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云看，半生浮云梦》伟潞

1、初见1

　　解甦一再被太后逼婚，要他娶张家的女儿或是王家的闺女。解甦烦不胜烦，他说这些个女子养在深闺中，只学会了虚与委蛇，功于心计。

　　皇上听闻，大手一挥，豪气干云说这些个良家子全凭挑选。但务必要挑中一个娶回王府，好合了太后的心思。当然这些良家子都是些皇上挑拣剩下的采女。

　　解甦就那么远远地看了云戈一眼，便相中了。云戈生的那是十二分的标志，大眼睛小嘴巴，肌肤如雪似玉，如水洗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通透，不含一丝杂色。云戈既有这等风姿，最后还是落选了，也通通是让众人始料不及的。单说就有一天，云戈突然得了失心疯，哭喊着要往云海池里跳，谁都拦不住。等云戈被救上来后，传闻说她通体变了一个模样。言语行事都让人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大内当差的也传出些细枝末节，说是那云氏生的太好了，身上带有奇香，宫里哪家主子忌讳了，因此才遭了暗算落选了。解甦那天看上的良家子云戈，并没有患失心疯，可是乖巧至极的模样。头上簪一朵白兰花，素蓝的对襟罗衫儿，鹅黄拖泥妆花罗裙。侧身浅坐在一方青石圆凳上，妙曼多姿，芊芊玉指轻扶如玉光洁的额头读一本《杜少陵集》。午后的阳光柔情似水，迤逦。日照石榴裙，美人温柔沉默，观之可亲。解甦很是满意，说就是她了。至少性子看着是极好的，是不会给他惹事儿的。模样看着也甚是欢喜。皇上着盘领右衽龙衮，仰面大笑，畅快淋漓说：“这下太后称心如意了。朕也就如意了。”

　　喜宴还未吃完，宫里的公公就递上话来，圣上宣他火速进宫。皇上愁眉苦脸说北边烽火连天，吴江也怕是快守不住了。解儏这一仗颇为吃力，战事节节败退，要塞节节失守啊。吴天义身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痛心疾首领着一帮老臣惊呼：“皇上，这一战务必要大胜。否者江北防线失守，城池非但不保，终日必将战火不断。黎民百姓受难，荒野白骨横遍啊。”皇上亦不再犹豫，遂令解甦速速领兵增援，不得延误。解甦即刻领了旨，挂帅出征。

　　吴江之战打得很是曲折，就连解甦的亲信刘康也战死沙场。这一战便是一年多，但最终得以收复失地，夺回城池。解甦与三哥解儏一同披红挂帅，凯旋而归。王府大大小小的家眷仆人个个喜气洋洋，均守在甦王府正门为王爷接风洗尘。单单不见王妃出来相迎。管家王财说王妃年前身子一向不爽快，年前还闹了几次落水。小的们惶恐不安，想尽了各种办法，吃药，求神问佛都做了，日后才渐渐归过神来。这会子王妃一准是拉着丫鬟珊瑚上后山采些野菜山菇。解甦问可知是为何事闹腾？王财说先头找了太医开了大大小小的方子，煎了水药也吃了不少，可统共刚好了不到一个月。偏就在中秋那天的辰时，王妃突然寻了一口大缸，灌满了河水通通泡在里面怎么也不出来。小的们急了，只好去了莲普寺，寻来住持妙善师太。别说这妙善师太也真神了，单就给了王妃一本手抄的心经，又与王妃倾诉了那半日，王妃尽然喜笑颜开，凡事都解开了。日后再也没这等怪事。解甦问那妙善师太可有说何缘由。王财跟着解甦就地转了一圈，低眉顺眼跟在后头说那妙善师太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只交待小的们需多匀些时间给王妃，别成天见的跟着人拘着王妃。还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有缘人开春自然就回来了，也就自然了了。解甦换了家常便服，问王妃去了多长时间了。王财半驹着身子说约莫也有两个多时辰了。解甦问怎么也没派个人跟着，后山有蛇也说不定。王财说起初也派了李三儿他们几个远远跟着，可王妃说她又不是犯事的囚徒，还怕她跑了不成，说一个都不许跟着，王妃说她需要点什么自由的空间。小的听妙善师太也有这么一二说法，后来也就只派了李三儿几个在小道上虚跟着。

