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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月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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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龙抬头,桓王二十一岁的生辰便是今日。
看着沈语娇坐在梳妆台前描眉画鬓的动作,江琛有些百无聊赖地在她周围打转,“好没好啊?再不出发该晚了。”
“晚就晚了,你是太子,只有别人等你的份儿。”沈语娇因着昨日宫中之事,如今对姚淑妃宫里的人都没什么好气儿。
听出她的不虞,江琛试探问道:“那要不,今儿个咱不去了?你去宫里再看看永安那孩子?”
沈语娇透过铜镜斜睨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道:“她这会需要休息。”
“好好好。”
江琛知她昨晚回来便心气不顺,这会也不想惹她,于是便在一旁的圆桌坐下来等她梳妆完毕。
以往参加宫宴,沈语娇的妆容都是走的端庄大气温婉娴淑凤,但今日却见她一袭大红色太子妃服制,头戴九鸾凤钗,左右两侧耳垂悬着黄金流苏耳饰,胸前佩戴赤金璎珞,就连脚上的绣鞋也在脚尖处缀着两颗拇指大小的东珠,单只看她这一身服饰便只觉华贵不可攀。
而待到她手挽江琛手臂走下马车,两人一路缓步走入桓王府时,那一张明艳惊绝的容貌更是令在场宾客无不赞叹,沈语娇原本就是自小学舞的,加之原身沈小姐又是世家贵女出身,这通身的气韵皆在她行走间展现得淋漓尽致,所谓储妃风华,便是如此。
“五哥这太子妃娶得还真是......”泰王江琰看着那一对璧人相携而来,目光竟是难以从两人身上离开,这会赞叹的话也只说了一半。
而站在他身侧的是韩王江瑾与韩王妃文氏,听他如此说,韩王妃笑着接了句:“太子殿下是个有福的,太子妃出身名门,仪态万千,当真是我大夏贵女中的翘楚。”
韩王闻言,抬手拍了拍她揽住自己的手,“倒也不尽然,在我眼里,王妃便是最好。”
原本还在看着前头的江琰闻言转过来,目光极为鄙夷地看了一眼江瑾,再开口时带了几分阴阳怪气:“三哥也犯不着非在我这个未成婚的面前如此示爱。”
韩王妃并不扭捏,她虽面上有着淡淡的红晕,但还是落落大方地开口道:“六弟的婚事不就在下月?下次再参加宴会,就是六弟的喜宴了。”
江琰闻言,轻嗤一声,脸上带着不羁的笑,眼里却满是不屑:“好啊,到时候请三哥三嫂来喝喜酒。”
见他又是这副性子乖张的模样,江瑾与文氏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听闻下人通传太子携太子妃驾到,桓王江瑀早已带了一众兄弟行至正厅之前,这会见他二人挽手而来,众人齐齐朝着他们行礼:“请太子千安、太子妃千安。”
“大哥何必如此客气,”江琛笑着上前虚扶一把,“今日是大哥的生辰,自然寿星最大。”
他虽如此说,但江瑀还是颔首道:“五弟的心意哥哥领了,只是这君臣之礼不可废。”
见他如此严谨,江琛笑而不语,随后转身冲祝余道:“抬上来。”
众人随着他的视线看去,祝余带着几个小太监抬上来一个硕大的锦盒,瞧着几乎有桌面大小,待到打开盒盖,里面呈放的竟是一整块墨玉雕刻的玉璧,那玉璧整体呈玉环造型,上面雕刻着岁寒三友的图案,因着那墨玉上的墨色呈水墨状,故而这松竹梅竟是雕刻在那着墨处的,而四下的留白更是给这玉璧平添几分韵味来。
“墨玉虽是不难瞧见,但如此大的这么一整块雕刻而成的却不多见,更别说那上头的松竹梅竟是雕刻得如此传神,太子殿下这份礼实在是珍贵。”
也不知是哪个宗室说了这么一句,随后便是众人不断而至的赞叹,江琛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沈语娇,见她只是淡淡的笑,转头对着江瑀又道:“这倒也是孤借花献佛了,太子妃闲暇时总会作些画作,孤原本得了如此一块整玉还不知要做什么好,正巧瞧见了幅岁寒三友的画,只觉得如此好的意头正配大哥。”
