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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我前脚刚进府门,后脚就被李府的护院团团围住,他们高举火把,面色沉重如临大敌,仿佛进来的不是李府的五娘子,而是江洋大盗似的。
      人群簇拥下,李文彧挎着剑大步跨出,他隔着刀光剑影,与我对峙。

      此刻,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我终于还是来到李氏夫妇面前。

      曾经他们相亲相爱,言笑晏晏,可如今我们六目相望,却无话可说。

      我看着李文彧拭剑的手,脑海中忽然闪起李照彩的幼年往事。

      那时也是这双手,总会温柔地将她揽住,然后高高举起玩骑马游戏,而这双手,却在对着她沉默拭剑。

      “阿爷阿娘真的决定要杀我了吗?”

      事到如今还问这话,其实有些矫情,但我还是不得不问,我总得替李照彩问出一个答案,她不能到了阎王跟前都说不清自己怎么死的。

      卢敏攥着帕子拭泪:“彩奴儿,你不要怪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

      又是没办法。

      陈道婆说她没办法,所以她要我死。

      胡为春说他没办法,他也要我死。

      如今李氏夫妇还是说没办法,我就不明白了,究竟是什么样的难题,让他们这么多人一点办法都没有,非要逼死李照彩不可。

      我挤出几滴泪,盈盈拜倒:“爷娘含辛茹苦养育我十七载,今既执意要我死,我不敢不从,只是好歹让我知道究竟为的什么缘故。”

      我情知他们不可能一下就对我吐露全情,于是退而求其次:“爷娘若是为难,我不求爷娘告知始末,但求爷娘告诉我,我的生身父母究竟是何人,就是到了阎王殿,我也好分说一二。”

      卢敏恨恨地推了李文彧一把:“都是你!一天到晚只会擦你那把剑,我不管了!你自己说吧。”说罢扭身过去,再不肯言语。

      李文彧无奈地撇了妻子一眼,才抚髯沉吟:“你应当知晓太祖时期有一位益王吧。”

      益王?

      不就是那位谋逆王吗?怎么跟他扯上关系了?

      我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但还是冷静对答:“益王乃先皇三子,桓阳之父,但他不是因谋逆被圣人斩首了吗?”

      “不错,这位被判谋逆斩首的益王,正是你的亲祖父。”

      一道雷从九霄直下,劈得我几乎形神俱灭。

      “当年益王谋逆被判抄斩,益王世子夤夜带着世子妃外逃。

      “那时世子妃正身怀六甲,桓阳为了给益王府留下血脉,便隐瞒了自己滑胎的实情。

      “之后又苦心策划,让我的细君在圣母庙早产,勾结贼人调包孩子。”

      这我就明白了。

      难怪李氏夫妇执意要追杀我,原来李照彩的身世竟有这般阴谋。

      李照彩身为逆王之后,若是被人揭发出去,轻则桓阳受死,重则整个李府都将被人打上勾结逆王的罪名,届时就不是死一个桓阳、一个李照彩就能解决的问题。

      我深吸一口气,艰难地问:“所以,我在顺天圣母庙险些溺毙,真的不是意外?是你们在暗中谋划?”

      卢敏抽泣着回答:“是。”

      我又问:“我被贼人掳劫险些坠崖,也是你们一手策划?”

      “是。”

      “你每日要我喝沙参粥,是因为粥里掺了大量细辛,你想我悄悄死于猛药?”

      “……是。”

      她的回答仿佛无情的利刃,一刀刀剜在我心上。

      此刻,我倒分不清究竟是不是药物缘故了,因为实在太痛了,痛得这颗心直抽搐,好似下一刻,就会片片碎裂开来。

      我至此才知,原来心痛到一定程度,真的可能会死人的。

      我忍着心口的痛楚,强迫自己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今日檀枝寺的黎芦,也是你调换的?为了激起细辛的毒性,让我合理地死在众人眼前,好让你完美地摘除嫌疑?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好狂妄的算计。”

      “我……”卢敏好像说不出口了,她难堪地背过身去饮泣:“你是我捧在手心里爱大的孩子,若你只是桓阳之女,我虽恨她,却也断不肯对你下此狠手,可你偏偏……你偏偏是逆王之后!你叫我怎生是好?”

