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绝恋》木歌斐

30、另一个自己（4）

　　莫林掀开被子，意欲下床。床边有一踏板，踏板之上放着一双绣花鞋。莫林下意识去看莫清涟的脚，果见自己的球鞋正穿在她的脚上。
　　莫林心道：“这位曾祖姑婆竟然不曾裹小脚。”趿拉着鞋子站起来，道：“你不睡觉么？”
　　莫清涟站起身来，走到大衣橱之前，哗啦一下将衣橱的门打开，指了指里面。
　　莫林见那衣橱中竟有清冷的光辉透出，不觉诧异，走了过去。待见到那衣橱内部，不觉心中一阵狂跳，呆在那里。
　　那衣橱之中乃是一片茫茫夜空。群星点缀其中，发出光芒。莫林见此情景，仿佛进入幻境。半晌才回过神来，走近了察看。
　　原来那衣橱的四壁和底部全都安了镜子，顶部开了小窗，一面镜子斜斜伸出，对准夜空。另一面镜子则将这夜空景象反射入橱。于是橱内层层反射，映照出无穷的宇宙。
　　莫林转过头去，惊奇地看看莫清涟，又看看那衣橱。
　　“这是……你弄的？”莫林问。
　　莫清涟不答，皱着眉头轻轻转动橱门上的把手，衣橱内的情景便开始变幻。过得片刻，每面镜子之中都出现了一枚半圆的月亮，衣橱之中登时大放光辉，照得整个房间都异常明亮。
　　原来那把手是用来调控顶上那两面镜子的角度的。
　　莫清涟看到月亮，方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转身到床上抱起了被子，扔进衣橱，自己跟着躺进去，也不管莫林，伸手将衣橱的橱门拉上了。
　　房间登时黯淡下来，只剩桌上的一盏油灯，放出幽幽的光芒。
　　莫林呆了片刻，直觉适才所发生的一切是一个梦。整个世界与她所经验的都有了极大的改变，一时间完全不能适应。她环顾了一圈那房间，应该是她九岁之前居住的绣楼的二楼，只是不知何故房间显得比从前要大。莫林在那四仙桌前坐了下来，坐了一阵，见桌上摆着一把茶壶，一个茶杯，便伸手去够那茶壶。她的手指捏住了茶壶柄轻轻一提，那茶壶却纹丝不动。她心中微觉奇怪，加了一点力道，那茶壶却仍是不动，仿佛与桌面铸在了一起。莫林去拿那盏油灯，想照照清楚，那油灯竟然同样纹丝不动。莫林仔细察看那油灯，只见油灯座嵌入了桌面之中，只是桌面上供嵌入的凹洞稍宽，似乎尚有平移的余地。这一看之下，莫林发现那桌面乃是由几十块木板拼合而成，并不是一张完整的木板。莫林轻轻移动了那油灯一下，忽然一根细细的柱子将那茶壶慢慢顶起，倾侧，一股淡碧色的茶水顺着壶嘴慢慢流入桌上的茶杯之中。倒到八分满时，茶壶又自动落回远处，同时桌面上的几十块木板开始变幻次序，茶杯似乎顺着桌上的一条看不见的履带向莫林滑行而来，到她跟前时方才停住。
　　莫林不知不觉中端起那杯茶喝了。只是清水而已，没有茶的味道。
　　她好奇心起，站起来这儿碰碰，那儿摸摸，房间里几乎到处都是机关，多数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像适才那种茶壶茶杯的绝妙配合终究没几个。又看了一阵，发现地上的青砖也都被重新改装过，其中有一块位于屋角，完全被涂成红色，莫林走过去，俯下身子看了一会儿，没看出所以然来，又蹲下来摸了摸。忽然头顶滴下来几点水，她赶紧让开，抬头一看，隐约看见有一个木桶悬在上方，刚刚那一下，显然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导致木桶倾侧，幸好那桶中没有水。
　　莫林仰头看去，看见墙上似乎写得有字，轻轻念道：“沐浴处。用法：立于红砖之上，即有沧浪之水濯缨濯足矣，可用胰皂擦遍全身，复立于红砖之上，即又有沧浪之水濯我之胰皂沫子也，如是反复，岂不干净也哉！”读完不禁失笑，心道：“这大概是早期的淋浴了，不过用桶来浇，未免太过粗鲁了一点。”又想：“这一屋子的装置不知是何人所为，想来和爸爸一样，是极好机关之术的。”
　　想到“机关”两字，便自然而然地念及白天所见的那个小丫鬟。连丫鬟的名字也叫做机关，可见主人对机关的痴迷。莫林再一次将目光投向那衣橱，心道：“机关，那是莫清涟的丫鬟。”一时间只想将莫清涟从大衣橱中拉出来问问清楚，但又觉得毫无意义。
