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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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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幼庭的动作比想象中来的更快。大约一个多月后我接到陆绍棠的电话,措辞谨慎,试探能否请他放过沈氏。
我十分讶异:“陆绍棠,你不觉得可笑吗?”
他语音尴尬:“南希不敢打电话给你。并且,上月她在闹市被人泼白醋,惊吓过度,已需要定期约见心理医生。”
我冷笑:“我好像记得自己被泼的是硫酸。”
“明明,得饶人处且饶人。”
“陆绍棠,沈南希求你代言,此错其一。事实上,你的出现只会火上更加浇油。”我抑制不住心中鄙夷,措辞毫不留情:“再者,烧香拜到我这里,错其二。孙幼庭做什么事情是他的自由,我不知情,也管不了。所以,请恕爱莫能助。”
那头叹口气:“沈氏不过中等企业,股价波动不起。最大客户合同到期又拒绝续签,更加雪上加霜。明明,你就当做好事,让两老晚年安生。”
“陆绍棠,若我没记错,你们好像已经分居了,这时候又跳出来扮孝子贤婿?”头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可以这么刻薄,不过,十分解气。
那头沉默片刻,无奈道:“当年陆氏反收购时,沈家亦有出借资金相助,如今只当回报二老。”
“陆绍棠,还是那句话,我不是圣人。沈南希到今天这地步只能说是她咎由自取,我不会落井下石,但也做不到不计前嫌。大家都是成年人,要为自己做下的事情负责。”
挂掉电话,呆了半晌。想起那天孙幼庭纠结眉头无奈眼神,不由心中一阵窒闷。
那晚,他看着我,眼神深幽,表情痛苦:“明明,八年了,你还要折磨我到几时?”
霎时心痛到不能言语。
种种纠葛,种种顾虑,种种阴差阳错。这么多年,我无法接受其他人,而他则不停收集我的影子。
这样的相互折磨。
不是没有劝过自己:算了,别想那么多,人生短短,何苦?可是,怎么都过不了自己那关。
最底限,我不能破坏一个家庭。已经这么多人痛苦,不能再牵扯进一对无辜母子。否而,我的罪孽会更加一层。
孙幼庭喝干整瓶白兰地,盯着我,眼神狂放:“明明,若我恢复自由,你能不能回来?”
我只是摇头:“孙幼庭,你如果还是个男人,就收回这句话。还有,好好照顾妻儿,别再拈花惹草。”
“我从未爱过她,你知道的,当初娶她不过心灰意冷之下找个假象自我安慰而已。”
“可是你已经步入婚姻,也许这与感情无关,但不能成为你不负责任的借口。”
“该付的赡养费我绝不会少,她的后半生只会活的更好。况且,如今这样,你以为她就幸福吗?”
“孙幼庭,你有给过她幸福的机会吗?”酒意上涌,我开始口不择言,“就如同当年,你给过我后悔的机会吗”
“明明,你后悔吗?”他看着我,背后是深蓝大海,不见星光。
我怔怔看着他,眼泪掉了下来:“不,不后悔。”
我不后悔认识孙幼庭,他是我生命里浓墨重彩的笔画,无人可代替。也许我们曾一度互相伤害,但那已是过去。我安于如今的状态,只需知道这世上某个角落,有个人与你呼吸着相同的空气,彼此牵念,那就已是莫大的安全感,仿佛从此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
不过,孙幼庭似乎觉得这安全感还不够,于是某天我忍无可忍终于主动打电话给他:“孙先生,是你派来的人吧?麻烦可以撤走吗?事实上,我觉得自己目前的生活环境还挺安全的。”
那边仿佛在开会,他叮嘱了几句后走开回我电话:“被发现了?我记得叮嘱过他们行动隐蔽点的。”
我有些哭笑不得:“上下班时连我同事都觉察出不对劲了,你说呢?何况,对一个普通的研究所工作人员而言,这样的安全级别似乎太高了点,烦请孙大主席不要替我增加压力了,感激涕零!”
