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若繁华》晗月慈

17、第十六章 翔鸾阁外夕阳天（1）

　　“你是谁？”
　　桃树下，冷冷清清的眸子探究而戒备的望着来人，恰巧一阵清风徐徐而来，落花成阵，令得她满身满琴都是花瓣，美得如诗如画。
　　慕君延兀自暗惊。
　　美人踏花，倾兮嫣兮，有君子兮，心兮往已；美人轻笑，花兮凋兮，有君子兮，心兮醉已。
　　脑海中，不受控制的闪出这首诗歌，连他自己都未发觉连自己的眉梢都透着隐隐的笑意。
　　见他迟迟不答，桑妤歌眸光越发得冷清，淡淡的讽刺道：“扰人清曲，可不是君子所为。”
　　被突然而来的冷言冷语一浇，慕君延蓦地收回神游的思绪，接口道：“我可不是什么君子，我不过是这把琴的主人而已。”
　　“什么？”
　　桑妤歌顿时愣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所听到的事实。
　　似乎很满意自己刚才所言带来的效果，他指尖轻巧飞快的把弄着短萧，视线停在她脸上，片刻也不曾移开：“在琴的底部，有我的名字，子瞻。”
　　桑妤歌定定的望望他，又看看他手中玩弄的短萧：“你似乎很懂音律。”
　　“我是宫里的乐师。”
　　他自负的勾了勾唇角，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道：“我平时有晨练瑶琴的习惯，今日晨练之后，不慎把琴遗失在此，特意回来取，却不曾想，竟然遇见此生从未见过的美景。”
　　闻听此言，桑妤歌心中忽生一种不自然的感觉，别开眼，手指有意无意的在琴弦上停留了一下，半晌，她抬首：“既然如此，那这琴，便还你吧。”
　　本以为他会上前取走瑶琴，却见他淡笑道：“这琴本来就是给人弹的，方才我听你弹的，可是‘天女散花？’”
　　“是又如何？”她毫不客气的反问道，眼神微冷。
　　他先是一震，有些诧异她的冷漠，然后眉间微挑，才说道：“子瞻自小便喜欢音律，尤其钟爱‘天女散花’一曲，然而数年却只练得一小段，今日听姑娘琴曲，知姑娘琴之造诣非常人可比，不知子瞻今日是否有幸能闻得此曲仙音？”
　　“你凭什么就认为，我会弹完整的‘散花’？”
　　桑妤歌不怒反笑，只是那笑着带着不可触犯的冷漠，堪比冬日白雪般彻寒。
　　他凝视她淡冷的眼睛。
　　“常人的‘散花’之音，能至熟练，却无法像你的琴音一般充满情意，音韵，而你的琴音，带着你所有的感情。”
　　桑妤歌闻言一怔。
　　稍许，她怔然的握了握有些僵硬的手指，她的琴艺是小时候娘亲教给她的，在初学‘散花’时，她怎么练也学不会，娘亲却总是微笑抚抚她秀发：“阿妤还小，不能明了什么是感情，等你明白了什么是感情，就明白该怎么弹出最动人的曲子了。”
　　然而来年的时候，娘亲就过世了，她总是一边弹琴一边想念娘亲的音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慢慢长大，琴艺不断精进，也逐渐明白了娘亲的意思，弹琴不只需要心思，还需要用感情去驾驭，若是一支曲子失去了感情，便失去了灵魂。
　　许久过后。
　　她再度低首，手指轻然，美妙的琴音也再度回响于桃林之间，宛若碎玉鸣涧一般，清虚和畅，悠扬动听。
　　他宛然一笑，将短萧放在嘴边，合着她的琴音吹奏起来。
　　漫天妃红花瓣下。
　　他和她，皆是白衣纤尘，一琴一箫，曲音相合，原本素不相识的两个人，竟然异常的和谐。
　　落花窸窣，花雨灼灼。
　　青丝乌云，髻间灿若流光，微风淡淡，灼灼风华，世间无二，衣袂随风送香，皎皎如月。
　　开始的时候，琴音箫音一并蔓延。
