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绝恋》木歌斐

65、求婚（2）

　　杜若生摇头道：“桑蒂心里想什么，谁也不会知道。不过，以他之能，想要踏平这里，应该并不难。”
　　莫林忍不住道：“杜先生，我昨天还以为你是个好人，今日一见，却令我大失所望。先以利诱，再行威逼，这又是什么行径？”
　　杜若生叹了口气，道：“清涟小姐这么说，我也很难过。其实我到这里来之前也劝过桑蒂，可他执意要娶你，说什么也不听。”
　　“所以你甘愿做他的帮凶？”
　　“是帮凶吗？我可不这么认为。我帮桑蒂，他给我丰厚回报；我帮你的话，你给我什么好处？”
　　莫林一窒，说不出话来。
　　杜若生又道：“清涟小姐，这世道公平、现实。你和桑蒂之间，显然不对等。他是我的朋友兼雇主，而你呢，你没有任何东西给我。我为什么要为你冒险？当然，我心里可能有一些仅存的道义，令我觉得此事不妥，但我也已尽我的能力帮了你。我劝阻过桑蒂，我觉得你能找到真正爱你的人，幸福地生活，而不是嫁给一个你既不喜欢，也不喜欢你的人，可是他不听。我进一步能为你做什么？抗拒桑蒂的命令？令他解雇我，甚至打断我的腿？帮你杀了他？带你逃跑？然后再被通缉、追杀？清涟小姐，你要清楚我要为你对抗的是什么，你就不会对我提这样的要求。我们昨天才认识，虽然我不否认我对你有好感，但我们的交情没有深到要为对方付出生命这样一个阶段。”
　　莫林听完他这一番长篇大论，渐渐冷静下来。她对这个时代的人要求过高了，每个时代的人都一样，一百年前，也是现实的人性。她和杜若生，原本连朋友都算不上。她点点头。
　　杜若生又道：“你答应不答应跟我都没有什么关系，我今晚来只是传达一项意愿，或者说指令。接受不接受是你的事情。而下一步的行动是桑蒂的事。”
　　尼瑶白玛道：“你说的下一步行动，是什么意思？”
　　杜若生道：“桑蒂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应该很清楚。与其说他是一个冷酷的领主，不如说他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我一向认为任性的人是很可怕的，他们不具备判断结果的能力，并且除了自己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很可惜，桑蒂就是这样一个人。”
　　莫林道：“这样的一个人，你为什么要为他服务？”
　　杜若生笑道：“小姐，你怎么总在这件事情上绕呢？你对一个人总在道德层面进行要求，这会让人感觉很累。桑蒂对我很好，他把我当朋友，就是这么简单。一个人亲近另一个人是没有什么理由的。再坏的人都有好的一面，再坏的人都有亲朋好友。汉人有一句古话叫做疏不间亲，小姐，你犯了这个错误。”
　　“我知道我跟你没什么交情，你根本不可能同情我。”
　　杜若生叹了口气，想了想，道：“其实这件事情对你们来说并非只有坏处。那么多贵族的小姐都争着抢着要嫁给雅砻觉卧王室的人，为什么你们会不愿意？为什么你们不愿意得到雅砻觉卧王室的庇护？为什么你们会不愿意得到金银财宝和荣华富贵？难道尼瑶土司大人，你希望措姆河再断流吗？只要小姐成了二王子的王妃，以后别说两百头牛，便是两千头牛，桑蒂也会眉头都不皱一皱地赶到你的府上。你还需要受帕拉这样的小头人的气？你可以让他在你面前跪上七日七夜，然后将他拉出去喂狗。”
　　尼瑶白玛冷冷地道：“为了得到雅砻觉卧王位，桑蒂娶了尼泊尔公主，他以为有了尼泊尔国的帮助，他可以壮大自己的势力，可是呢？可是尼泊尔国王被阴谋篡位，他手上的这个公主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他带着公主想去赤幽沼寻找若巴卓玛，得到摩尼宝珠，可惜去了两个人，只回来了他一个。据说他因为没能得到宝珠，一怒之下，把公主送回了尼泊尔。不过也亏得他这一送，公主回到尼泊尔便夺回了本属于她父亲的政权。这三年他的风流韵事何时断过？龙钦家的小夫人，平康家的三小姐，都差点做了格桑庄园的女主人。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死忠的央珍姑娘。这样的人，我女儿怎么能嫁给他？你所说的一切的一切，加起来都不会有我女儿的幸福重要。”
　　杜若生“哈”了一声，道：“幸福？对不起，我忘了尼瑶土司大人当年就是为了爱情放弃一切的人。在你眼里我自然是一个提不上筷子的俗人。可是我想问一问土司大人，你现在幸福吗？”
　　尼瑶白玛怒道：“放肆！”伸出手指向门口，浑身发抖，道：“你给我滚出去！”
　　杜若生没料到尼瑶白玛会如此生气，一怔道：“土司大人，晚生言语冒犯，还望恕罪。”
　　尼瑶白玛叫道：“泽郎！索朗加措！”
　　泽郎与索朗加措一直在院中守卫，听到呼唤，齐步跑了过来。
　　尼瑶白玛道：“送客！”一摔袖子，转身便走。
　　罗布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道：“白玛！”
　　尼瑶白玛道：“叔叔，难道你也站在敌人那一边吗？”
　　罗布肃然道：“白玛，你别忘了你身份！你现在可不是土司大人钟爱的千金小姐，你现在是整个尼瑶领地的领主。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到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生死。你莫非希望桑蒂军队的铁蹄跨过措姆河？你希望让帕拉这个混蛋来统治这片土地？你难道不知道他们的鞭子会怎么鞭打你的子民？早知道你这么没出息，我当年就不应该把这土司的位子让给你。”
　　尼瑶白玛急促地呼吸着，眼里有了泪。
　　罗布又道：“今天，多吉次仁活佛也在这里，他见证这一切。神佛也见到这一切。他们见到我们尼瑶一家在牺牲。我相信他们会作出公正的判决。”
　　尼瑶白玛道：“可是清涟才刚刚回来……”
　　“她不会远离我们。她可以时时回来，我们也可以去看望她。”
　　“我不会让我的女儿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
　　罗布渐渐失去耐心，道：“什么叫做爱？你呢？当年你执意找了一个你爱的人，可是结果呢？你这十八年是怎么过来的？”
　　尼瑶白玛失控叫道：“那都是给你们害的！你们是凶手，你们杀了他！！你们杀了我的爱人，杀了我的孩子！！”
　　罗布一愣，道：“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尼瑶白玛尖声叫道：“你已经说了！你已经把火点燃了，把伤疤揭开了，你还想掩盖、想平复？”
　　罗布颇觉狼狈，道：“夏冰，冬火，你们……你们扶土司大人去休息。”
　　夏冰去扶尼瑶白玛，被她一把甩开。尼瑶白玛大声道：“你们害了我还不够，今天还要来害我的女儿！我不会让你们伤害她，死也不会！”说罢抓起了莫林的手，便将她拉着往楼梯上走。
　　莫林也被她的情绪惊得愣住了。她的母亲舒源，也会经常情绪失控，忽然爆发。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脾气，她也不会死。此时的尼瑶白玛，简直像极了舒源。
　　莫林不会拒绝她母亲的手，她陷在自己的幻想中，被母亲冰凉的手拉着往上。土司官寨老旧的木楼梯在她们的脚下发出吱嘎声。在楼梯下，被她们撂下的人们仰头向上，看着这一对母女消失在走廊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