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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水源◎共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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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升得高了,炙烤着云岭连绵的山峦。风泊蘅办公室的电话响起,打破了午后的沉闷。他接起,听筒里传来村长老阿贡焦急的声音,夹杂着嘈杂的背景音。
“风祭司,不好了!寨子里的泉水……泉水变黑了!臭得很!喝了水的牲口焦躁不安,娃娃和老人们也开始上吐下泻!”
风泊蘅眼神一凝:“具体位置?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是后山那股最大的泉眼!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早上就……”
“看好人和牲口,别再接触那水。我马上到。”风泊蘅挂断电话,迅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帆布小包挎上,里面装着一些常备的草药和几块刻画着简单符文的石头。
他刚走出办公室,就看到潭以深站在走廊不远处,似乎正要过来。潭以深今天穿了件浅色的亚麻衬衫,额角有些细汗,像是刚从外面采风回来。
“风主任,”潭以深看到他急匆匆的样子,迎上前,“出什么事了?”
风泊蘅脚步未停,言简意赅:“泉水污染,去处理。”
潭以深立刻跟上:“我能一起去吗?”
风泊蘅侧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大约两秒,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只是继续大步向外走去。潭以深会意,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
前往村寨的路是狭窄的土石路,风泊蘅开着一辆半旧的越野车,车身满是泥点。车内很安静,只有引擎的轰鸣和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潭以深看着窗外飞掠的景色,没有试图搭话。
抵达寨子时,气氛明显不对。往日悠闲的村口空无一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气。老阿贡和几个青壮年男人等在村口,看到风泊蘅的车,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神情惶恐。
“风祭司,您可来了!”
“水不能喝了,可怎么办啊!”
“是不是山灵发怒了?”
风泊蘅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带我去泉眼。”
众人簇拥着他和潭以深往后山走。越靠近泉眼,那股腥臭味越浓。原本清澈的、从石缝中汩汩涌出的山泉,此刻浑浊不堪,水色发黑,水面上还漂浮着一些细小的、令人不适的泡沫。泉眼周围的植物,尤其是靠近水边的蕨类和苔藓,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枯黄和萎靡状态。
风泊蘅蹲在泉眼边,仔细观察着水质,眉头微蹙。他伸出手指,蘸了一点水,放在鼻尖嗅了嗅,脸色更沉。
潭以深没有靠近水边,他的目光在泉眼周围逡巡。设计师对形态和色彩的敏感让他立刻注意到了不协调的地方。泉眼上方几块巨大的岩石,原本应该覆盖着青苔,此刻却有几处露出了光秃秃的石面,石面上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被强酸腐蚀过的孔洞,颜色也比周围的岩石更深。
“风主任,”潭以深指着那几块岩石,“你看那里。”
风泊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眼神一凛。他走过去,伸手触摸那些腐蚀的痕迹,指尖感受到一种残留的、阴冷的粘腻感。
“退后些。”风泊蘅对潭以深和跟来的村民说道。
他独自站在泉眼和腐蚀岩石之间,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随即又缓缓吐出。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深琥珀色的瞳孔似乎比平时更加幽深。他抬起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复杂而古朴的手印,指尖流淌着肉眼难以察觉的微光。
他低声吟诵起来,那语言古老而晦涩,带着独特的韵律:
“Misa vei, shial moro. Umun isha, bena khar.”
(意译:水流归净,神圣守护。山灵之光,契定核心。)
随着他的吟诵,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波纹荡漾开来。泉眼中浑浊的黑水开始剧烈翻腾,丝丝缕缕的黑气被强行从水中剥离,发出细微的、如同怨灵尖啸般的嘶嘶声,挣扎着想要抵抗那清辉的净化。
风泊蘅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显然,这个过程对他消耗极大。
几乎在同一时刻,站在几米开外的潭以深,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眩晕,胃里翻江倒海,恶心的感觉直冲喉咙。他左手手腕被遮盖住的地方,传来一阵清晰的、灼烧般的刺痛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显。他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强行稳住身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目光紧紧锁定在风泊蘅的背影上。
翻腾的泉水渐渐平息,浑浊的黑色褪去,重新变得清澈见底。那股弥漫的腥臭气息也烟消云散。最后一丝黑气在风泊蘅指尖的清辉中湮灭。
仪式结束。
风泊蘅放下手,呼吸略显急促。他转过身,看向潭以深。
潭以深的脸色也有些发白,额头上覆着一层薄汗,但他站得很直,甚至还对风泊蘅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
风泊蘅的目光落在他垂落的左手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移开。他没有说话,走到越野车旁,从车里拿出一个军用水壶,走回来,递到潭以深面前。
潭以深愣了一下,接过水壶,拧开盖子。里面是清冽的山泉水,带着一丝凉意。他仰头喝了几口,那股恶心和眩晕感果然缓缓消退下去,手腕的灼痛也变成了隐约的温热。
老阿贡和村民围上来,看着恢复清澈的泉水,欣喜万分,对着风泊蘅千恩万谢。
风泊蘅简单交代了几句后续注意事项,便示意潭以深离开。
回程的车上,依旧沉默。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给群山镀上一层金边。风泊蘅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柔和。
潭以深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左手轻轻覆在右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