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云升》晓月当帘

3、第三章：初识不相识（三）

　　第三章：初识不相识（三）

　　晚上，博玮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案前，身着白色长衫，衣领处绣着一条巨蛇，细致的金银彩绣工艺勾勒出巨蛇盘旋腾跃的神态，栩栩如生，仿佛要跃然而出，而袖口处则绣着祥云图案，金银彩线交织出流动的云彩，状若飘逸的白云，这让他更显得神秘威严。

　　书房里弥漫着奇楠香微凉清甜的香味。四周窗墙敞开，微风拂过，窗纱随风飘荡，带来丝丝清凉，合欢花瓣飘入房间，落在书案上、地板上。窗外池塘里的莲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与奇楠香交相辉映，如此幽静雅致美景，让人仿佛置身于仙境。

　　他微微皱眉，拿起秘信：铲除肖昌，重酬相送。

　　肖昌——一个都城中臭名昭著的人物。他不过是徐王手下的一条狗，潜伏于都城多年，靠着高利贷攫取金银，又暗中收集情报，攒得了一些家底与势力。然而，这些剑走偏锋的行径，使他树敌无数，仇怨深积。

　　据探查所得，肖昌身边虽有数名武士护卫，但皆是见钱眼开的乌合之众。他之所以至今还能稳坐此地，全仰仗背后某位不露面的朝中权贵。若动他，牵连虽深，却也未必会掀起什么风浪。

　　博玮目光幽邃，透过窗棂投向漆黑的夜空。月色淡薄，银辉洒落在院中的池塘上，波光粼粼，仿佛将他的思绪也带入了无尽的深潭。他静静思量着，一如往常般冷静而克制。

　　“若他死了……”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幅画面：失去主心骨的那些鼠雀之辈必定会作鸟兽散，他们不过是些惧强欺弱之徒，决不会为一个已死之人拼命。而徐王，纵然怒不可遏，也不会为了区区一条被抛弃的野狗而劳师动众，毕竟这盘棋，他绝不会为一颗弃子而失去分寸。

　　一阵微风掠过，窗纱轻拂，屋内烛火微微摇曳，光影在毕博玮的脸上掠过，映出他清冷而锋利的侧颜。他伸手将信封轻轻合上，唇角微微一挑。

　　“十倍重酬……” 他轻声低喃，声音如夜风般淡然而森冷。 “既然有人迫不及待想要取他性命，那我便助他一程。”

　　“主公。” 徐风快步走到书案前，微微躬身，声音沉稳而恭敬。

　　“查得如何了？” 毕博玮抬眼，目光深邃，手中摩挲着桌上的玉佩，神色平静而锐利。

　　“江冉霏，江家的嫡女，她的父亲江荣，是繇国鸿胪寺少卿。江家就一独女，但江荣在外室有一子一女，十几年并未接入江家。江荣在外人眼中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好夫君，好父亲，他极其看重声誉。

　　然而，江家的大小姐江冉霏，却因为其直率的性子，经常遭到双亲的责怪。大家也都知道，江小姐并不受家人宠爱。稍有违逆就会遭受家法伺候，但她从未选择反抗。

　　尽管如此，江姑娘却在家中受仆人尊敬。她平易近人，经常帮仆人出头抱不平，因此也没少挨板子。她在家时，若是父母不管她，她倒也过得自在。

　　“还有一事……”

　　“说。”

　　“江冉霏似乎会剑术，隔三岔五就会来我们空凌派参加一些任务，赚赏钱。”

　　“身手如何？”

　　“在门派中，算上乘。”

　　“这是下一个目标。”毕博玮没有抬头，只是将秘信轻轻推向徐风。他的声音平静，但每个字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

　　书房中再次归于寂静，奇楠香幽幽飘荡，烛火映照着毕博玮沉思的侧脸。他目光幽深，如同夜幕下的深潭，令人看不透其思绪。

　　徐风点了点头，他的眼神迅速扫过秘信，已经明白了其中的要旨。

　　“如她也来，告诉我。”

　　“是。主公，今日时间匆忙，只查到这些，还需要继续查下去吗“

　　“不用了，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是。“

　　“欣儿，这几日府中可有发生什么事？”江冉霏已换上了小姐装束，一袭素白长裙，清雅脱俗，袖口与衣领处的刺绣尤为引人注目。袖上茉莉花细腻秀美，花瓣层叠有致，金丝点缀花蕊，仿佛真能散出淡淡清香；而衣领处的孤挺花却华贵绚丽，金银丝线勾勒出繁复花形，花瓣泛着微微红晕，如跃然欲出的生命，将整件白衣衬得宛若画卷。

　　冉霏坐于窗前，微风轻拂，手中端着一盏新摘的“雀舌”，茶汤清澈，细看可见茶叶舒展如凤羽般漂浮其中，她轻啜一口，神情间透出一丝满足。谁能料到，这细致的茶叶竟是她凭剑术赚来的赏银换取的。

　　欣儿站在一旁，目光中带着几分愤愤不平，语气微带怒意：“小姐，自您那日出门后，老爷便去了外室，至今未归。夫人也依旧像往常一样，成日和别府的夫人们聚会闲聊，聊的尽是些无关紧要的家长里短，竟无人关心小姐。”

　　父亲的偏心，母亲的冷漠，让江冉霏早已习惯，她只是淡淡一笑，轻抚茶盏，神色平静道：“欣儿，别再为我抱不平了。外室与母亲都靠着父亲的宠爱与施舍过活，若父亲的心有丝毫偏移，她们便会如浮萍一般，一无所有。但我不同，我依靠的是自己，又怎会负了自己？”

