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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华黎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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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这便是师父所说的游历吗?”尤汶皱着眉头,加快脚步跟上尚煜的脚步。
尚煜也不停下等他,只将背上的剑匣抖了两抖:“你快些,等过了这个村子,咱们就打道回府。”
尤汶停下扶着膝盖喘了一会儿,又忙跟上:“若师父问起,我们怎么说?”
尚煜极其不耐烦地回过头来:“此番我只是陪着你来,师父嘱托我要将你全须全尾的带回去,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去哪?”
尤汶撇了撇嘴:“你就这么敷衍我……”
尚煜闻言微微一笑:“那好,我们这就驱剑往妖族地界去。”话音刚落,他便作势转身。
尤汶立刻怂了大半,抓住他手臂含糊地挽回自己岌岌可危的面子:“师兄为大,我听师兄的!”
尚煜恨铁不成钢地瞧他一眼,扯住他手:“你如今都快十三了,胆子还这么小,妖怪就那么可怕不成?”
尤汶扁扁嘴:“还不是小时候我一哭你便用妖怪来吓我,说到底,还是你之过。”
尚煜自觉也有责任,拍了拍他肩膀:“这次的游历我可都帮你打点好了,回去禀了师父,你若再不勤加修炼……”他瞪着尤汶,“后果你该晓得。”
尤汶点头如捣蒜:“自然自然!”他环顾着四周,“师兄,这村子里没什么吧?”
“我都打听过了,到时我们找一户人家歇一晚,明日便启程回华黎山。”
尤汶眼里满是精光,一路上黏着尚煜,跟块牛皮糖一般甩也甩不掉,马屁拍得震天响。
两人一路说一路笑,被一个矮小的身影猛地一撞,来不及反应,便见那黑影跑出去好远,紧接着前头传来叫骂声。
“你给我站住!你个死货!”
一个大汉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见村头一脸茫然的两人便大吼一声:“两位,帮我抓住那个小偷!”
尚煜闻言偏头去看尤汶:“这你总该会吧?”
尤汶猛点头:“这我会,还不简单!”话音未落,他便跑出去好远,不过片刻,他就将那小偷揪着后领扔到那大汉面前。
太轻了,他心想。
这小偷衣衫褴褛,发丝凌乱打结,慌里慌张地将最后一块馒头塞进嘴里,疯狂地随意嚼了几下,又使劲咽下,满脸通红,抬起一双憋地泛红的眼睛看着面前两个陌生人。
大汉见他吃完了馒头,气不打一处来,抬起手狠狠往他脸上打了一巴掌。这少年瘦得皮包骨,身上的肉加起来恐怕都没半个尤汶多,这会儿被大汉打翻在地,半晌都爬不起来。
“你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偷老子的馒头!”言罢又往他背上狠狠踹了一脚。
少年疼地蜷起来,紧咬着牙愣是没哼一声。
大汉还不解气,又抬起脚来,这次却重心不稳,自己摔了个狗啃泥。
尤汶皱着眉:“不过是个馒头,至于吗?”
大汉跳起来指着他鼻子骂道:“你又不是我们村的,知道什么?”他又去指那少年,“他就是村子百年不遇的灾星,克死了父母兄弟,也害得村子里粮食收成一年比一年差,还想吃馒头,喝西北风都是便宜他!”
尤汶愣了愣,反驳道:“这些都是天灾,并非人祸,你们怎么这样不分青红皂白?”
大汉瞪他一眼:“你懂什么?这都是村里的大巫所言,绝不可能出错!”
尤汶还要开口,却被尚煜按住了肩膀。
他朝着大汉颔首一笑:“我们是云洲华黎山的弟子,很想见见你们的大巫。”
男子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们:“你说是就是,谁信啊?”
尚煜笑意盈盈地将剑匣中的长剑取出,只轻轻一挥,银光闪过,便见村头野草悉数断裂,土地裂开了一条大缝。
男子愣了愣,立马换上笑脸:“二位同我来。”
尚煜收起长剑,意欲去将那少年扶起,却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竟摇摇晃晃自己起了身,眼里满是戒备,却也夹着一丝的向往。
尚煜敏锐,笑道:“你很能忍。”
少年低着头不言语。
“若想同我走,这就够了。”
少年闻言立即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亮得出奇,终于开口说话:“真的,真的吗?”才问完他又失落地垂下脑袋,“他们不会放我走的……”
尚煜同那男子走在前头,尤汶同那少年跟在后头,时不时偏头去瞧那少年。他满身的伤痕,旧伤叠新伤,两块破布一般的衣裳根本挡不了冷风,被冻得直打哆嗦,却还在极力忍耐。
尤汶心念一动,将外袍脱下来递过去:“喏,给你了。”
少年却不理他。
他脸上如何挂得住,不由分说地将衣裳塞进少年双手里,昂着头拍拍胸脯:“我不怕冷,借给你穿。”
这次游历,大多数时候都是尚煜在前头厮打,他在后头捡些便宜,捉鬼什么的更是帮不上忙。这次难得有些用,腰都不自觉挺直了不少。
尚煜进到屋里不知同那大巫说了些什么,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人竟相谈甚欢,大巫还满脸堆笑地起身相送。
尤汶不明所以地迎上去:“师兄,你成了?”
