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惑》邈然然

20、魑和魅

　　那天的黄昏，我去给花浇水，七郎像凝固的石像一样站在角落里等我。
　　我吓了一跳，但看清是七郎，我很高兴。
　　“你什么时候……来的？”
　　七郎还是老样子，黑色的装扮，背后的翅膀微微抖动，但我还是看不清他的脸，看来他还是要对隐藏。
　　“跟我走！马上！”他搂住我要把我带走，我微微挣扎，说：“为什么总是要我跟你走，我愿意跟你走，可是，你为什么不愿意把你的真面目露出来？是！我认得你！只要你一靠近我就能认出你来，可是，我想知道你长什么样，是不是我心中的样子，这样……七郎，我想念你的时候，就能找到具体的形象……”
　　我要去抚摸他的脸，可我的手被另外一个人扯开了。有人把我从七郎的身边拉开了，凶狠而且坚决，丝毫不在意会弄疼我。
　　我扭头一看，竟然是魅！
　　我惊呆了，心里的堤坝在崩塌。
　　他们竟然同时出现了！
　　我的幻觉！
　　我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我相信这是我的幻觉，睁开眼睛就会消失掉一个。
　　可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打碎了我的希望。
　　“别迷糊了！我和他，从来都是两个人。我说过，你想太多了。”魅无情地说。
　　我张开眼睛，眼含泪水，他们相互盯着对方，眼里都是愤怒。
　　“魑，你还是忍不住出现在我面前了！”魅得意地笑道。
　　我被自己骗了。
　　七郎，原来叫魑。
　　魑不说话，只是盯着魅，直到眼里的怒火慢慢消退，他重新拉住我的一只手，只说：“跟我走！”
　　“不行！”魅也拉住我的一只手。
　　我成了他们争夺我牺牲品，然后又被抛下。他们扭打在一起。
　　“看！就算你高高在上，不也要落下来才能和我战斗？”魅一拳击打在魑的后背。
　　“翅膀！你的翅膀！戴上你的翅膀！懦夫！你以为隐藏了能力就能推卸责任？叛徒！懦夫！”魑把他甩了出去。
　　魅从地上爬起来，掸去身上的灰尘，说：“你知道我在等你的。种了你喜欢的花，摆好你吃的水果……还把这个女人从你身边夺过来……而你现在，居然一点都不感激我，真是！一点都没变。你做那么多，谁知道？谁感激你？现在的世界已经不是我们当初为之甘愿牺牲的时候了，时代已经忘记了我们，而你，还要为遗忘你的世界继续付出吗？太傻了！魑！你居然还和我决裂，躲着不见我！我现在不好吗？不好吗？魑，你说，现在的我不应该吗？”
　　魑没有回答他，他只是走过来，黑色的眼睛，还是深不见底。
　　“你愿意跟我走吗？我们的约定，还有效吗？”
　　“魑……”我不习惯这样叫他。他也不愿意在我这样称呼他。
　　“七郎。叫我七郎。我没有骗你，七郎才是我的名字‘魑’是世人对我的称呼，而我希望你能叫我的名字。”
　　“是，七郎。我只是……可能有些事，我错了。”我一时理不清思路，处理不了现在的事情。
　　魅怪声笑道：“他以前发过誓，终生不再见我，所以我一来他就逃走，丢下什么都不知道的你，逃走了。这样的人，你确定可靠？”
　　我苦笑了一下。
　　“你我之间的事，何必扯上不相关的人！她也有她的人生，你不能霸占别人的生命来达到你的目的。”七郎严肃的样子，让我有些意外。
　　“哈哈！看！还是这副样子！喜欢教训我这个弟弟，永远觉得自己正确无比。马莲娜，你领教过我这个哥哥的说教了吗？一套一套的，可是他却永远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快乐！”魅嘲笑着七郎。
　　我不喜欢魅这个样子，忍不住反驳他：“这世间的很多事物都不是为了快乐才存在的……”
　　“哇哈哈！难怪他会看上你！原来你们真是志同道合，连说出来的话都那么相似！魑，我开始嫉妒你了哦！”魅阴阳怪气的，七郎叹了口气，不想理他，而是用他那双眼睛看着我，说：“走吧。”
　　我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交给他，魅又开始挑拨离间。
　　“马莲娜，他连真面目都不示人，你就不怕那一天他离开你，而你，就再也找不回他。”魅一点都没有说服力，我根本不需要根据容貌来辨认七郎。他也许会离开，但是，我会认为，那是因为对于他来说，有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很多事，不是为了快乐而存在的。
　　我站到魅的身边，对七郎说：“我决定不跟你走了。”我努力挤出笑容，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难过。
　　看不清七郎什么表情，但他狠狠地转过身去，默不作声。
　　“哦！马莲娜！你太让我意外了！我忍不住要欣赏你了！”魅的表情一点也不意外，他知道我会留下来的。
　　“你应该跟我走。我想她会后悔带给你那么多痛苦。”七郎背对着我说。
　　我知道他说的“她”是绿娥。
　　“现在我不痛苦。如果不能让我为她做一些事，才是真的痛苦……我会很好，以后，还可以去找你……”不愿意就此别过，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我表达着模糊的心意，期望七郎可以为我等待。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也很好。”七郎展翅飞起，变成天边一个黑点，然后消失，没有给我再望他一眼的机会。
　　魅恢复他冷冰冰的神态，懒懒地看着我。我偷偷抹去眼泪，白了他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心里真的很难过。
