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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倔小妹面臊贵公子 义兄长暗卖传家宝 ...

  •   “咚咚咚……”保生焦急地敲着吕家的大门。
      汪叔开门一见是他,有些惊讶。
      自从发生了沈记者的案子,大小姐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的。保生很敏感,已经有一年多没上门了。
      “汪叔,快去把大小姐叫来,我有重要的事情同她讲。”
      保生刚去了一趟报社,又找到学校,都没有见到碧城。这才找来了这里,此刻身上还在津津出汗呢。
      汪叔见他急成了这个样子,赶紧喊来吴妈,叫小姐下楼。
      保生一见到碧城,先警觉地看了一眼楼上,然后压低声音说:“你先不要激动,有小月的消息了。你到外面来,还不能让你娘知道。”
      碧城赶紧和他去了屋外。她隐约预感到,保生带来的可能不是好消息,不然不必瞒着母亲。
      当她听说了小妹变成杨翠喜的曲折经过后,好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报上沸沸扬扬的官场大案的女主角,竟然就是妹妹!而且她人就在天津!
      自己找了她那么多年,两姐妹曾经近在咫尺,却阴差阳错没有相认!
      早知道,那天在袁府,她就该坐到戏台最前面去。也许小月就会看到她,认出她,就不会卷到那么大的案子里去了。
      她好悔啊!
      恍惚间,她听见保生说:“三小姐叮嘱我,千万别告诉你娘,怕她年纪大了受不住。”
      “不行,我现在就要去见她。”
      三年多了,碧城一分钟也不想等了。她现在就要把妹妹接回家。
      保生哪里拦得住她呀,只好随她一起去了晓月楼。

      “哟,是吕小姐呀,您可有日子没来了。这位是?”三阿姨出来不冷不热地说。
      女人上门就意味着没生意,甚至可能有麻烦,她才懒得应酬呢。
      现在吕碧城身边又没有那些公子哥儿罩着,她不必过于客气。
      就是不知道,这个穿警服的是什么来头?
      “三阿姨,我能否见杨翠喜一面?”碧城没有和她寒暄,直接道明了来意。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要赶紧见到妹妹。
      “哎哟,吕小姐,真是不巧,我们翠喜姑娘出局去了。她现在可是那牡丹的花心,三春的芍药,享受着万人中央的盛名。您要是想见她呀,得提前十天半个月打招呼呢。”
      三阿姨明明是职业性地捧翠喜,但她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长针一样,在扎着碧城的耳朵。
      “您要见我们翠喜,可有什么事儿么?”
      她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吕碧城怎么来了?难道是她的哪个相好的看上翠喜了,她跑来这里争风吃醋?
      这时,楼上的石筠荷看见了这一幕,心里琢磨着:杨翠喜说她叫吕碧月,莫非——
      莫非她和吕碧城是姐妹?这两人的身世雷同,长相么,仔细看也有几分相似。
      “这不是吕小姐么?”她赶紧下楼打了个圆场,并冲碧城使了个眼色,“是不是傅先生请你来找我们结社?”
      碧城心下领悟,忙说:“是呀,石姑娘,傅先生请我来谈春社的事情。”
      “那我们进里面谈吧,站在这儿说话多不方便呀。”
      筠荷冲三阿姨点了点头,引着碧城和保生两人上了楼。
      进屋之后,她先支走了底下人,又关上房门,合上窗子,这才开口问:“吕小姐,你是翠喜的什么人?”
      碧城拿不准,该不该把实情告诉她,犹豫地看向保生。
      筠荷觉出两人的疑惑,主动坦白:“吕小姐,实不相瞒,我替翠喜姑娘去塘沽送过一封信。”
      听见这话,碧城走到她面前,极正式地鞠了一躬:“筠荷姑娘,谢谢你。我们全家永远都记得你这份恩情。”
      筠荷赶紧扶起了她。
      碧城这才告诉她:“杨翠喜,哦,不,吕碧月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妹妹。现在我终于找到她了,我要带她回家。”
      “吕小姐,恐怕这事儿,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筠荷皱着眉说。
      “据我所知,杨翠喜,哦不,三小姐是贝勒爷送进你们晓月楼的。”保生对这案子的内情,大概也知道一点。
      “哦,这位是李警官,是我和小月多年的朋友。”碧城这才想起来,为两人做了介绍。
      筠荷冲保生微微颔首,“李警官这话不错。可报上登的是,翠喜是我们晓月楼花了三千两银子买来的。难道你们想让朝廷再公开翻案?”
      碧城这才想到:是啊,事情棘手就棘手在这里。这案子的影响太大,没有说理的地方。
      筠荷又说:“翠喜姿容秀美,嗓音婉转,这些能给晓月楼带来多少银子啊?她现在是我们这儿的活招牌,妈妈是不会轻易放她走的。没有一万两银子,你们怕是赎不走她。”
      以她对三阿姨的了解,这个价钱,恐怕还要搭上熟人的面子,才有可能。
      听到这个巨额数字,碧城陷入了沉默。
      她恐怕一辈子也挣不来这么大一笔钱!
      筠荷仿佛看穿她的心事似的,好心建议她:“吕小姐,不如您走走袁公子的路子?只要他肯帮忙,事情不是没有转机。”
      碧城想了想,从脖子上掏出一只长命锁。
      那是她们吕家每个孩子都贴身戴着的,妹妹见了,自然会相信她来过。
      “那就请你转告小月,我一定会想办法,尽快带她回家的。这个,就烦请你交给她了。筠荷姑娘,你这样仗义地帮我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吕小姐不必多礼,我也盼着你们姐妹能早日团圆。”
      筠荷接过那只长命锁,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让她放心。
      这令碧城颇为感慨:有时候,外人真比亲戚,要有人味儿多了。