　　“小姐，现在虽如此，但是若是老爷替小姐许了亲事，那以后去了姑爷家，小姐还能这么自由吗？“欣儿语气很是着急，她夜夜都担心小姐的婚事，如今已到了出阁年龄，仿佛老爷随时都会把小姐胡乱许配给别人，想到小姐或许会吃苦，经常夜不能寐。

　　“欣儿，我知道你的担心是什么，若真有这么一天，我也不可能不嫁，但是欣儿你放心，我一定会顾你周全。“

　　“小姐，我要的不是你顾我周全，我要的是小姐你不要受苦，欣儿不要自己的周全，只想要小姐的周全！“欣儿急得快哭了。

　　“知道啦，我的好欣儿，别哭啊，到时候我自有打算，你家小姐，怎会不给自己留好后路呢？傻瓜。“冉霏握着欣儿的手，宠溺的说着安慰她的话。

　　“对了，小姐，我们的‘辛味小院’最近扩张一事要做了吗？我已经选好了场地，小姐要不要随我去看看？“

　　“好啊，等我们开张后，定能小赚一笔。如今越来越多人在接受我们的辛辣食物，这种刺激的口感，一旦你上瘾，戒掉可就难咯~“冉霏非常得意。

　　这个‘辛味小院’是五年前用剑术赚来的银子开的，记得有一次空凌派的任务在渝州，那里整个城都是辛辣味，一开始食物难以下咽，但冉霏却很快适应，那种味蕾的刺激感让她可以忘却生活的痛，让人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地吃。

　　那次任务后，冉霏决定把这个味道也带到都城，租借了一处很小的内院做起了小本生意，想不到如今整个院子生意兴隆，本想低调行事，但老主顾却越闹越大，整天催着扩大门面，如今成亲的事情迫在眉睫，冉霏也想多筹些银两以备日后所需，故这次下定决心来做扩充一事。

　　“但是小姐，我算了下我们余下的银两，若是开店，那就要全部交出去了，生意好也就算了，但若客人没有增加，那可是要赔本的啊。“

　　江冉霏淡淡一笑，神色依旧自若：“放心吧，过几日空凌派会有个任务，这次赏金丰厚，是以往的十倍。我去赚来便是。”

　　“十倍？”欣儿一听，顿时大惊失色，“小姐，这任务莫不会很凶险吧？”

　　“放心，我定能活着回来的，若是没钱，想必是比死了更难受吧。”冉霏笑着说。

　　“小姐，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呸呸呸。”

　　“哈哈，你这小丫头真迷信”。

　　清晨的阳光穿透了鸿胪寺的窗棂，江荣已经端坐在他的位置上了。他喜欢这种早早到来堂内的感觉，仿佛整个鸿胪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在这里，每天都有人来求他办事，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恳求和敬畏。

　　每当下属们用华丽的辞藻赞美他，他的心中也会被满足感填实。他喜欢听那些赞美的话，即使知道其中不乏虚假，也乐于接受。

　　“江大人。” 谢元快步上前，躬身行礼，声音谦卑而恭谨，“今日朝中传来消息，梁王殿下上奏皇上，提议与莱国和亲，以平息边境之乱。”

　　谢元，鸿胪寺典客，一直以来都是江荣手下最得力的帮手，惯于揣摩上意，善于察言观色。在江荣面前，他始终表现得极其谦卑。

　　“和亲？” 江荣眉梢微挑，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意，目光遥遥望向皇城的方向，虚拱一手，言语中带着几分冷意，“天子一怒，血流漂杵。我大繇兵锋所指，区区莱国，不过是危卵罢了，何必委屈一位女子？又岂能沦为和亲的笑柄？”

　　谢元早已习惯江荣这样的语调，忙堆起笑容，语气中透出几分试探：“梁王殿下劝皇上以和为贵，免去兵戈之苦，只需送一位佳人，便可换来边疆安宁。此事虽小，却事关朝廷大局。”

　　“送一个女子？” 江荣冷笑，目光如刀般扫过谢元，语带讥讽，“皇亲国戚中，谁肯将自家闺女送往那穷山恶水？恐怕到头来，还得从别家捡个替罪羊。”

　　谢元闻言，眼神微微一闪，笑意更深了几分：“江大人所言极是，他们怎会拿自己的血脉冒险？不过，若有朝臣肯献出一女，附带立功之功，或许还能换得升迁，这等买卖，想必会有人争抢。”

　　江荣眼中精光一闪，抬手抚了抚衣袖，微微颔首：“立功？呵，谁的女儿嫁出去不是嫁？若能换得官职荣宠，世上从来不乏愿意出头的人。若这事落在我鸿胪寺手中，我倒要看看，有多少人愿意主动献殷勤。”

　　谢元适时接过话头，脸上的谄媚毫不掩饰：“大人果然目光如炬，这等事落在您手里，必然能办得漂漂亮亮，为朝廷排忧解难。大人这份才智和远见，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

　　江荣闻言，面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眼神微微眯起。他并未答话，却已在心中暗自盘算起来：和亲之事若由鸿胪寺操办，正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只要运筹得当，不仅能为自己博得声誉，或许还能借此机会在朝中再添几分话语权。

　　谢元见江荣微笑不语，心中已然明白几分。他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静静等候，知道自己今日的马屁已拍得恰到好处。只要江荣走得稳，自己紧随其后，便必定前程光明。

　　一时间，鸿胪寺大堂内静谧无声，唯有微风轻拂，卷动几缕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