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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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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弘毅裹紧了被子怒斥:“你干什么?”
他越是裹紧被子,福叔越是来扯,扯得百里弘毅顾头不顾腚,一只滑腻腻的手已经探入棉被去扯百里弘毅的脚踝。
百里弘毅照着福叔心口一脚蹬过去,这下把人蹬出个四仰八叉。
福叔吃痛,捂着胸口起身,面上已是恼羞成怒。
“你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福叔说罢欺身上前,是彻底扑到床上来,用身体死死压住百里弘毅。
百里弘毅抄起身后檀木枕就要“咣咣咣”兜头砸下去,然而被福叔眼明手快先一步抢住了。
“好二郎,你就从了我吧,你百里家那些田产地产,福叔保管帮你追回来,不然等你坐吃山空那一日,你还有何颜面去见你地下的爷娘?就凭你那点俸禄,你还想吃香的喝辣的?你这样娇嫩的妙人儿,往后里是自己洗衣做饭洒扫缝补?总得有几个粗使丫鬟小厮吧?养得这些人,剩下的钱你吃什么喝什么?总不能天天馒头就咸菜过日子吧?”
福叔一张臭嘴拱过来,百里弘毅吓得滚到地上去。
他正欲夺门逃窜,奈何门栓还挺紧,一时拉不开,这档口福叔又扑上来将他拦腰抱住。
“好二郎,哎哟,我的二郎哎!”
“滚开!来人哪!救……救命啊!”
两人正拉扯间,突然外头有人“咣”一脚踹在门上,那木门户枢并不老旧,只这力道使得巧踹得实,门便应声倒了。
屋内二人一起回头,但见外头一人立在地当中,身型顶天立地,甚是伟岸,他身后还有卫士提着灯笼,逆光中看不清来人面目,那披头散发的气势简直犹如罗刹恶鬼来索命般凶悍。
“谁在外面?”福叔颤声问道。
百里弘毅趁机挣脱,身上单薄的里衣都给扯破了,胸口白花花露着一大片,他羞愤不已,抄起床边中衣外袍着急忙慌地套上。
屋外之人冷然道:“你一个下人,三更半夜跑到世家公子的房中做甚?难不成给他端洗脚水倒夜壶?”
福叔听那声音很是陌生,忍不住骂回去,“你谁啊?多管闲事!”
“阿月!”来人只下巴一抬,他身后提灯笼的卫士早已欺身上前,腰间长刀“呛啷”一声出鞘,片刻那冰冷的利刃已经架上福叔的脖子。
“你敢,这是奉御郎府,岂容尔等撒野?!”
“正好,我替奉御郎清理门户来了。”
话音未落,长刀一抹,福叔只觉脖子里一凉,惊呼一声:“刀下留人!”
“滚!”
福叔睁开眼睛,摸了摸颈间,确认那儿只是豁开了一道小口子,他连滚带爬地逃出门去,跑到外头大喊,“来人哪,杀人啦!”
然而只喊那么一下,带刀卫士再次飞身上前,照着他的脑门劈头盖脸好一顿拳打脚踢,这回算是打结实了,福叔被揪起头发勉强扯起脑袋,正对着斜刺里蹿出来管闲事的这位英雄。
“你有完没完?到底滚不滚?”
福叔深谙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起身跑远了。
卫士收起长刀,重新替主公提好灯笼。
“他去搬救兵怎么办?”是个女子的声音,这卫士还是巾帼不让须眉的美娇娘一位。
“你不会也去搬救兵吗?”北堂墨染说得理所当然。
“那……”
“还不快去,我在这儿等你。”
“我们带走他岂不便利?”女卫士质疑。
“你看他现在走得动路吗?是你背他还是我背他?”
女卫士看看北堂墨染身后吓得惊魂未定的百里弘毅,心下了然,她把灯笼递给主公,一转身就消失在夜色里。
北堂墨染提了灯笼进屋,发现刚刚撕扯缠斗之下,桌上床上都有东西扫落在地下,油灯打了,连床上的檀木枕都滚到一边去了,剩下个瑟瑟发抖的百里弘毅站在床边,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冻的。
百里弘毅看到北堂墨染提着灯笼走进来,因为光源从身后转至身前的缘故,不似乍一闪现那般伟岸,但暖融融的光撒在他的脸上身上,整个人看着温润和善,倍感亲切。百里弘毅有些窘迫,眼中也有泪光,是一副很委屈的模样,“让宸王见笑了。”
“等会儿这里怕是要热闹了,你是现在跟我走,还是继续留下?”
“马上走!”
“有什么要收拾的吗?”
百里弘毅说罢从衣柜里拖出他的一口箱子,北堂墨染心道他是早就收拾好了随时准备开溜,这样倒也省事。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在几段抄手游廊下左突右闪,又绕过重重亭台楼榭,沿途不断有夜巡的家丁卫士,见了北堂墨染纷纷行礼。
还有为首的客套:“这么晚了,王爷还不歇息?”