江瑀得了礼物,自然要道谢回去,只是还不待他开口,桓王妃柳氏便上前笑道:“还真是多谢太子和太子妃了,我这个做嫂子的看你们如此恩爱,也想借着我们殿下的生辰礼沾沾你们的喜气儿,都说新人最是有喜的。”
她此言一出,桓王少不得被打趣了两句,但他听了也只是淡然一笑,随后对着众人道:“今日多谢诸位前来为本王庆生,如今厅内已然备好酒席,诸位不如移步内堂。”
这桓王的生辰宴上,男宾自然是要饮酒作乐的,如此一来,女眷倒是不好与他们同席,故而这入了正厅后,诸王皇子便往左侧入侧殿,而女眷便直直向内进花厅。
分手之时,江琛拽了一把正要往前走的沈语娇,随后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她手里塞了个手炉,一开口便是极尽的温柔:“你向来怕冷,别冻着了。”
沈语娇饶是脸皮再厚,可这会被众人盯着秀恩爱她还是微微红了脸庞,她表面上对着江琛有些娇羞地垂下头去应了声是,背地里却在无人瞧见的地方用力拧了下他手背,她压低了声音警告道:“你给我适可而止。”
重新回归女眷的队伍里,只见众王妃公主皆是一脸笑意看着她,桓王妃更是对着沈语娇打趣道:“太子还真是心疼太子妃呢。”
“倒是让大嫂看笑话了。”
沈语娇手中的手炉抠得愈发紧了几分,等她回去,一定要严格规范江琛这种随地大小演的毛病,虽说适当地秀秀恩爱是好事,可这也不能不分时间场合就开始演,这让她很难入戏的好不好!
可虽如此想着,但待到入座之时,沈语娇已然恢复了常态。一众女眷以桓王妃和沈语娇为首,待到众人坐定,这才正式开宴,不同于男宾那边,女眷这处吃得既斯文又安静,不多时众人便纷纷放下了筷子,眼见大家都吃好了,桓王妃又令人撤掉菜肴端上茶点。
要叫沈语娇来说,这桓王府的菜肴做得是真不如东宫,但在糕点上头却别有一番滋味,她信手捻起一片云片糕送入口中,还不待轻抿一口,那云片糕便在嘴中融化开来,香甜松软,清新可口,满口的香甜竟半点不腻。
这会不仅是她,赵王妃王氏也对这云片糕极为赞赏:“果然是桓王府的糕点,只怕如今京中除了宫里,在这糕点上头便是桓王府的味道可堪称一绝了。”
桓王妃闻言,摆摆手道:“这糕点师傅啊,可是我们王爷当年不远千里从江南请来的,我们府中啊,别的不敢说,但这糕点上头,倒是不论多少都是管够的。”
说罢,桓王妃便转头看向沈语娇,问道:“说来,太子妃便是出身江南,如今这糕点太子妃尝着可还满意?”
沈语娇捻起手帕在嘴角压了压,随后这才慢悠悠地道:“这味道自是不错的,只这冬日里若是能以雪水烹煮九曲红梅佐茶便更好了。”
桓王妃本就以府中茶点颇为得意,这会被沈语娇来上这么一句,嘴角的笑容短暂地僵了一瞬,随后她又仿佛听不懂般说道:“是了,太子妃自小在江南长大,自是精于茶艺三法,若是下次有机会,我也要去东宫向太子妃讨杯茶来尝尝。”
“那本宫必当扫榻以待,只等着嫂嫂上门了。”
两人皆是言笑晏晏,倒是看不出任何不妥,但桓王妃想了想,还是同沈语娇轻声道:“昨日永嘉妹妹言行不当......”
“妹妹们还小,”不待桓王妃把话说完,沈语娇便接了一句:“她们的事自有父皇母后管着,咱们这些做嫂子的,倒是不好多参合。”
桓王妃看向沈语娇,只见她一脸真诚,一时间,她竟是分辩不出沈语娇这话是否出自真心,难道她们家王爷竟是猜错了?
而这厢男宾的餐桌上,桓王也在和江琛说着同一件事:“永嘉自幼让母妃宠得有些过了头,是有些小女儿家的骄纵,昨日若有冒犯母后之处,还望五弟念在她少不更事的份上,别太生气。”
酒桌上,众人推杯换盏,竟是无人注意到今日为首的两人正低声说着话,江琛的手指在酒杯口沿处轻抚转圈,随后摇头笑道:“大哥倒是不必同我说这些,母后身为永嘉的嫡母,费心管教也是应当的,只是......”
他手上力道没能把握好,那纯银酒杯咣当一声倒在桌子上,里面的酒液顷刻间撒了出来,这让还在擎着酒杯准备敬酒的江瑀动作一滞。
“永嘉的错,倒不尽在对母后的不敬之上,永安到底也是皇女,昨日之事若是传扬开来,这咱们皇家的脸面和永嘉妹妹的名声......可该如何是好?”