      她出了晓月楼,马上直奔袁府。虽说这么晚上门求见,容易让人误会,但事情紧急,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没有打搅梅真,而是找了个相熟的门房进去找克文。
      那人出来回禀:“吕小姐,二少爷这会儿不在府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碧城心知,克文一定又是在哪儿偎红倚翠呢。
      她这才惊觉:一直以来,两人之间所有的邂逅和襄助,都是他主动安排的。她如果想见他,甚至没有办法找到他,心中不免又是一片怅然。
      直到第二天下午,她才见到了克文。
      待听完了整件事,克文不禁在心中啧啧称奇。
      没想到,名动京津的杨翠喜,竟然是碧城的妹妹!这一家子果真都是奇女子。
      他虽然在风月场上见过杨翠喜,却从未对她上过心。一来,他不喜欢凑那个热闹。二来,她的案子和袁家牵涉太多。
      如今想来,他很庆幸自己未曾跟她有过瓜葛,不然以后还和碧城怎么处?
      既然这事儿他们袁府也有责任,那就理应为她们姐妹团圆尽一份力,所以他慷慨承诺:“你放心,我来和三阿姨谈,一定让她尽快放人。”

      当晚,碧城正在家中等信儿呢,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还没等汪叔去开门,她就冲到门口,一看竟是余大哥风尘仆仆地站在那里。
      她顿时觉得,胃里有一股暖流涌了上来,肩上的担子也卸掉了一半。
      “我一接到你的电报,就立刻赶过来了。小月怎么样,她现在人在哪里?”
      复争一收到她的加急电报,马上放下手里所有的事情,飞奔而来。
      碧玉在旁边做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上面。三人于是坐下来,小声说话。
      汪叔和吴妈也默默地退到了一边。他们早就发现家里出了大事,而且姐妹俩都在瞒着夫人,但谁也没有多嘴。
      在他们心里,大小姐早就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了。她不说,一定有她的道理在。

