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争妍记》瑟瑟在御

9、掌门起居4

　　入冬已深，女山湖上淅淅下着小雪，湖面无风，雪直直落下，触水即溶，只有岸边干枯的草木上积起薄薄的雪白一层。
　　古有才女谢道韫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被后人赞许才胜其兄谢朗。其实似这般无风小雪悉悉索索，雪花极小，落速也快，柳絮因风起只是美则美矣，却不甚合景，反倒是谢朗‘撒盐空中差可拟’之句更应景。
　　女山湖的雪却没有落在蝴蝶谷，虽然只有一山之隔，蝴蝶谷内却依旧鲜花绽放，群蝶飞舞。周芷若如今得了胡青牛的真传，倒也不需日日照看药圃熬煮草药，多在研读医术，若有不明之处，再向胡青牛请教。
　　转眼就到了小年，胡青牛打发几名小童出谷添置了许多年货，整治了两桌颇为丰盛酒菜，几名小童被打发到邻屋坐了一桌，这几名小童都是胡青牛在外面买来的，签的终身卖身契，如今世道颇乱，许多活不下去的百姓为了换口饭吃，便把孩子卖了，一来接济家中，二来能买的起孩童的，多半薄有家资，也算是给自家孩子找条活路，总好过饿死冻死。
　　周芷若又单独炒了两道小菜端到胡青牛房中，布置了三套碗筷，乃是胡青牛告诉她，要介绍自家师妹给她认识。经历过那奇怪梦境的周芷若，如何不知道胡青牛所说的师妹，就是他的妻子王难姑。王难姑与胡青牛同门，却是学了迥然不同的毒经，与胡青牛意见相左，想要一争高下，便赌气不与他照面，一心想寻得法子一举压过胡青牛才肯罢休。
　　原本王难姑无论如何都不肯现身相见，不过胡青牛私心一直想要与王难姑和解，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正巧收了周芷若这个聪慧的传人，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便以此为借口，伏低做小哄了王难姑一起过小年。
　　周芷若恭恭敬敬陪着胡青牛坐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一声响动，便见一秀眉粉脸的中年妇人推门走了进来，心知这就是‘毒仙’王难姑了，连忙起身垂手而立执弟子礼。
　　胡青牛见王难姑进门，喜形于色叫了一声：“师妹。”十分殷勤的起身相迎，虚扶着她入座，王难姑冷着脸对他不理不睬，兀自落座。
　　周芷若行了一礼道：“芷若拜见师叔。”
　　王难姑面色稍霁，却依旧有些冷淡道：“坐。”周芷若依言坐下，王难姑又接着问道，“你在谷中这些时日我都瞧在眼里，确是天分过人，依你所见，这医术和毒术谁高谁下？”
　　胡青牛见王难姑坐下就将两人的矛盾提了出来，赶紧斟了杯酒双手递给王难姑道：“师妹，芷若学医时日尚短，这问题略难了，今日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为夫敬你一杯。”胡青牛也是爱煞了王难姑，才这边和颜悦色哄他，他只是和周芷若略提过王难姑之事，说她精通毒术，江湖人尊为‘毒仙’，两人之间闹的矛盾却未详说，王难姑如此发问，他担心周芷若一个回答不好，惹的王难姑不高兴拂袖而去，想要再见就难了。
　　周芷若却是在梦中早已知悉他们夫妻二人的矛盾，王难姑如此直问，她既不能答医术好触怒王难姑，也不能答毒术好显得胡青牛事先有交代也会惹得王难姑不快。略一思索便有了想法，答道：“芷若以为医术、毒术本是一家，便如师伯师叔同出一门各有所长。”若只是如此答，只能得个平稳，却不是周芷若想要的，她有意缓和胡青牛夫妇的矛盾，若是机缘到了，能学一手毒术自保更好。
　　于是周芷若接着道：“不过若是如师伯师叔这般医术毒术都已是出神入化难以分出高下，芷若心下却觉得毒术比医术更胜一筹。”
　　“哦？”王难姑心下一喜，却见胡青牛面上也有喜色，果真以为是胡青牛提前交代，霎时冷脸道，“那你说说看，为何毒术更高一筹？今日若说不出所以然来，哼！”这声冷哼却是冲着胡青牛而去，胡青牛吓了一声冷汗，他本以为周芷若如此一说捧了妻子，妻子一高兴便能回心转意留在自己身边，却忘了周芷若从未接触毒术，如何能说个清楚，只怕妻子心中已经断定周芷若这番作答是自己私下交代的了，想到此胡青牛不由得心下大荒。