　　十一王爷解郢从大内回府和侧王妃孟氏招呼了几句，便和贴身侍卫李勋骑了快马过来甦王府看望五哥解甦。解郢一进门就囔着要见见新进的嫂子。解郢说王妃嫂嫂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奇女子，竟能入了王兄眼的，肯定是那仙女一般的人品。我定要去会一会，好寻做个模子，回去也找皇上讨上一个同样好的来寻做王妃。解甦接过丫鬟石榴打上来的热巾子，仔细擦洗过了手，才对王财说：“你且去牵一条灵动些的猎狗，本王这就和小王爷到后山打些野味回来。”

　　后山是王府后院的一座小松山。土壤肥沃，有不少的野菌野菜，也有一些獐子兔子之类的野物。这一片连着鸽子湖都是王府私地，外人自然不得擅入。

　　王财牵着一条黑漆漆的田猎紧跟着主子，脖子里淌满了虚汗。眼下他就怕王妃真遇到个闪失，或脚崴了，或磕破了点皮儿。他的小命可就不保了。他跟随解甦多年，打解甦还是五皇子的时候就侍奉左后。解甦性子古怪，冷傲，不通人情。但只要王爷得了小闲，子弟作风也是有的。风花雪月，买物命妓，取送钱财玩物等递与落云阁的花魁名妓，只为博美人一笑。可他终究没见过王爷对哪个女子真正上过心，还主动寻了要娶回来的。可见王妃在王爷心中的分量之重，若稍有差池，他都是担待不起的。王财在心里一遍又遍求菩萨保佑，眼下定要什么事也没有。他必定吃斋念佛一个月，不，三个月。

　　解甦随手从一窝草堆子里拾掇起几个红艳艳的野菌子递给身后的王财先捻着。王财忙撩起灰布袍子，好生兜着几个色泽绚丽的小菌子，通身红艳艳，还缀满了些白皑皑的雪花沫子，模样富贵极了。解甦穿蜀江锦青云鹤窄袖窄身的燕居服，腰间系一方缀罗缨的和田玉佩，手中持一柄雲霄追魂宝剑，气宇轩然走在最前端。解郢也拿着一柄七星轩辕剑，穿蚕青色燕居服，披月白大氅，同样系一方缀罗缨的和田玉佩，走在一旁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一行人走走停停，这才过了那三个簸箕大的土疙瘩，土疙瘩爬满了青藤，歇几只乌青老鸦呱呱啼叫，远远看起来像是几只孤坟，瘆得慌。解甦挥剑砍断横搁脚前边的刺藤，问落在身后的王财：“王妃在家一般都兴琢磨些什么，都是如何打发光景的。”王财战战兢兢答道：“回王爷的话，王妃犹爱看书，有时候能在书房呆上个一天半载。”

　　解甦心想，这就是了，他第一眼见到她，也是在看书。

　　“还有呢？就不做点旁的了，都全在书上了？”解甦又问。

　　“王妃还爱好去后厨里头看厨娘们烧菜做饭。有时候赶上王妃心情明朗，王妃还会亲自下厨烧几个好的，尽是些我们没见过没食过的，什么碳烤什么……”

　　“哦，你们全都品尝过了？”

　　“小的惶恐，王妃时常会赏给小的们一些。小的们也就有幸饱了口服。”

　　“味道无何？”

　　“回王爷，尽是那十二分的美味！厨娘们都说王妃是伊尹再世。偏偏有些野菜只要一经王妃的手，搁点油盐，其它都不管，就比那山珍海味还要美味些。”

　　“竟有这等美味？”解郢问。

　　“回小王爷话，是的。小的不敢造次。”