“明明,我只是担心你再出什么事,那次碰面后我痛悔自责了半个月。”他轻笑。
“好意心领了,人你还是撤走吧,不然我现在就去开大门把他们俩请进来喝咖啡。”我哼了一声。
他沉吟了一下,还是妥协了:“好吧,那你自己当心一点。”
挂掉电话,忽然觉得心情很好,于是跑去电脑前把上午没做完的计算模型一鼓作气解决掉,效率奇高。
简单生活,轻松而明快,往往不知不觉一周一周过的飞快。
又到阳光明媚度假季节,所里几个同事相约穷游欧洲,这样有趣的事情当然不能错过,于是大家一同递交休假报告,把领导气到不行。
然而旅程真是非常令人愉快。在圣彼得堡大教堂的水下古迹旁发呆,感受时空交错的恍惚;去阿尔卡拉城买一本西班牙语的《唐吉坷德》,看不懂也没关系;在塞维利亚的街边小酒馆里看一场真正的弗拉明戈舞,被那份自信与张扬撼动心灵;海天一色的爱琴海边,在蓝顶教堂微笑着看情人们深情拥吻……
带最简单的行李,一个双肩包一台相机一本地图册就出发。住青年旅舍,夜半醒来闻到淡淡的松木清香,于是安心的继续睡去。和一些同样简单愉快的人一起出行,三明治与街边小食都变成人间美味。
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最后一站去了意大利的米兰,琳琅满目的时髦店铺,穿插着打扮入时随时可以被街拍的型男索女,真是赏心悦目。
与同事们在街头捧着大杯冰咖啡喝的不亦乐乎,一边看风景一边嘻嘻哈哈。这个说,安德烈,看那边,你最爱的类型,赶快上去要电话!那个说,不好不好,太粗糙了,还没有陆好看!我是他们的玩笑对象,一边又翻出我在中学被女学生围攻的糗事嘲笑起来。我冷笑,说你们都很高兴是吧?很好,待会儿晚餐自己买单。穷游半月,个个囊中羞涩,我几乎变成救急的衣食父母。果然,此言一出,立刻面面相觑乖乖噤声。于是心情大好,仰天长笑……
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有点迟疑、有点不确定:“明明?”
我愕然回头——
几米开外,午后三点的漫漫阳光里,孙幼庭的表情有些微茫然,看着我,眼里是罕见的清澈一片温柔光影。
“明明,原来你也在这里。”他笑了,眼角嘴角褶出清晰纹路。我看着他,忽然有种不能呼吸的错觉。
他拉开椅子坐下来,我定一定神,与同事打个招呼后端起咖啡过去。
“旅行?”他看一眼那边依旧欢声笑语的几个人,微笑道。
“是,同事们一起相约度假。你呢?”
他表情有些尴尬:“陪内子做些采购。”
我楞了一下,然后笑了:“应该的。”
“以前从未见你笑的如此开心。”他凝视我,轻声说。
我点头:“我现在的生活很好,同事们也都友善。”
他喝口咖啡,摇摇头自嘲道:“见你此刻模样,我简直不知该高兴还是失落了。”
“你也很好啊,正值壮年,事业有成,妻贤子慧,多少人羡慕不来呢。”我想我的表情应该很温柔,他眼神有些迷惘,伸手抚上我脸颊:“明明……”
“幼庭,我好了,走吗?”柔和婉转的女中音恰到好处的传过来,惊破绮梦一片。我俩霎时回过神来,对望一眼,彼此都些讪讪。
孙太太一脸笑容走上前来,身后跟着拎购物袋子的保镖。果然是美人,纤细身材,雪白的瓜子脸上一双碧清妙目,嘴角含笑:“遇到朋友了?真巧!”
我忙起身帮她拉开椅子,微笑招呼:“你好,我是陆明。”
她看我一眼,笑容不减。我确定她前面见到我俩略有失态的样子,却视若罔闻,面上功夫做的滴水不漏,孙幼庭这位太太也不是等闲之辈。
寒暄一番,她借口疲倦,挽起孙幼庭施施然离开。临走两人不约而同回头看我一眼,十分尴尬。我只得堆笑挥手。
“再见。”我默默在心底同他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