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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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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书瑜是真不会认为这种聚会使人掉价儿,凡是都有两面性,看过这王家的富贵白马先生若真是“一心只读圣贤书”,怕是王家也没有他能落脚的地方。
“和光同尘也是一种境界。”
这话不是恭维而是真心,虽然只是观察了半天时间,但她还是能看出这位家里的一些事情。
白马先生有才华名望,这是他能在王家拥有一定话语权的基础。
听到常书瑜的话,白马先生笑声更大了起来,而后转头对妻子道:“我就说这小姑娘有意思吧,刚才一群小家伙儿在那里讨论,大约也就只有她真听明白我和幼浦讲得是什么。”
“七叔,我还在这里呢。”王令仪佯装生气的轻声哼道:“我也能听明白你们在讨论美狄亚的悲剧性。”
白马先生闻言只是笑着道:“那你问问你这个小同学,她也和你一般觉得美狄亚是个恶毒的女人吗?”
王令仪不解的看向常书瑜,说真的她其实对这些外国文学也不感兴趣,只不过她发现自己是记不得下午常书瑜有说过什么让人记忆深刻的话。
“书瑜,你不觉得她很可怕很恶毒?”今下午他们一起讨论时觉得美狄亚是一条美女蛇,毕竟一个正常的母亲怎么可能会杀孩子来报复丈夫?
常书瑜闻言眨了眨眼,而后反问道:“这就算很可怕吗?”
“杀了自己孩子还不算吗?”
“在如今的道德观念下当然算的。”常书瑜轻叹道,“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不应该伤害自己的孩子,这是生而为人的底线。”
“可是她和我们并非一个时代,也不是同一个文明体系,李世民杀兄夺位将还是幼儿的侄子全部杀死,按照民国道德标准和法律标准他应该被送去吃枪子儿,但你会这么想吗?”
“噗,哈哈哈哈~”
常书瑜的这番话让白马先生直接不过形象的喷笑出声。
“这哪里能一样?”王令仪觉得常书瑜这是诡辩,“每个时代都有不同的道德标准和认知标准。”
“那么美狄亚和李世民的区别在哪里呢?因为一个是为男人而叛国的公主,一个是盛唐的奠基人,所以我们评价个人行为道德标准是用个人成就来做刻尺吗?”
王令仪显然是被问住了,而后她正色道:“的确,我不应该这样想,这对美狄亚女士显然不够公平,他们私德上似乎并没有谁更高尚,但我也不认同因为帝王将相也做过同样的事,大家就可以对美狄亚的做法抱有接受度。”
不管何时,弑亲永远都是在挑战人类的接受底线。
“夫人,咱们晚饭可以晚半个小时再开始吗?”白马先生显然是真来了兴致,他示意两个小家伙儿坐下,而后又讨好的看向了妻子。
许桂升无奈道:“八点前我们是一定要送两位女士回家的。”
“嘿嘿,知道的,不会太晚。”
白马先生目光带着一些兴奋,仿佛刚才略显疲惫的人是别人,他看向常书瑜问道:“很多学者都认为古希腊神话内核中有很大的弑父精神,美狄亚杀子恰恰也是印证了父权的绝对性。”
“而我们华夏人传统道德观中,弑父是大逆不道,父杀子大多数情况却可以降低处罚标准,甚至在古代有些时候连道德上都无人去指责,所以你是认为美狄亚弑子在咱们传统思想的接受度之中吗?”