　　解郢刚想说什么来着，解甦打了个手势让大家都停下来万不要弄出声响。隔着远远的灌木丛，碧绿的草丛堆里藏了只探头探脑的灰兔正在啃草。解甦接过仆人手中的弓箭，拉满弦，一箭种的。王财放开田猎，田猎一溜烟窜入密密匝匝的灌木丛中。
　　一行人紧跟着解郢迤逦而行。还未过四方亭子，方听见有人叽叽喳喳说些什么。王财忙回话这正是丫鬟珊瑚的声音。

　　解甦示意大家伙先别过去。一伙人屏气凝神隐在几排松树后方，只听见珊瑚在问王妃：“王爷今天说话就回来了，娘娘您理当这会子在家里给王爷接风洗尘。可不好老在这后山窝着。”

　　“府里上下好几百人，这会子哪里就用得上我去迎接。况且他还有三个侍妾跟着他回来，我才不去凑那个热闹。再说我和他也并不熟悉，我连他长什么样也不知道。突然间，没头没脑，没鼻子没眼的，往那里一站，还要热情洋溢，打招呼行礼，这得多尴尬啊。”

　　“娘娘您多虑了。既然王爷回来了，娘娘您合着也该和王爷行夫妻之礼了。”

　　“你是说洞房吗？”

　　“嗯。”珊瑚还是未出阁的黄花闺女，突然说起这个。也只扭扭捏捏哼唧了一声。

　　“我才不要呢。”

　　“可是为何？夫妻洞房这可是天经地义的。”

　　“哎呀，他都有了好几个侍妾跟着，我怕。”

　　“奴婢愚笨，斗胆问娘娘，您到底在怕些什么呢？”

　　“怕和他们交叉感染啊！”

　　“啊？奴婢果真是太愚笨，娘娘您说话奴婢有时候真听不大明白。”

　　“别说你了。这也正是我苦恼的地方，你们说话我常常也都听不懂啊。”

　　“娘娘您是王妃，是奴婢的主子，怎么可能也有不懂得呢？”

　　“怎么没有，比如你们说什么卯时未时啊，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来你们这都有一年多了，到今天也还搞不明白到底是几时几分几秒。”

　　“回娘娘话。这个奴婢略知一二。卯时呢，又称日出，破晓。未时又称日跌，日央。一个是太阳露脸的时候，一个是太阳落山的时候。”

　　“哎呀，我说的是准确的时间，几时几分几秒。”云戈敲了敲纤弱的手腕，仿佛那里还戴着一块机械表。云戈感觉真真是如同鸡与鸭讲，大为恼火。

　　“回娘娘，天已向晚，约莫已是酉时三刻了。娘娘您看，太阳都挂半山腰了，咱们大抵也该要下山回府了。若等这露水一上来，容易伤风不说，等一会子没了光亮，起了瘴气，蛇鼠虫蚁之类的怕也是都要出洞了。”

　　“蛇鼠虫蚁有什么好怕的。这地域我猜吧，也不可能有眼镜蛇啊这类主动攻击型的蛇类。不过都是些土蛇家蛇什么的。就算是有毒的蛇啊虫啊，只要你不踩着它，它也不会上来攻击你的。放心吧，我保护你好了。哈哈，瞧你怕成那个样子，真是我见犹怜啊。啊，别怕别怕，有我在……”

　　珊瑚比巴掌还小的瓜子脸瞬间涨得紫红，豆大的汗珠子直往下滚，磕磕巴巴说：“蛇蛇蛇，后后面……”

　　云戈忙回过头，果然有一条一米多长的黑蛇，脖子处长有一圈花斑，正直着脑袋吐着信子朝她游过来。云戈也慌了神，此刻她不敢尖叫也不敢乱动，她知道那样会刺激到它，她会死得更快更惨。云戈常琢磨，死了也没什么不好的，说不准一下子噩梦就醒了，就可以回到她所在的二十一世纪了呢。这样一琢磨，她也就释然了，索性闭上眼睛只求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