备打仗,也一直没有去主动找她。直到她行刺吴王被抓,他感觉事态严重,这才带领手下的凤卫在军营中放了一把火,趁乱闯进了关押窦漪房的营帐,把她救了出来。
窦漪房按照周凤源的吩咐,在营帐中换了一套侍卫服装,就跟着周凤源等人大摇大摆地从西北方向骑马出了军营。
“将军,我们现在去哪里?”
一个亲兵问周凤源。
周凤源沉思了一下,果断地说:“我们往潼关方向走。那里布有朝廷大军,守将张思恩是我的故交,吴王万一派人来追捕我们,可以请求张将军出手援救!”
一行人策马驱驰了一个时辰以后,已经到了西河郡离石县的西北,距潼关尚有一段距离。
此时正是巳三初刻左右,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东边天上。在一条交叉道口,他们突然听到前方传来呐喊和厮杀的声音。
不久,只见从离石县的方向奔过来一支百余人的队伍。这支队伍队形散乱,盔甲不整,一百余步卒拥着二十几匹战马,正慌慌张张地往这边逃跑过来。而在他们后面两里路左右,一支几百人的队伍正在呐喊着追过来。
当逃跑的那支队伍跑到周凤源等人身边时,里面一个骑在马上满身鲜血的将官忽然对着周凤源高喊:“周将军,快救救我们!吕家的兵马要谋害代王!”
周凤源吃了一惊,定睛一看,那人却是自己原来的同事——长乐宫“凤卫”第三营(也就是“凤眼”营)的陈凤洲。原来,“凤眼”营都尉以上级别的将官都有一个对外的假名,是吕后亲自取的,名字中间都是一个“凤”字,最后一个字必须是“水”旁,而他们真正的名字也只有太后才知道。
这个陈凤洲估计是此次被吕后安插到代王府中去长期做眼线的,并负责护送代王就国,没想到却在离石县的猿愁峡遭到了吕英部队的袭击。
这天早晨辰时二刻左右,代王一行进入猿愁峡。在峡谷中部,吕英带领的北军突然从两边山坡上冲杀下来,把代王的一千多护卫部队冲成三段,首尾不能相顾。陈凤洲带领两百余名侍卫拼死保护住代王和他的母亲薄王太后,反转身往北军力量稍稍薄弱的峡谷口冲。
在冲出峡谷后,他们听到峡谷里又传来惊天动地的呐喊厮杀声,以为吕英在山上还埋伏有军马,便惊慌失措地朝着潼关方向落荒而逃。后面吕英的一支负责封堵谷口的部队见他们冲出重围,也不管谷里面出了什么状况,随后就追了过来,一直追到了周凤源他们所在的三岔口。
事实上,代王他们只要不反转身逃跑,此刻已经得救了。因为就在他们冲出谷口的那一刻,埋伏在山顶的吴王的血卫部队已经出击,他们逃跑时听到的呐喊厮杀的声音,就是那些从山顶冲下的血卫发出来的。而原本准备到谷口来封堵吕英部队的吴王的中军,却因为周凤源放的那把大火扰乱了军心,再加上吴王后来发现周凤源劫走了窦漪房,狂怒之下,派出骑兵四处追捕,所以耽误了出兵,到现在还没有赶到猿愁峡……
周凤源策马上前,对骑在马上的代王和薄太后行了一个礼,朗声说:“卑职吴王府骑都尉周凤源参见王爷、王太后!请王爷和太后先行一步,卑职这就去杀退追兵!”
说着转过头来,对窦漪房身边几个亲兵说:“你们几个护卫窦姑娘随王爷和王太后往潼关方向撤退。其余的都跟我断后!”
又转头对陈凤洲说:“陈将军,你已经负伤,就负责保护王爷和太后撤退,这些追兵我来对付!”
这时吕英的人马已经快到跟前。周凤源大吼一声,拍马就冲进那几百人的追兵队伍中。他手下那几十个亲兵也随后策马杀过去。
周凤源带的这几十个人身兼“凤卫”和“血卫”两重身份,都是精中选精优中选优挑选出来的,比一般的血卫不仅功夫高出一截,而且个个凶狠异常。周凤源在军中号称“周阎王”,是个有名的勇猛不怕死的角色,而且有勇有谋,故被吕后选择潜伏到吴王身边。他带着这几十人往那几百人的追兵队伍里一冲,如虎入羊群、鹰叼皂燕,但见刀光闪闪映红日、长枪翻飞舞蛟龙,北军士卒像被一把巨大的镰刀在割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下去。
北军的主将也是一个骑都尉,见周凤源在阵中东冲西突,大声指挥呼喝部下战斗,便拍马过去,从周凤源后面一斧头劈过去。周凤源却像背后长了眼睛,手中长枪从肩上反舞过去,正好架住那把劈向自己后脑勺的斧头,同时双腿一夹马背,生生把马勒转过来,面对那个偷袭的骑都尉,长枪往前面一刺,正刺中他的咽喉,跟着奋起神威,大吼一声,把长枪往上一挑,把那个骑都尉的身子挑到了空中。
北军士兵见主将被杀,顿时乱作一团,很多人便开始往离石县方向逃跑。剩下没跑的,被周凤源等人顷刻间杀得干干净净!
窦漪房跟着代王等人慌慌张张地往潼关方向逃跑。刚跑出离石县境内,忽然斜刺里杀出一彪骑兵,把他们堵在一条山道上。
窦漪房一眼就认出:这队骑兵正是吴王的“血卫”,领头的是“血卫”三队的骑都尉罗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