这些话其实在此时并不合时宜,然而如果你放在传统思想与现代文明的碰撞讨论中却很是合宜。
上辈子常书瑜选修过古希腊文学研究,除了因为这课好混学分也是自己真感兴趣,所以哪怕和白马先生这种文豪讨论起来也不怵,只不过她还是记得收敛很多。
对于白马先生的疑问,常书瑜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后回答道:“我们传统观念里父子关系和古希腊传统观念都为子女是父权的附属物是有相同之处,但因为他们没有儒家思想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来约束长大的儿子去夺取父亲的权威,就连他们的神都是通过弑父夺权来确认神权合法性,这种行为要是在我们这里,怕不是要天诛地灭。”
王令仪感觉这种想法很新颖也很值得的深思,于是点头道:“在咱们传统审判标准里对弑父容忍度最低,可对待弑子呢,十几年前只要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上,那就在道德上都是无罪的,所以应该还是很不一样的吧。”
这也是为什么西方思想在当今年轻人中如此受欢迎的原因之一,大清结束不过才十几年。
此时青年人大多都在封建王朝末年出生,家庭思想依旧沿袭过去,看到另外一个能摆脱父母枷锁的文化思想可能性,当然会义无反顾扑上去。
常书瑜拍了拍手中那本书笑了笑:“这本书就算是现在给很多老学究看,那也是要被骂没有人伦纲常的混账东西。”
白马先生指了指自己:“就被骂过我带你们看这些东西就是误人子弟。”
对于此时的新旧思想碰撞常书瑜并不想过多批判,毕竟时代发展与变革就没有不痛的,她的话题还是围绕原本的主题展开。
“美狄亚弑子是对丈夫的报复,我们指责她恶毒是因为杀害孩子的父母都应该被道德审判,可换个角度想想,在古希腊传统价值观中子女是只属于父亲的私人财产,这甚至是被法律承认的,美狄亚遵从这种价值观,去杀死伊阿宋的子女来完成复仇,只需要抛弃掉母性就很是顺理成章。”
大约是看出王令仪的纠结和不认同,常书瑜叹了口气道:“女性的人性光辉大多数都被定义在母性当中,所以一个女人失去母性就容易被社会将她全部人性给剥夺了,但杀子的父亲为什么就不会有这种待遇?”
“因为传统社会思想中,母亲就应该是无私奉献没有自我的角色,而父亲则被默认可以随意处置妻儿,古代的西方东方在这一点上不谋而合,都认为妻儿是自己的附属品或者财产。”白马先生在说出这句话时语气中带着一些无法言喻的复杂,显然他的内心深处也被触动了什么。
这话对但也不全对,常书瑜却不想说出更多,适当的超前是进步,再进一步的超前就是疯子。
她可不想当疯子,所以她的话题仍然回归主题。
“我个人是不喜欢美狄亚的,因为她选择抗争的方式是杀死最弱的孩子,但同样我也不喜欢故事里随意杀戮孩子的其他角色,这只是我对保护儿童的价值观,但除此之外我并没有太多震惊。”
说到这里时常书瑜思绪有些纷杂,一些尘封的记忆想破土而出,然后又被她硬生生压了下去:“因为纵观华夏五千年,一言不合就要杀子的古人多了去了,毕竟父母不都是爱孩子的,既然父亲不爱孩子的情况我接受了,那么母亲不爱孩子的情况我也接受它会存在。”
没什么好震惊的,人性从来就不是千篇一律的,神王宙斯因为一个诅咒都能生吞自己孩子,美狄亚有那么纠结无法理解吗?
听到这番话的王令仪半天没说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长舒一口气道:“是啊,哪天大家对帝王将相杀子是否恶毒争论不休时,那才真是见世面了呢。”
在对面坐着的白马先生,此时突然站起身来就要就去摸电话,可当他拿起话筒时却又停滞了下来。
扔下话筒,白马先生脸上带着几分无奈与颓丧,“算了,没意思。”
有些话他愿意听后去思考,可不代表别人也愿意听到,还是别给这小朋友惹麻烦的好。
“常小姐有兴趣参加我们春芽文社吗?”
“您叫我书瑜就好,先生组织的文社家喻户晓我当然是有兴趣参加的,只不过我才疏学浅怕是创作不出什么好作品。”
“你,才疏学浅?”王令仪在一旁笑道,“这话说出来是故意气人是不是?”
不是的,如果你去过另外一个世界,我说出的话你一点都不会觉得新奇,我只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当然这些话常书瑜没法说出来。
白马先生到底是比王令仪更懂这个世道,于是他道:“你们还是学生自然是以学业为重,我们文社不过就是个交流文学的组织,有空就参与没空去也无所谓,你可以和令仪一样起个笔名和大家交流,我家的沙龙活动你以后想来随时都可以过来,当然那种沙龙和今天的不同。”
这个女孩子是块很好的璞玉,白马先生是真起了爱才之心,他是最喜欢有思想的年轻人的。
常书瑜见到对方是真心邀请,想了想也就不再推脱,能有机会听一听这个时代不同的声音也挺好,当然前提是她有空。
直到晚餐结束,整个气氛可以说是宾主尽欢,常家的司机过来接人时王令仪还恋恋不舍,最后和常书瑜约好下周二没课时去常公馆喝下午茶。
“这个常六小姐脑袋瓜不得了哦。”白马先生借着消食散步的由头亲自送侄女回家,两人的话题依旧还是刚才的小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