      袁克文来到晓月楼,一提要为翠喜赎身,三阿姨还以为,是他看上了翠喜呢,马上喜不自禁地应酬:“哎哟,袁公子,您也知道,做我们这一行,讲究的就是面貌、唱口、应酬。我们翠喜那是样样来得。想当初,我们晓月楼为了接下她,那是冒了多大的干系啊!她才来了没几个月,我把她出理到如今,也不容易。我也不瞒着您,给她置办的头面,到现在都还没回本儿呢……”
      “行了,行了,你就开个价儿吧。”克文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三阿姨立刻眯起一双铜钱般的眼睛,狮子大开口:“我们也不敢多要,冲您袁公子的面子,一万五千两银子。”
      这可真是漫天要价了!且不说贝勒爷已经给过嫁妆了,就是这段时间,翠喜也给她赚了不少钱了。
      但袁克文是大少爷脾气,从来不会跟人还价,当即便应了下来。不过讲明,要先交人后给钱。
      这么大一笔钱,他一时也拿不出手,少不得准备卖些古董珍玩来凑。

      他办好了这些事,来到吕家时,碧城听见熟悉的马车声,已经提前等候在外面了。
      “我就不请你进去了,家里还瞒着我娘。怎么样,三阿姨怎么说?”
      “都谈妥了,你现在就跟我接人去吧。”他一句也没提那一万五千两银子的事。
      两人在外面说话时,复争站在窗边冷眼看着,发现又是那天那个男人,袁家二公子袁克文,不禁绷紧了面孔。
      上次回京之后,他曾留心打听,在坊间听说了许多他和碧城之间的传闻,还有他那些流连欢场、风流成性的轶事……
      见他二人亲密无间的样子,他痛心地想:碧城啊碧城,你怎么会和这种花心公子哥儿,搅在一起了呢?

      当天,碧月一回到晓月楼,筠荷就偷偷告诉她碧城来过的事了。
      当又得知袁克文上门的消息,她马上高兴地去她房中预贺:“没想到,袁公子这么快就来了。翠喜,你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可翠喜却并未如她预料的那般喜上眉梢,只是来回摩挲着那块长命锁。
      “筠荷姐,袁公子和我大姐认识有多久了?”
      “有两三年了吧。说起来,他们还是在这晓月楼结下的缘分。当时我就看出他们俩郎情妾意了。”筠荷有些沾沾自喜地说。
      在男女情愫这件事上,她还从未失判过。
      “那袁公子怎么还没娶她?”碧月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把筠荷也问住了。
      对啊,为什么呢?她还从来没从这个角度想过这两人。
      “所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也仅限于朋友,我说得对么?”
      “诶呦——翠喜,我的儿,”三阿姨突然推门进来,口里夸张地喊着,“你大喜啊!你和袁公子是什么时候搭上的弦儿呀?不显山不漏水的。他已经为你赎身啦。今晚就接你出去,恭喜恭喜呀。”
      说话时,她脸上的褶子剧烈颤动着,好似一串铜钱摞在了一起。
      见翠喜的神色毫无变化,她又笑道:“高兴坏了吧?傻姑娘。还不快去收拾收拾,等会儿就坐八抬大轿出去咯。”
      谁知,她还是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许久,才慢悠悠地吐出一句:“妈妈,筠荷姐,你们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会儿。”