　　不知道为什么，和七郎印证心意竟然是如此简单直接——我知道他心里有我，而我，心里的一直都是他。
　　似乎知道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人，更加让我轻松。恍惚地以为就这样喜欢上了眼前的这家伙，还以为他会变成自己心中的那个人，现在终于明白这不过是错觉。只是似乎现在是我背叛了和七郎的约定，也许会让他伤心不已。
　　魅似乎对于我的留下非常满意，不，他是得意。他觉得赢了他的哥哥，而不管用什么方式赢的。此时的他，有几分和七郎相似的孩子气，但不知他们兄弟为何分裂。
　　“想讲一下你们的故事吗？”我看他心情好，就出口问道。
　　“故事？我们有什么故事？我不想日复一日地收罗那些孤魂野鬼，搞得自己也游魂一般。后来我才发现其实世界不会因为少了我而有什么不平衡，死去的灵魂都会自己找到归宿，只有我那哥哥不愿意相信这一点，非得苦巴巴地干这份差事。其实，我们，早被人们遗忘了。魑魅在远古时代，原是精怪。那时，精怪繁多，烦扰人间，但后来在时代的变迁中，人越来越聪明，霸占了越来越多的生存空间，精怪越来越稀少，我和哥哥也开始转变，成为阴间收罗阴魂的使者。但是总有一些精力强的阴魂逃了出去，因此，我和哥哥的工作岗位又从阴间转变到人间。逃出来的阴魂总是想冲破结界，想到达上面那个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地方寻找安魂之所。后来我厌倦了，想要离开，哥哥不许，就决裂了。”
　　“那个地方应该就是天堂吧，现在很多人都希望真有那么一个地方，只是没有办法想象那是什么样的。”我说，我也向往过那个地方，不知道是否存在，如果有，绿娥会不会在那里？
　　“他是真生我的气了，如果不是你，我都见不到他。”
　　“没有我，他也会来看你的吧，只是会偷偷回来。”
　　“他都来过好几次了吧，我知道，但是他是因为你在这才来的，之前，他从来都没有来过。看来，我利用你是利用对了……这样说，你不会生气吧。”魅才不在乎我生不生气。
　　“我不生气，我不也在利用你吗？”
　　“你为什么不跟他走呢？我能做的，他也能做。”
　　“我觉得跟着你比较好。”我眨着眼睛回答他，“这里有吃有住的。”我说的不是真心话，我想和七郎在一起，即使只能露宿街头。
　　“我不想对你太好，对你好，他就放心把你交给我了，那样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你愿意吗？”魅说的也不是真心话。
　　“兄弟本来应该并肩作战，这事本来是你不对，你要见他，觉得愧疚，就应该追随他。”
　　“切！又来了。你跟他呆了多久啊，这点毛病倒沾上了。”
　　“你的翅膀藏哪里去了？”我很好奇，我一直都找不到，“它……应该是白色的吧？你那么喜欢白色。”
　　“我不会告诉你的。”魅想都不想就拒绝回答我，“你想干什么呢？偷走？啊，看来我一点都不能大意，你总是能出人意表啊！说不定那天你就变成了贼。”
　　“好奇而已！小气！”我撇撇嘴。
　　“我现在心情好，懒得理你。我要出去了，你呆着吧。”魅吹着口哨晃悠悠地下楼。
　　我以为他要去酒店，我也想去，想和董文毅有更多的接触，就追着他喊：“你去哪里？等等我！”
　　“你跟着我干什么？我现在是去泡妞……你要来？”魅一脸坏笑地看着我。
　　我急忙刹住脚，说：“你骗我？”
　　“那就来吧！”他伸出手要拉我过去，“一起。”
　　我转身就逃。魅大笑了一声就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心想：这正是我要的机会。我现在要独自一人去酒店，魅说过，董文毅特别喜欢到他那儿去。但我还缺少一点东西。
　　我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不是很漂亮的脸蛋，但我也珍惜，只不过，为了绿娥，我什么都愿意。魅这个房子，楼梯并不高，我想从上面摔下来，会有伤，但不至于严重，鼻青脸肿的模样应该能够引起董文毅那种急于表现的保护欲。
　　我站在楼梯口，选好角度，闭上眼睛，一头栽下去……
　　没有预期的那种下坠和痛疼，我睁开眼睛，魅冷冷的眼神几乎能让人冰冻过去。
　　“这个方法一点也不好，我有一个更直接的，你要不要试试？”
　　“你……怎么……回来了？”我眨着眼睛说。
　　“幸好我回来了，不然，很可能今天晚上回来我会见到一个把自己摔死了的人躺在我的房子里。”
　　“不会吧，也不很高啊，还是木板……”
　　“你要试试？”魅轻轻地把我一推，我急忙抓住他的衣服。
　　“现在又不敢了？”魅放开我。
　　“你不是有跟好的方法嘛，我想还是先试试你的。”
　　“我没有说我的方法更好，我只说我的方法更直接。”魅停了一下，接着说，“不过，你确定要试？”
　　我拼命点头，想来我的方法也不靠谱，魅说得那么直接，似乎不会出错。
　　他不会错，因为他比我了解董文毅，只不过，我却错了。
　　魅把我带到酒店，把我带到董文毅面前的时候，我震惊了。
　　真的，好直接！
　　董文毅也有些愕然，魅把我推进一间房间，锁上门，我不知道他卖的什么药，只能等待。只是突然面对董文毅，我有些不适应。我害怕自己露出破绽，让他知道我是一个复仇的女子，接近他是为了让他跌入地狱。
　　这个房间让我害怕，所有浓重的色彩都感觉要向我压迫过来。厚重的窗帘想要掩藏什么秘密，房间里有一种令人颤栗的气息。我想要魅快点把我从这里带走——我不喜欢这里。
　　当门锁被转动，传来开门的声音的时候，我一阵激动，希望是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