　　然而渐渐的，箫音越来越低，直至最后不在，放下短萧，慕君延暗暗苦笑。
　　他只会吹奏这一段，剩下的便不会了。
　　而且，眼前的美景也恍惚让他失去了吹箫的思绪，他低头注视她弄弦的身影。
　　桃花恍惚慢慢失却了颜色……
　　香气在飘逸，缓慢地飘荡，风吹过又消失在无形之中，恍然一梦，可是那样真实的感觉却又提醒着这真实的一切……
　　不是梦……
　　那样风华无双的女子，不是梦……
　　妃红的桃花下，清艳娇美，倾国倾城，虽在弹琴间不言不笑，然而如桃花般灿烂。
　　眼前女子如若不够迷人，天下女子怕是无人敢说自己是美人，举止之间冷清动人，惊心动魄，天下众美人，又有谁可比她的容颜？
　　桃林飘香幽宜，春风默默吹拂。
　　他看着看着，慢慢的，眼里就只剩下了她。
　　下意识捂住心口，那里，似乎有什么从未有过的感觉在莫名的悸动着……
　　一曲既毕，他失神笑着，目光触及春光铺就之地，叹道：“这桃花虽美，但也不及你十分之一。”
　　他的不吝赞美令桑妤歌微微抬眼，望着漫天绯红的桃花，道：“这桃花固然灿烂，却也最为寂寞。”
　　“寂寞？”
　　“难道不是吗？”她望着他的眼睛，浅笑着反问：“因为寂寞，怕被忽略，所以怒放。”
　　眉间诧异的挑起，他错愕道：“我还是第一次这样听说。”
　　她不由轻笑，浑然天成的脱俗之气，笑意温泽和润，如沐三月春风，温暖舒服。
　　他伀然的看着她。
　　一片桃花沾在她的发髻上，一点轻红。
　　这样美好，也这般可怕。
　　眼前渐渐迷离，恍恍惚惚间，他只看到她，她的笑，自信，镇定，决然，也因着这样的笑颜，而愈加美丽……
　　那一瀑秀发，乌似流云，隐隐光泽……
　　那一弯似黛的眉间，灼灼妍华，动人心智……
　　那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流转着足以照耀整个天地，驱散走一切黑暗的光华……
　　倾绝天下的容颜，灿烂的眸星，冷清的眉宇，明定的眼神，渐渐地……
　　脚下步履移动……
　　他徐徐向她走近，连他自己都未发觉，缓缓地，不受控制般，向她靠近……
　　看到他在琴前坐下，桑妤歌以为他是上前取琴的，遂道：“这琴还……”
　　“你”还未出口，便堵在了喉咙里。
　　唇上一片冰凉。
　　从不曾有过的温暖气息，从不曾经历的感受，鼻端只有属于他的气息……
　　唇上辗转。
　　微凉。
　　她震惊的忘了推开他。
　　他的手，修长有力，紧紧的扣着她的后脑，炽烈的吻带着霸道的气息，狠狠地在她唇上肆谑……
　　他闭着眼，细细的吻她。
　　原来，真的有如此美妙而绮丽的感受，美好得简直就似一场梦，不存在真正的尘世。
　　唇舌相交，气息相绕，带着他和她的温度，悄悄的将一切包容……
　　有一瞬间，她的大脑停止了思维，可是，紧接着，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在吻她！
　　她猛然醒转，一把推开他，一扬手，一记狠狠的耳光毫不留情的落在他脸上！
　　她起身走出桃林，头也不回。
　　一个第一次相见的人，竟然……
　　那么轻易地，夺去了她的吻。
　　慕君延缓缓起身，迷茫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那一巴掌，将他的理智拉了回来。
　　他怔怔的望着。
　　究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他会吻她？
　　那样可怕，也那般美好，美好到令人分不清思绪，美好到让他丧失思考的能力……
　　心中慢慢清明，隐隐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