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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不知道取什么标题 ...

  •   大巴在黑暗的公路上疾驰,车上很安静,几乎所有乘客都睡着了。

      隔壁车道上,不时有大货车和旅游巴呼啸而过,车头大灯像刀一般将大巴上的阴影隔划开,如同一出光怪陆离的跑马灯,从车窗爬上车顶,又从车顶跳到椅背上,顺着扶手移动到一张张旅人的脸上,瞬间照亮了他们闭上双眼的面孔,好似一座座灰白色的石像。

      一双脚因怀孕而水肿着,又曲在逼仄的车座中五六个小时,血液循环不佳,晶感觉小腿部分麻得快不像自己的了。隆起的腹部压在她身上像个沉重的沙包,无论怎么调整坐姿,还是不舒服。

      明明好累好倦,却一直睡不着,她半眯着眼,视线无处安放,流浪许久终是回到司机后背上。黑暗中,那个背影僵硬而沉默,晶恍惚觉得这是一通开往地狱的灵车,那个司机便是地狱的引路人。

      时间流逝得很慢很慢,不知过了多久,公路前方忽然出现一大片亮光——

      原来到了加油站。

      大巴驶入加油站里,熄了引擎加油。

      “请所有客人下车,二十分钟后回到车上。”

      听了司机的话,乘客们一个个打着哈欠、揉着脖子下车走动,晶差不多是最后一个下的车。她扶着肚子走进加油站的洗手间,因为看不到脚下的路,她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谨慎。

      “大丈夫?需要帮忙吗?”

      身后传来一名女子善意的询问。

      晶回头,对上一张清秀温柔的容颜,她朝对方笑了笑,“谢谢,大丈夫。”

      “几个月了?挺着这么大的肚子坐长途大巴,还是通宵车,很吃不消吧?”少妇模样的女子关心道。

      晶垂眸摸摸圆圆的肚皮,“有七个月了。”

      “呀,那可更加要当心了。”少妇低呼一声,这时,她注意到面前的孕妇年轻得不像话,那副稚气未脱的面容大约二十岁都不到,很可能才十七八岁……不禁问道,“你自己一个人坐车吗?家里没人陪你?”

      晶勉强又笑了笑,没说什么。

      少妇见她似乎不想回答自己的问题,心中有几分了然。毕竟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发生着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事情,遇上了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于是不再多问,只谅解地回以一笑。

      两人一起走出洗手间,有个同少妇差不多年纪的、看着特别斯文的男人站在外头,手上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似乎在等谁。

      少妇忽然加快了步伐,直直走向那个男人,她熟稔地从男人手上抱过婴儿,扭头向晶介绍说:“大的这个是我丈夫,小的这个是我女儿。”

      “你好,敝姓周防。”男人温和有礼地朝晶一笑外加一点头。

      出于礼貌,晶这里应该回报上自己的姓名,但她一想到自己目前的状况……哪怕可能性很小,能不泄露个人信息就尽量不泄露,以免留下线索被家里的人追查到。

      晶打量着这对年轻的夫妇,见他们并排站在一处果然很和谐很有夫妻相,加上孩子,一家三口聚在一起的画面十足的温馨。看着看着,胸中不由涌起一股热热的、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的情绪。

      许是母子连心,腹中的胎儿仿佛感受到母亲的心情起伏,猛地动了一下。晶被吓了一跳,赶紧敛下心头那些复杂混乱的感觉。见少妇对她招手,她略一踟蹰,挪步靠过去看他们的孩子。

      “她好乖。”轻轻捏了捏那只肉肉的小手,晶由衷感叹。

      在大巴上五六个小时都没吵过,闭上眼睛就乖乖睡觉一点儿都不闹人,安分得让晶差点忘了同车还有一个才几个月大的婴儿。

      大概是吃奶的时间快到了,又或是周围的环境太吵,熟睡的女婴自梦中醒来,睁开的眼睛竟然是浅金色的。

      一大一小两双金眸互映出彼此的脸,一个难掩微讶,另一个则完全天真不知事。

      “咦?这么凑近了一看,你的眸色跟我女儿好相近啊。”少妇惊奇道,“头发也像,一样的又黑又浓密,这孩子要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我都要以为你们俩才是母女了呢。”

      这就是缘分吗?晶也觉得不可思议,亲近感油然而生,“我可以抱抱她吗?”

      “可以啊。”少妇小心地将婴儿放在晶手上,一边提醒她,“虽然这孩子平时挺懒的不爱动,可还是得留神,别让她踹到你肚子。”

      晶轻轻“嗯”了一声,抱着这个全身散发着奶香味的小人儿,她的心也软得一塌糊涂,“这孩子,取名字了吗?”