　　对那屋子的新奇劲儿一过，莫林便又想到了泊在池塘之中的时间机器，猛然之间出了一身冷汗：她的背包，那装着异能金属盒的背包！
　　当下在那屋内细细搜寻了一通。那绣楼房间不大，顷刻间便寻遍了，自然是没有。莫林细想日间情景，记得自己在昏迷前仍然背着那背包。然而醒来之时，身上衣物皆已换过，背包也不知去向。她再也顾不得其他，走到大衣橱前，用力拍打衣橱的大门。
　　拍了好一阵，那衣橱中始终没有半点声息。莫林叫道：“莫清涟！莫清涟！”也无人应答。情急之下，握住了衣橱的门把手往外拉，门未被拉开，衣橱却微微移动了一下。这衣橱变得如此之轻，显然里面没有人。
　　一时之间，莫林又恍若进入梦境。她一直在这屋内，不可能看不到莫清涟离开这衣橱。她又用力拍了几下衣橱的门，仍然毫无应答，附耳去听，里面悄无声息。她呆立一阵，走向楼梯口，才往下走了几级，便听到下面一个声音道：“小姐，你要去哪里？”那声音突然响起，把她吓得浑身一激灵。随即蜡烛亮起，只见楼梯的尽头处竟然铺着被褥，被褥上躺着一人，是一名老妇人，日间却没有见过。
　　“我……我下去走走。”莫林惊魂未定地道。
　　那妇人坐起身来，只见她白发蓬乱，那蜡烛的光照着她的脸，但见皱纹密布，显得阴森之极。那老妇人咳嗽了两声，道：“夜深了，小姐还是歇息吧，明日一早再出去。”
　　“你……见到我的背包了么？”莫林鼓足勇气问。
　　“什么背包？”
　　“就是那黑色的旅行包，有两根带子的，里面有很多东西。”
　　那老妇人想了想，道：“那背包不是小姐你拿走了么？”
　　“我？”莫林随即悟到，那背包终究还是在莫清涟手上。隔了一阵，又道：“刚刚……我有没有从这边经过？”
　　那老妇人对此等没有逻辑的问题毫不见怪，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没有。”
　　“现在呢？我能不能从这儿出去？”
　　“不行。”那老妇人斩钉截铁地回答。
　　莫林心道：“原来这老妇人是看管着莫清涟，不让她夜晚出门的。只是莫清涟倏忽来去，又岂能是她管得住的？可是莫清涟究竟是怎么离开屋子的呢？难道衣橱里有通到外面的道路？不管怎样，都必须先把衣橱打开，才能找到答案。”问道：“我忘了怎么把衣橱打开了，你知道么？”
　　那老妇人木然看着莫林，摇了摇头，随即躺倒下去，吹熄了蜡烛。
　　便在此刻，黑夜之中猛然传来一声长长的嗥叫。那叫声极为嘶哑，痛苦，仿佛是用尽了全部力量喊出，然而又似乎被层层的棉被捂住，不能及远。莫林听到这一声嗥叫，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这是……这是什么声音？”莫林问。
　　那老妇人却不回答，仿佛根本就不存在在那里。仿佛她也已经消失。
　　“喂！喂！”莫林颤声喊。没有应答。
　　那长长的发闷的惨叫一声接着一声，响了足足有半分钟之久，方才慢慢弱下去。黑夜回归岑寂。
　　莫林咬紧牙关，回到那大衣橱前，拍了几下门。门内依旧没有声息。莫林忽然崩溃，蹲下身子，颤抖着哭了起来。只一小会儿，她便止住哭泣，心下告诉自己，现在还根本不是哭泣的时候。于是站起来，伸手抹去眼泪，仔细研究那大衣橱的构造。可怜灯火幽微，离衣橱又远，怎么看都是模模糊糊。衣橱门上有两个把手，她握住把手往左转转，往右转转，只听到里面一阵格格声，知道只不过是又调动了一下镜子的角度。她想莫清涟事事求个出人意料，打开橱门的关键定然不在那门把手上。然而从上看到下，都不曾看到有任何可以措手的地方。当下站到衣橱一侧，咬紧牙关，用力推动衣橱。她想那衣橱里面若是空的，拼尽全力去推，自然能够推动。然而那衣橱只平移了一两寸，却再也动不了，似乎和那油灯一般，是嵌入地面之中的。她疲累之极，身子顺着衣橱慢慢滑下来，坐到地上，仔细回想适才莫清涟开门的手法，似乎平淡无奇，似乎就是拉了一下把手，门便开了。想到此处，她又站起来，去拉动那橱门把手，自然仍不奏效。此时她头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尚未有十分明确的想法，手便已经将门把手往内按了进去。只听到一声极轻的“咔哒”，再轻轻一拉，橱门便打了开来。
　　莫清涟赫然站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