　　周芷若不理会他们夫妻二人的心思，不慌不忙，微笑接着道：“芷若觉得毒术更高有二，一者若遇敌手，医术无能为力，毒术却能取敌人性命，不济也能自保退走，毒术在身便如同己身武功倍增；二者医术疗伤甚慢耗费时间，而毒药发作有慢有快，若是遇着慢的还可以医治，若是遇着毒性重发作快的，见血封喉，任是医术通天也救不了死人，便是不那么快，一次毒上几十上百人，就算医术高超也只得费事救回几人，余者也未必有那么多时间一一救回。当然若是普通人头疼脑热的病痛，毒术确实无能为力，可我们都是武林中人不么，所以芷若以为武林之中毒术更高。”
　　“说的好！”王难姑只觉得周芷若一番话说到了自己心坎儿里，而且这想法很明显是周芷若自己所想，让她大生知己之感，对胡青牛也不那么气愤了，只是颇为得意对胡青牛道，“师兄，芷若的话，你可服气？”
　　“想不到芷若小小年纪也有一番见识，我心服口服。”胡青牛见王难姑开心，也是大为欢喜，便继续捧道，“从前我总以为解了师妹的毒便自得，如今想来，师妹下毒只是信手拈来，而我却是要多番手脚才能一一解除，虽说解了毒，其实已落了下风。如今芷若一语惊醒梦中人，从前我做的不对，还望师妹不要放在心上。”
　　胡青牛这样一说，王难姑顿时觉得他是真心实意认输，从前那些意气之争现在想来竟气不起来，粉脸上也多了几分喜悦的红润，道：“以前也是我想岔了，不怪你。”
　　周芷若见他二人和好，也很是开心，玩笑道：“师叔下毒在前，师伯医治在后，当然算不得师伯医术高超，若是师伯医治在前，师叔下毒在后，师伯医过的人能百毒不侵方算得师伯医术高超。”
　　胡青牛与王难姑闻言哈哈大笑，胡青牛道：“这世上哪有人能百毒不侵，按芷若这般说，这毒术无论如何都要高过医术了。”
　　王难姑这下更是高兴，看周芷若是越看越喜欢，便问道：“芷若可愿随我学习毒术？”
　　周芷若心下一喜，面上却转向胡青牛，胡青牛笑道：“你自己做主便是。”说是周芷若自己做主，其实是同意了。周芷若连忙拜下道：“芷若愿意。”
　　王难姑接着道：“师兄没有收徒，我也就不收你为徒，我一见你便喜欢，不若认你做义女如何？师兄意下如何？”胡青牛笑道，“芷若聪明好学又善解人意，有这么个义女是我的福气。”
　　“义父义母在上，请受孩儿一拜。”若真要拜师，周芷若还略有纠结，毕竟心中的师父是峨眉山上的那位。认义母则没有这番顾虑，胡青牛夫妇都是明教中人，在教中地位与周子旺相当，认他们夫妇做义父义母，辈分却也合适。
　　一时屋里其乐融融，胡青牛夫妇膝下无子，芷若化解了他们夫妻之间的矛盾，深得他二人欢心，收做义女，互相之间又亲近了几分。
　　翌日，王难姑却没有急着给周芷若传授她那炉火纯青的毒术，而是带她出了谷，沿着女山湖往南面走，女山湖很大，径约五十余里，极目尽处看不到对岸，只有湖面微风荡起层层涟漪，岸边枯死的水草与水面相接之处偶有冰凌。
　　因蝴蝶谷中并没有骡马代步，周芷若跟着王难姑走了大半日方到了一个镇子，乃是女山湖镇，北依女山湖。这女山湖镇不算很大，不过眼下刚过了小年，正是年关大集，许多附近的农户都在镇上赶集，拿些自家特产在此换些年货，又或者揣上了一年的积蓄来采办些什物，因此镇上并不如何宽敞的街道显得有些拥挤，两边店铺都有人手站在门口招客，四处熙熙攘攘，在这世道却也算得上十分热闹。
　　周芷若只有一点点幼年时被娘亲牵着手逛集市的印象，那时爹爹刚举义旗，‘周天王’声势正大，因此虽然下属都是些苦难百姓，周芷若自家却并不穷困，不过因为‘周天王’要以身作则，所以虽不穷困也并不如何富裕。不过当时周恒安尚在襁褓，因此周母赶集都是带着她。不过到底是义军统领家属，一些物品采办自有义军跟随，周母只是带着年幼的周芷若赶集凑个热闹罢了，集市上那些小吃甜点，她往往都是一一品尝。恍惚中，周芷若眼睛有些发涩，有种两世为人的伤感，心中叹着，原来只有那时被娘亲牵着徐徐前行，手中抓着糖葫芦面人，才是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候。

　　此时无忌十二年十二月廿五日，掌门初至女山湖镇。

作者有话说

　　更了更了，工作太忙了哇~
另外，我并不觉的郡主和枭雄有什么关联，至于妇人之仁、服雌什么的，我还不知道原来我所表现的郡主是这样的，可能是我理解力有些不一样？这样的话，请高抬贵手，点下右上角的叉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