      提起这事,斯文话不多的爸爸忍不住开口:“取了,可候选太多到现在都没决定用哪个。”

      少妇:“叫什么都好,反正绝不叫葵。”

      男人:“叫葵哪里不好?这名字一听就是温暖又可爱的孩子。”

      少妇:“是土气又烂大街。”

      男人:“分明是你的偏见。”

      少妇:“没错,我对土气又烂大街的名字都有偏见。”

      没想到自己一个不经意的问题竟引发人家夫妻之间的战争,晶顿时有些尴尬。

      “让你见笑了。”

      好在这对夫妻还没彻底忘记有外人在旁边,只拌了几句嘴就自动休战了。

      逗逗孩子,二十分钟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将女儿交给爸爸保管,少妇坚持要扶着孕妇晶上大巴。

      上车时经过驾驶座,晶无意间瞥见司机从药瓶里抖出几颗白色小药丸丢进口中,不容她细思,注意力便被耳边略带埋怨的女声拉了回去——

      “就因为名字一直决定不下来,那孩子现在都还没去市役所入籍……”

      户籍问题是晶心头一块巨石,又不晓得可以问谁,听少妇说起,她立即打起精神向对方打听。

      司机点过人数后,大巴又重新上路了。路程渐短天渐亮,大巴在高速公路上轻轻摇晃着。

      晶疲倦到了极点,意识逐渐昏沉……骤然间,一阵尖锐得像要刺穿人耳膜的刹车声响起!

      这声音是晶听过最长最凄厉的,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直觉一定是很可怕的事,出于母性本能,她第一时间护住自己的肚子!

      “砰——!!!”

      一记猛烈的金属撞击,戛然止住车胎抓不住路面而发出的连串惨鸣!一时之间,车上的人仿佛热锅上的跳豆,弹起、落下、滚动,血肉之躯毫无防护地撞向玻璃、铁条、尖木、锐片……任何想象不到的东西在此刻都已扭曲成夺人性命的死神 。

      晶无法让自己停下来,无法去想下一秒,四面八方尽是人的惨叫声!不知从谁身上喷溅而出的血块飞过来糊住了她的视线,她翻了好几滚,颠倒的世界凌乱痛楚,但击溃她意志的,是从她下身漫出的血液——

      孩子,她的孩子……

      “阿娜达!!护好凛凛、护好她!凛凛、凛凛……”

      绝望中,她听见一个熟悉而嘶哑的女声,在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中,愈来愈微弱,愈来愈微弱。

      到最后,完全听不到了。

      她的心,也随之落入更深的绝望里。

      然而这场灾难远远还没结束,一团火球如怪兽般向她扑来,她无望地合上双目——

      火烧到发丝的前一刻,一股强烈的气流挤压着她的五脏六腑把她高高弹起,紧接着像被猎人击落的飞鸟,身不由己地向下坠落……

      头重重触地!

      血的味道很快淹没她整张脸,七孔被窒住,躯干和四肢似乎跌散找不回来,颈部以下完全没了知觉……
      …………
      ……

      被几架体型庞大的机器包围的病床上,一个鼻子、嘴巴、手臂、腹部都插满管线的少女毫无声息地躺在中央,雪白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生命的迹象。

      机器上各种数字和彩灯不断闪动,伴随着嘶嘶的人工呼吸声以及不时响一下的哔哔声,一名护士站在床边给少女那条满布针孔的手臂打针。因为太过专注,她完全没察觉到病房里多了一双金眸,畏光的、迷惘的又不解的,一开始甚至不懂得转动。

      在这之前,金眸的主人已经昏迷了七个星期。

      她醒来得太突然,以致于护士打完针一抬头对上那双金眸时,几乎没反应过来,在原地傻站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要叫人。

      “先生!先生——!4号床的病人醒了!”

      这一叫,所有在加护病房的医生护士全都围聚过来,一个个按捺着内心的激动屏息等待少女醒来的第一句话。

      “……”然而少女只转了半圈眼珠,看到了自己变得平坦的腹部,苍白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豆大的泪珠自眼角滚落下来。

      一名医生忍不住问:“你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不……记得……”少女轻轻眨了下眼皮,嗓音气若游丝。

      “那你记得什么呢?比方说你今年几岁、家住在哪里、电话号码是多少?”

      “……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

      医生护士们顿时面面相觑。

      事后看了相关的新闻报道,晶才恍悟到那个时候,那些医生护士的激动从何而来。

      刊登在报纸上的事故现场照片,无论谁看了都会被震住——黑雾冲天的公路上,一辆客运大巴闯入隔壁车道,被夹在两辆货运卡车之间。两辆卡车尚辨得出形体,大巴却头和尾皆无,仅余车厢中段横断在路中央,再经大火焚烧,形容惨不仍睹。路边有一块块白布,每块白布下都是一具被火烧过后焦黑缩小的尸体。

      法医在司机的尸体里检出提神药物,车祸原因初步确定为司机疲劳驾驶。那是一场包括司机在内的四十三个人中仅有两名生还者的重大车祸,她们的生还,被称为奇迹的生还,不管是被父亲用身体保护住、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又回到人间的女婴,抑或是昏迷了七个礼拜、差点就变成了植物人的晶。
      …………
      ……

      “哎,周防桑!你怎么又跑过来了?”

      发现加护病房4号床的病人又偷偷下床,跑来看那个和她同在那场可怕车祸中幸存下来的女婴,护士已经无奈到无力了。

      被骂了,双手贴在玻璃上、正默默注视着儿科病房内的晶方一脸无辜地转过头去,“我来看看凛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不知道取什么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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