尚煜点头:“你觉得呢?”
尤汶大笑,偏头去看那少年,只见他依旧将衣裳紧紧捏在手里,就是不肯穿上。
他看着尚煜意气风发的模样有些不敢相信:“他们,他们真肯放我走?”
明明上个月还商量着要他活焚祭天,为何如今就能答应放他走,他不是灾星,不是祸患吗?
尚煜走上前去拍了拍他肩膀:“不过就是些银钱罢了。”
尤汶扯着少年跟上尚煜:“师兄说的果然是真,有钱能使鬼推磨,一点儿也不假!”
少年将手中的衣裳捏得更紧,不过是银钱的事,他们竟就要这样逼死他!他双手颤抖,双目猩红,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渐渐在脑子里成形。
谁晓得尚煜竟就这样戳破了他:“那大巫你不必去杀,二两肉拍到人家脸上,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额头直冒冷汗,一双乌黑的眸子眸子里满是惊恐,心道尚煜比那些无知的村民更加可怕。
“明日我们便要启程回华黎山,不过……”
少年气息不稳,脑海里反复猜测着尚煜究竟要说什么,叫他做随从,擦剑喂马?
“华黎山内外门都不会收你,你只能入暗门。”
少年咬着牙,半晌才启唇:“不管什么门,只要能离开沿河,我都去!”言罢他径直跪下来,“二位救我,刀山火海我也敢去。”
尤汶愣了愣:“师兄,为何也是要他入暗门,我看他天资不错,若是同我们一样修炼……”
尚煜脸色难得正经起来:“这你不用管,给他一条活路,已经足够了。”
尤汶看着少年:“暗门可辛苦了,你能待得下去吗?”
少年磕了个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二人:“没有什么地方,比沿河可怕。”
“你要杀那大巫报仇,如今还是太早,等你修行有成,我准你过来。”
少年咬着牙点头。
尚煜半蹲下来,将他的手抬起来,上头通红一片,最新鲜的伤疤还在流血:“以后这双手,什么样的鲜血都要沾。”
少年将手缩了缩。
尚煜抬眼:“怎么,怕了?”他拍了拍衣角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年,“无妨,现下你还可以后悔,等明日启程之时,便再没有回头路。”
少年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我要学杀人?”
尚煜抬眉:“不尽然。”
“那我杀的,是好人还是坏人?”
尚煜闻言思忖一阵,反问道:“那你觉得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
少年沉默良久,摇了摇头。
尚煜微笑起来:“你只要记住,你杀的都是坏人就好。”
他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声音颤抖:“我去!我不想死在沿河。”
尤汶见过师兄物色暗门人选好几次,这还是他头一次亲自参与,从前他只知道师兄带回来三泽,四泽,六泽,如今这个,按着数,应该就是……
“你可有名字?”
少年摇头:“他们不是喊我杂种就是灾星,我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那好,以后就叫你七泽了。”
“是。”少年又磕了一个头,起身时脊背直得挺拔,他望着远处村庄错落的屋子,难得地生出一点解脱的快感。
可是这快感极其短暂,到达华黎山以后,他日夜不眠地修炼,长剑,暗器,连遁地术需得精通,更是学了许多见不得人的阴招。
尤汶常常来看他,向他讨教,看着这样潜心修炼的尤汶,他心中不免羡慕,可转念一想,到底是他自己选的路,如今已成定局,再无可能改变。
尚煜带回来的八泽死在一个冬夜,戚泽将他埋在荒无人烟的旷野,一株干枯的老树下。擦去脸上的血迹,戚泽给他坟头插了三根树枝。
他手上所沾染的鲜血果如尚煜所言,愈来愈多,直到将尚煜推上华黎山掌门的宝座那一日。
按理来说,这掌门之位本应由老掌门首徒继承,辗转落到尚煜的手上,他们花了好大的功夫。
威信不足的尚煜看着他很是欣慰,笑着道:“戚泽,我也知道你定然厌倦了这些打打杀杀的日子,我又何尝不是。”
戚泽恭恭敬敬地立着,听着尚煜说出一句叫他心驰神往的话来。
“戚泽,你再帮我最后一次,这次事了,我便还你自由。”
戚泽闻言愣了半晌,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向来合乎礼仪,紧贴衣缝的双手有些颤抖,他用力点头:“戚泽,听掌门吩咐。”
到长策宫去,尚煜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