北堂墨染道:“今夜月色好,横竖睡不着,出来走走。”
他的灯笼照在前面,身后百里弘毅的形貌倒是隐没在夜色中,没有引起怀疑。
两人这就到了偏门,只是门上从里面也落了锁,非要取钥匙。耳房有伙计睡在屋内,北堂墨染正要想办法,百里弘毅把他的那口箱子放在地下打开,顺手取过一把钥匙。
“咔哒”一声轻响,锁立时打开。
北堂墨染笑:“原来你早做了准备。”
“前两天试着出来,被夜巡的守卫发现了,也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关回去了,凭我一个人出不了奉御郎家的宅子,今日还要多谢王爷搭救。”
北堂墨染道:“要不我多送你一程。”
百里弘毅一愣,鼻中一酸,心道今夜先后让一个丫鬟一个管家欺负了,但也让宸王给搭救了,总算否极泰来。“不麻烦王爷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北堂墨染道:“不麻烦,我还是送一送的好。”
两人出了偏门,提着灯笼在月色下行路,沿途已经万籁俱寂,只远处南市上高楼的灯光依然敞亮,有歌姬琴师还在表演才艺,声音远远传来,是一派富贵旖旎的温柔乡。
走了大半夜路,百里弘毅才留心起北堂墨染今日的打扮,他披着发,头顶松松挽了发髻,用一支鎏金的簪子插着。这发簪太也繁复,似月中嫦娥折枝相赠,又要轻盈不累赘,是以片片金叶薄如蝉翼,光这手工费就要比金玉贵上许多。他厚重的披风大氅下着蓝地白花的袍子,颜色本来素净,然而穿到他身上说不出的华贵艳丽。不知道怎么的,百里弘毅想起那些坊间传闻,实在不能和眼前这个人扯到一起。
“外头说你如今在宫里侍奉圣人,和张家兄弟一般,是真的吗?”
北堂墨染打了个趔趄,差点绊了自己,灯笼跟着一晃,百里弘毅赶紧抢上前扶了扶他。
“外头真就那么传的?”他不答反问。
百里弘毅道:“反正说得不好听。”
北堂墨染叹息,“那你信吗?”
“我不知道……”
“……”
百里弘毅道:“我本来是不信的,圣人虽然也好男色,喜欢张家兄弟那样的美少年,但是你和他们不一样,你若是不从,想来圣人也不会为难你。”
北堂墨染笑:“你本来不信,那现在又怎么信了?”
“你的确好看,要是圣人强迫你,我想……你在深宫里面,也不得不从,何况你身上背了谋逆大案。”
北堂墨染笑出了声,“那我该好好夸夸圣人了,她知人善任,求贤若渴,知道我志不在深宫以色侍人,所以并不为难我。当然,她对我客客气气的,也是看在我这张脸的份上,如今狄公还在大理寺牢房里关着,比起来我算是很走运了。”
百里弘毅道:“眼下你有什么打算?”
“走一步算一步了,我现在不能离开神都,如若回藩地,圣人怕是要疑心我,也不知道秦若望和张延庆打起来没有,还有西京太守武铭升,我开罪了他,他好像非要我的命不可。哎,混了半辈子,混成这样,也是始料未及。”
秦若望是陇右道节度使,张延庆是关内道节度使,再加一个西京太守武铭升,这些人个个都是边疆大吏,手握重兵之人,比他一个徒有虚名的异姓藩王有权有势得多了。
百里弘毅道:“听起来你在西边好像得罪了不少人?”
北堂墨染苦笑,“原想一个都不得罪,个个都笼络住,结果是个个都得罪了,里外不是人。”
百里弘毅不吱声,心道自己也算好人家的公子,如今和这位王爷一样,正处于焦头烂额的低谷,也算是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了。
两人到得百里府,百里弘毅谢过北堂墨染,正要进屋,却是不得其门而入,这就十分尴尬了。
“我家里统共一个名唤春来的小厮,还有管家的五叔,听说还有个厨子,见我多日不曾回家,怕是回他原来的东家那边当差去了。”
百里府的门楣也算气派,怎么说也曾经是工部尚书的宅邸,便是没有多少钱修这宅子,但是上下都是手艺人,不要钱的工匠满地抓。如今百里延人走茶凉,加上柳七娘休夫,这百里府仿佛空置了一般,在黑夜里简直静得如同鬼宅。
百里弘毅绕着宅子转了一圈,扯着嗓子喊春来的名字。
“我原先身边有个小厮名唤申非,是个知冷知热的体己人,当差办事有他在,极为省心。他比我还年长一些,从小同我一起长大的,他做我伴读,识文断字一点也不差那些世家公子半分,我已经不拿他当小厮,只拿他当兄弟。”说到这里,他眼中有泪汩汩流出,在月色下晶莹剔透。
北堂墨染知道那又是一段伤心往事,便也没有追问,想来那名唤申非的小厮已经离开百里弘毅。
“早知道,我给他说一门亲事,让他到田庄上安安心心过日子去,都是我不好……”
正说着,隔墙却有人犹犹豫豫地喊:“二郎?二郎是你回来了?”
百里弘毅揭掉脸上热泪,吸吸鼻子,扭头喊,“春来,开门,是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