      李文彧抚着卢敏的后背,叹着气为她顺气:“半年前,我的暗桩来报,说濮王已经掌握全部证据,他欲将此事捅知圣人,诬告我李文彧曾与益王勾结,谋逆不成又替旧主暗育血脉,以图东山再起。”

      李文彧握拳捶案愤恨道:“圣人最忌讳党锢谋逆,此事若被他宣扬出去,我就是有几张嘴,我也说不清,那时我李氏几十口,便步益王府后路矣!”

      我怔愣地滑下一滴泪。

      难怪高澹要保李照彩,原来是他杀李照彩的时机还未到。

      原来,他也不想李照彩活。

      原来,除了鞠衣和庄故、庄姝,所有亲近李照彩的人,个个都想杀她。

      “彩奴儿,求你体谅我们。”卢敏突然对我跪下哀求:“你二哥外放徐州,熬过今年他就可以回京任职,一家三口美满团圆。

      “你三哥才与国子监祭酒赵家女定亲。

      “你四哥在东宫任勋府左郎将,前途无量。

      “梅儿十七年尝尽苦头,如今才刚过上几天好日子。

      “我的长子已经因桓阳而死,难道如今还要再因他们益王府,断送我其他孩子的性命吗!”

      她说到最后,已经掩面崩溃。

      或许是李照彩见不得她这样,某种本能驱使着我膝行过去,跪伏在她身前痛哭道歉。

      我不知真相如此沉重,我理解他们的苦衷,没有人愿意为自己的仇人之女,亲手葬送孩子的性命。

      他们举起屠刀,无非是想保护自己的儿女。

      可为什么,我的心还是这样痛呢?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药,叫人吃了竟然心痛胜过肝肠寸断。

      李文彧半跪在我身旁,他那双初现苍老的大手温柔地在我发顶摩挲:“彩奴儿,我知道你是无辜的,可我的孩子们……也是无辜的。”

      他哽咽:“我夫妇二人养育你十七年,自问仁至义尽,过往种种,罪孽皆消,如今我只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一家老小,我李文彧感恩不尽。”

      我连连摇头,泣不成声。

      我想替李照彩说,求你们不要这样对我下跪乞求,世间哪有儿女能忍心看着疼爱自己的父母如此卑微可怜。

      也求你们也不要这样疏离地将她当作外人,世人皆有归处,若被你们抛弃,她从此就是孤鸟,天地再大也无她的栖身之所,李照彩会受不了。

      可眼泪太多了,心也太痛了,我想说的话都哽在嗓子里,最终化为苦水,尽数吞咽入腹。

      这注定就是一场死局,高澹发狠要利用李照彩身世做文章,拉李文彧下水,断掉太子一条臂膀,为他的秦王铺路。

      无论如何,李照彩都是死路一条,区别在于死一人,或死一府而已。

      她不是自私自利的人,若是前世,李氏夫妇也像现在这样对她乞讨哀求,那么她最后会做出什么决定,简直可想而知。

      离开李氏夫妇院落之前,卢敏以我无人照料为由,将玉色暂时拨给我使用。

      其实我知道,她是信不过我,怕我临阵脱逃,才要玉色监视我。

      我心知肚明,也就坦然接受了她的好意。

      “娘子,莫再流泪了,哭肿了眼睛,后日就不好上花轿了。”

      玉色扶着我上床休息,随后熄了灯到外间看守。

      我独自卧在榻上,恍然发觉这屋子原来可以如此空荡,没有一丝人气。

      四更鼓已经敲响了,我还是没有一点睡意,越性爬起来,偷摸跳窗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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