江瑀垂眸盯着那倾洒的酒杯,半晌,他笑着点了点头,将倒下的酒杯扶正,随后又亲自为江琛斟了杯酒,再次敬道:“五弟说得没错,赶明儿进宫,这事我也是要跟母妃提一提的。”
“还是大哥明理。”江琛眼里分外清明。
酒杯清脆相撞,两人皆是仰头一口饮尽,再回头同酒桌上推杯换盏时,双方一个比一个喝得开怀,仿佛方才的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傍晚时分,桓王府的生辰宴也进入到了尾声,这一日下来可谓是宾主尽欢,桓王夫妇站在府门口面带微笑地送走来客。
排在所有马车最前头的是东宫的仪仗,江琛一手揽着沈语娇往阶下走,一手高高举起挥了挥,随后在众人的注目之下,他先是将沈语娇扶上马车,随后才是他自己,轿帘放下之前,江琛冲着阶上的桓王点头示意,嘴角的笑容是抑制不住地畅快,最后还同桓王道了声:“大哥,生辰吉乐!”
话音落下,桓王夫妇双双颔首,一众人也朝着马车微微行礼,待到东宫的马车驶离,一众宾客才各上各车,各回各府。
是夜,桓王妃惦记着今日桓王饮了酒,便让厨房煮了一锅醒酒汤,她端着碗走到书房门口,刚想敲门而入,便听得里面“砰”的一声巨响,她抬在半空的手也瞬间顿住。
书房里,桌案之上摆着的正是今日江琛送来的玉璧锦盒,而桓王一双手上鼓起的青筋也不难看出,方才那一声巨响便是他重重放下锦盒所发出来的,他这会一双手死死地扣着盖子,半晌后才再次打开又看了一眼。
墨色的玉璧在灯光之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上面的岁寒三友依旧苍劲挺拔,可这难得的玉璧看在江瑀眼里,竟是极尽的讽刺,他抬手缓缓覆在那玉璧的缺口之处,感受着那清晰的断面,心里是抑制不住的怒意。
白天日光灼灼,盒底又以黑色相衬,竟是无一人发现这处缺口,这玉璧分明做的不是玉环,而是玉玦!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手上的力道,一双眸子里黯淡得半点光亮都没有,他凝视着那上头的纹饰半晌,最终还是缓缓合上了那方锦盒。
而站在门外的桓王妃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她手里端着的醒酒汤早已没了热乎气儿,旁边的小太监见状问道:“王妃,可要让厨房重新送一碗过来?”
感受到指尖冰凉的触感,桓王妃冷冷地瞥了眼碗中映出的倒影,转身随手将那碗搁在了小太监手里,她语气淡淡:“不用。”
“你怎么今儿个这么开心啊?又不是你过生日。”沈语娇看着傻笑了一路的江琛,实在是无法理解。
江琛听见了,转头看了眼沈语娇,然后继续傻笑,沈语娇只当他是喝多了,于是便冲他伸出个胳膊:“过来,姑奶奶借你靠一下。”
“嗯,”江琛虽是应了一声,但却没靠在她肩膀上,过了一会,他才小心翼翼地牵住那只手,然后缓缓地放到了自己的脸颊边上,嘴里嘟囔道:“快了,我的生日,也快了......”
感受到手心的滚烫,沈语娇收回来也不是,放在那也不是,挣扎了半晌,最终还是任由他的脸贴着自己的掌心,她看着江琛神志不清的模样,心里生出几分庆幸来,幸好喝多了,要不然......多尴尬啊。
“又喝这么多,我告诉你,一会回去我可不照顾你。”
分明是凶巴巴的语气,可江琛听了却笑得更憨,他在沈语娇手心里蹭了蹭,笑着点了点头,活脱脱像只大型犬一般。
沈语娇见他难得如此温顺,心也霎时软下去一块,她指尖不住地在江琛脸上摩挲了两下,便如同逗弄小狗一般,但却不想,原本闭着眼睛的江琛突然睁眼,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满是氤氲水汽,他轻声喊了句:“娇娇。”
“你——”
似是没想到江琛还醒着,沈语娇连忙将手抽离回来,没了支柱的江琛顺势栽倒在车厢靠椅上,见他重新阖上双眼,沈语娇这才松了口气。
感受着胸膛里的阵阵跳动,沈语娇暗暗笑骂了声:“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