      “小月——”碧城一见到妹妹,立刻扑过去,摩挲着她的脸,又高兴又心疼地说:“你长高了,也瘦了,你吃苦了……”
      姐妹俩才说了这一句,就都哭得说不出话来。
      筠荷在旁边跟着擦眼泪。
      克文也颇为动容,转身冲三阿姨说:“人我这就带走了。其他的事,你看着办吧。”
      “走,姐姐这就带你回家。”
      碧城拉起妹妹就准备离开,不料却被她推开了。
      “袁公子,恕翠喜不能跟你走。”
      大家谁都没想到她会拒绝,正在面面相觑,只听她冷笑着说:“我是你父亲袁世凯袁大人送进这晓月楼的,哪有老子卖进来的女人,儿子再赎出去的道理?您说是吧?”
      说完,还挑衅地看了他一眼。
      她对袁家在这个案子里不光彩的角色,到底心怀芥蒂。
      这话一出口,屋子里静得连每个人的喘气声都分得清清楚楚。
      “小月!”碧城听妹妹说得不像样,赶紧拽了她一下,语气里明显有责备的意味。
      袁克文这种大少爷哪受过这样的排揎?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登时脸上下不来。甩了下披风说:“碧城,我在外面等你。”就冷着脸出去了。
      这时,筠荷也醒过味儿来,赶紧拉着吓坏了的三阿姨出去,顺便关上了房门。
      屋子里就剩下吕家姐妹了。碧月转过身去,背对着姐姐,平静地交代她:“大姐,你回吧。等过几天,我会托人送信给你们。你收到信后,就告诉娘,说找到我了,我已经嫁人了,给人做了小妾。过段时间得便了,就回去看她。”
      碧城不明白:妹妹为什么不肯跟她回家?难道真是因为生袁家人的气?
      “小月,袁公子好心来赎你。他父亲是他父亲,他们做的事,克文又不知情。你要是因为这怄气不肯走,可就太傻了。”
      “要是我回去了,又有人要抢我走,你怎么办?朝廷要是再想抓我,你又怎么办?每次都去求袁克文么?”
      在这件事情上,碧月想的要比姐姐深远多了。
      碧城突然怔住了。
      是啊,她光顾着一家团聚了,还没来得及想这些问题。妹妹身上的干系那么大,如果再有波折,恐怕就是克文也摆不平。
      “大姐,你还不明白么?我们只是这些大人物的棋子而已,死活不过是他们的一句话。再说,我这样的身子,回去也只会让吕家蒙羞。倒不如,待在这晓月楼里清净。”碧月流着泪说。
      “小月,我怎么可能把你扔在这种地方?你在这里每多待一天,我心里就……”
      碧城简直不敢想象妹妹接客的样子。
      “接一个客人和接十个客人,没什么区别,我认了。晓月楼,姐,你听这名字,这就是我的命!我注定要流落至此。你走吧,不必再劝我了。我已经想好了。”
      经历了这么多大起大落,如今,碧月已经无奈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马蹄啪嗒啪嗒敲在路上,车厢里的两个人都静静地望着窗外,谁也没有出声。
      碧城还记得,初遇那晚,克文送她回家,走的也是这条路。
      那时,他们相见恨晚,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可如今……
      她只希望这条路能短一点,再短一点。

      “萱儿,那些董其昌手写的《后汉书》,你收到哪里去了?”复争在书房内上下翻找不见,就来问妻子。
      “哦,前几天我看太阳好,就拿出去晒了,都收到箱子里了。”夏萱走进书房,取下一个箱子,“你看,都在这儿呢。”
      这些书是余家的传家宝,也是丈夫的心头肉。他自幼学习书法,就是临摹的它们。夏萱会定期拿出来保养。
      复争见那些书码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闻着还有被太阳晒过的油墨香气,足见妻子用心良苦。
      他拿出一本来细细摩挲,突然叹了口气,抱起箱子就往外走。
      “诶,你去哪啊?”夏萱在他身后喊着。
      “我去天津办点事,这几天都不回来了。”复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这等于什么都没说。
      夏萱看着丈夫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自从来到京城,夫妻俩虽说是重聚了,但她总觉得,两个人的心却离得越来越远了。甚至比他们一个在家乡、一个在日本时,隔得还远。
      以前她总相信日久生情,娘就是这么教她的,告诉她日子久了,夫妻间自然就会慢慢了解,琴瑟和鸣。可现在,她越来越怀疑这种说法。
      复争和她根本无话可讲,还谈什么琴瑟和鸣?
      按说,丈夫平步青云,自己衣食无忧,又受婆婆的疼爱,在家中地位稳固,她应该满足了。可她就是隐隐地觉得不安。
      女人这种直觉上的不安,只有知道丈夫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才能彻底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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