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拉出走以后（女尊）》中元

6、尾声

　　次日清晨姚笙身着深蓝长衫在城东落虹桥等待，尚书家的公子会着月白长裙，手持一束茉莉前来。

　　姚笙比约定时间来得要早一刻，也不四处张望，只在桥上伫立，眼里望着河面上嬉戏的鸳鸯，静静思忖。昨日姚相的意思，今年开了科举，朝中进了新贵，北边兵事已，皇帝习惯乾纲独断，起了罢相的心思不知多久，如今终于等到好时机了。没了中书省的位子，即使皇家恩宠如惜，到底不如从前。于是姚相才生了联姻的心思。

　　姚笙是自在惯了的，尚书家的公子即便美如天仙呢，要是拘了她的性子，她也不喜欢。更何况，因她有一些痴性情，自幼对这样的姻缘不抱好感，若是从前，她见了这样的安排，躲还来不及，哪里会就范？现如今她往外面走了一遭回来，不知为何，竟应承了下来。无论心中如何想，至少脸上看不出不满就是了。

　　姚笙一时想着出了神，突然听见有人低声道：“在那里，公子，在那里。”那声音听了，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来。

　　姚笙偏了头，见两位男子一前一后地迎面走来，走在前面那一位身着白衣冠，眉目俊朗，仪态端庄；后面那一位年纪还小，身着青衣，手捧茉莉，嘴里衔着一丝笑。

　　待走近了，青衣少年将手中茉莉拿给白衣男子，笑道：“给，公子。”

　　白衣男子只直视姚笙，莞尔一笑，并不说话。倒是一旁的少年赶着介绍：“敢问可是相府的笙姑娘？这是我家公子。”

　　不知为何，姚笙心中一窒，对着这样的笑靥，竟说不出话来。

　　之后，二人沿着河堤漫步，一边攀谈起来。尚书家的公子果然有大家风范，似乎并不爱说话。倒是一旁名唤“风烟”的小侍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就比如，风烟问：“笙姑娘既取了这个名字，想比对乐器颇为精通吧？不如为我家公子弹奏一曲？”

　　尚书家的公子斥责道：“烟儿，别胡闹！”眼中颇有些期盼，又有些尴尬，毕竟，即使姚笙会吹笙，眼下也没有乐器可供她一展所长呀。

　　倒是还从来没有人对她的名字产生这样的联想，姚笙微微一笑：“非也，母亲虽然给我取了这样一个名字，可我实际上并不会吹笙。”《诗三百》有云：我有嘉宾，鼓瑟吹笙。笙作为琴艺的一种是五百年前的传统，如今已经不时兴了。本朝世家子弟学艺多选择琴或者洞箫。所以姚笙坦言不会，是在情理之中了。

　　二人皆有些失望，姚笙突然变着法子捧出一只笛子：“这样，在下为二位吹奏一曲笛子吧。”言语间神情莫测，眼里不知在看什么。

　　那日下午，日光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同样萦绕在水面的还有不绝的悠悠笛声。

　　三人对那日印象深刻。

　　因为第二天相府便传出姚相的幺女没有看上会面的尚书家的公子，却看上了公子身边随侍的小侍，直言要娶他为夫，被姚相打得半死的消息。真是亲者恨，仇者快！

　　十年后。

　　魏博郡守府内，书房内一中年女子身着玄衣，手持书卷，眉目间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容色。身旁一男子着锦衣华服，正耐心磨墨。

　　只见那男子低声问：“当时公子无论是家世还是容貌都胜我百倍，你怎么会……”看到我？

　　原来这二人正是姚笙与张风烟。

　　风烟从尚书府出来，恢复了本姓——张。因风烟二字是尚书家公子取的，姚笙见风烟二字有些轻佻，继续用这个名字恐让人轻贱了去，有意让他恢复本名，风烟却说：“我用着本名的时候，爹娘将我卖身为奴；如今我用风烟这个名字，却遇见了你。”遂执意不换。

　　原来姚笙自从十年前见了风烟一面，舍了尚书家的公子不要，只要风烟为夫，将姚家上下气得个半死。辗转到如今，姚笙任了魏博郡守的位子，携家眷上任，也算是赫赫一方的人物了。二人如今子女双全，中间波折，也就不值得一提了。

　　二人自结缡以来，情好甚笃，婚姻美满。当初众人皆不看好这一对，多少人等着看姚笙休夫，却不料姚笙对其夫数十年如一日，那起子有意看笑话的小人才息了心思。

　　如今风烟这样问，也是有个缘故。皆因他服侍的主子，尚书家的公子，容貌一绝，才情又是一绝。他日夜侍候在这样的主子身边，有谁会看他一眼呢？偏姚笙这个傻的，却舍了那样好的不要。虽然经过这些年，他心里清楚姚笙对他如何，可是当年事不符常理，到底心里存了疑惑不是？

　　姚笙扔了手中书卷在案上，靠在椅子上笑了笑，朝风烟勾勾手。

　　风烟知姚笙是个随意的性子，行事多有不避人之处，此刻见她招手，知道她那张狂的毛病又犯了。一时心中埋怨，又禁不住心中欢喜不胜，遂左右张望，小心地提了裙裾，往她怀中坐了。

　　姚笙见他那副小心的模样，好笑：“你看什么？谁管我在家中做什么？”

　　“当然要仔细，如今你可不比从前了。”风烟抬手搂了她脖颈，“快说，你是怎么……看到我的？”说至最后，只将头埋入她怀里，露出一截通红的耳廓，似乎不胜羞怯的样子。

　　姚笙见他一副脉脉情深的模样，心里想：“如果我没眼见选了那尚书家的公子，可就看不到此刻的风情了。”

　　姚笙一边抬手抚其背，一边慢慢地说：“像我们这样的贵族，一出生就锦衣玉食。背负着父祖的荣耀与责任，却不知道自己是谁。世人提起姚笙，只记得她是姚相之女，姚侍郎之妹，谁又知我？我们背负的东西太多，别人告诉我们，要光宗耀祖，要出人头地。时间长了，说得多了，有时就分不清自己想要什么，还以为那些就是自己想要的。”

　　姚笙望向窗外，目光不知盯在何处：“如果我没有见过子寿的一生，我怎么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诗经上：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可见笙是汉族的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