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阳道壹号》莫 离

16、16

　　大家分住不同酒店，于是各自叫了计程车离开。行至中环附近，往前的车道十分拥堵，仿佛是前方道路出了什么状况。反正已经不远，干脆付钱下车，步行过去。没走两步，刺耳的轰鸣声传来，对面车道一道亮黄色飞驰而过，我呆了一下，继续前行。
　　路口有剧组在拍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还有工作人员模样的人破口大骂：“什么东西！真以为自己是豪门少爷了！”
　　反正不干己事，我摇摇头继续走我的路。冷不防忽然被抓住胳膊：“这位先生！”
　　我有些吃惊的看着他，对方面色尴尬，连连打招呼：“不好意思，占您一分钟时间行吗？”一边把云里雾里的我拉过去：“导演，你看像吗？”
　　刚才还在骂骂咧咧的人忽然停下来，盯着我上下看了看，面露笑容：“嗯，虽然年纪差了点，不过果然很像！这位先生，能否帮个忙？”……
　　原来这一个戏拍到收尾，男配角忽然发脾气甩脸色走人，剩下最后两个镜头，导演气到跳脚。
　　架不住对方哀求，我点头应允。反正拍个侧面加背面的镜头，估计花不了许多时间。事实上我也并不赶时间，权当助人为乐。
　　服装师拿来道具服，白色衬衫，牌子是熟悉的迪奥赫墨，应该是借来的，吊牌还未拆下，但是领口已有浅浅汗渍粉渍。我犹豫了一下，示意对方稍等片刻，去到隔壁店铺直接买件新的换上。对方楞了一下，表情有点讪讪，我忙解释：“不好意思，我有些洁癖，个人坏毛病，请勿介怀。”

　　女主角与男主角冰释前嫌，在街头深情相拥。熙熙攘攘人潮里，远远那一边，男配角身形落寞看着他们，半晌后默然转身。镜头拉远景，稍有些模糊的侧脸与背影，一步一步慢慢离开。
　　最常见的三角纠葛的故事，亦是很多家庭主妇们的最爱，故而永不过时，常拍常新。

　　对方仔细指点了走位等技巧，NG两三回后，终于勉强交差。原来看似简单的工作其实也不容易，每一行都有它的专业性在。
　　导演十分客气，过来寒暄感谢，又说让助理与我结算报酬云云。我笑笑说不必了，就当路人免费体验影人生涯，有趣的事情本身已是极好报酬。
　　言谈甚欢，忽然听得耳边传来有些愤怒的声音：“导演，他是谁？”
　　愕然转头一看，原来果真是报纸上那白衣少年，不知何时已然回返，熄火的莲花静静停在路旁。只见他一脸怒容，咄咄逼人的样子。
　　这么小年纪，这般不知天高地厚，恐怕不是好事。
　　导演果然没有好脸色给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明星，仗着一时有人撑腰便颐气指使，估计是见多了。都不是第一天出来混的，老江湖的眼睛比谁都毒，并且，谁背后没有两棵树靠着。
　　估计见导演这里讨不到好，转头又把矛头对准我：“喂，你是哪儿来的？凭什么随便顶人家的戏？懂不懂规矩？”
　　我不搭理他，转身欲离开。少年更不高兴了，竟伸手拦住不让我走。看着面前熟悉的眉眼发型，熟悉的衣着装扮，心下着实有些不快，思量了一下，凑到他耳旁，轻轻说了一句：“适可而止吧，孙幼庭不喜欢手里的人太嚣张。”
　　他霎时如被雷击，愣愣张着嘴，整个人呆若木鸡。
　　果然。我在心里叹口气，拎着包离开。

　　有种预感，孙幼庭会找到我。开始考虑要不要第二天打电话改个航班。没想他动作比我更快，刚洗完澡出来，手机已经开始不停震动。
　　“明明，回来了也不说一声，果真这么不想见我吗？”他的声音有些一反常态的温和，略略调侃的语气。
　　我忍不住笑了，小朋友这么沉不住气，孙幼庭挑人的眼光比起做生意可差多了。
　　“笑什么？笑我这么心急火燎的打过来？”他也笑了。
　　“没什么，只是出差路过，明日便走，故而没有声张。”我有些欣慰，这些年修炼下来，已经可以用比较平和的方式同他交流。不像从前，所有情绪全部摆在台面上，赤*裸裸任由伤害。
　　“还是住文华？”
　　“嗯。”
　　“出来吃个晚饭？”他有些试探。
　　“不了吧，”我犹豫了一下，决定撒个小谎，“我已与同事有约。”
　　那头顿了一下，然后说：“推掉他。四十分钟后我过来接你。”典型的上位者的斩钉截铁不容推脱的语气。
　　我握着手机，叹了口气。好吧，吃顿饭而已，又不会死人。只得这样安慰自己。

　　深灰色防弹劳斯莱斯幻影静静停在大堂前，若不是司机替我开门，还真不知道这是他新换的座驾。
　　低头进去，后座上男人对我绽开微笑：“明明，好久不见。”
　　我凝视他的脸，对这个年纪的男人而言，孙幼庭保养的还算不错。四十岁的容貌，揉和着五十岁的稳重气度，随时可以登上财经版封面那种。
　　他握住我的手，略略皱眉：“怎么又瘦了些？”
　　我笑笑不说话。他忽然眉头锁的更紧，把我的手抓到面前细细观察：“手怎么回事？”
　　“不是说吃饭么，去哪儿？”我企图转移话题。
　　“明明，不要企图搪塞，你知道的，就算今天你不说我也能查出来。”
　　我知道他说的是真话，不免有些纠结，再看看前排的司机与保镖，一阵尴尬，只得侧过头去装作观赏窗外风景。
　　他沉默了，只是把我手握的更紧。我用右手拍拍他的拳头，对他安抚的微笑。

　　海边私家会所的大露台，布置天然中透着匠心，精致非常。微微咸湿的海风拂面而来，十分适意。放眼望去，一众海景尽收眼底，没有音乐，只用一阵又一阵轻轻的波涛声下酒。
　　人生有几，念良辰美景，一梦初过。
　　还是我最爱的克鲁格香槟，孙幼庭连这等细微末节都记得。
　　他伸手轻轻抚摸我额角伤疤，眼神专注：“可以说了吧，怎么回事？”
　　“……”我依然不知如何启齿。
　　“硫酸还是烧碱？”他突然发问。
　　“硫酸。”一张口，我才反应过来，于是有些楞在那里。
　　他气得冷笑起来：“谁干的？”
　　“……沈南希。”我低头。
　　“她找死！”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已经都好了，你别再惹事生非。”
　　他盯着我，不依不饶：“可是，据我所知，沈南希没道理这么恨你吧？”
　　我握着杯子的手有些颤抖：“她怀疑我与陆绍棠有染。”
　　“哦？证据呢？”对面的声音已经一丝温度也无，显见已在临界点边缘。
　　我闭上眼，极度羞愤之下有些不能自持：“他派人偷拍我，持续数年。”
　　孙幼庭反手把酒瓶狠狠砸到地上。
　　服务生有些慌乱的从远处跑上来：“孙先生，有什么需要吗？”
　　“滚！”孙幼庭额头青筋迸出，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