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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以身入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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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晋延平年槐月,春蚕吐丝,苏蜀织女忙。
瞧那烟雨笼江南,朵朵莲蓬绊行舟。蜀地亦是山丘围平地,腾腾热浪养人气。
……
蒲月,以崔氏为首的宦官奸党奉崔少傅之命,欺瞒君主,私自遣人南下敛财,美其名曰:“集天地所育之物祭祀神明,佑民年丰时稔”。
此次南下征税属于一年一税之外的赋税,南至巴蜀,北至都城中晋,现由远归都,至姑苏。
哀怨的马拉着九鼎泰山的车,马蹄沉重,鼻中打了一个响啼,喷出一口白气,发出老长的嘶鸣,徐徐停在了苏州刺史府前。
“主家有令,二十锱重,一车都不能少!”中人提高他的音量,拿腔拿调地勒令着眼前的人。
人前的人正是苏州刺史——谢风。
他本是最高地方军事行政长官,一心为民,可如却只能压抑满腔的悲愤,屈躬卑膝地点着头。
“怎的,瞧谢大公子这副模样,可是知晓谢刺史不愿,给咱家脸子看了?”中人突然扭头发问。
原来是瞥见站在一旁的谢家长子——谢行川。
谢行川用不屑和愤怒的眼神打量着车队,甚至可以从他袖口处看到刀刃发出的光。
谢行川听到这话,连忙扯了扯衣袖,欲图掩盖,又朝父亲的方向望去,生怕自己刚刚的举动牵连父亲。
“官家说的哪里话,我与父亲奉神佛,主家能与神佛相通,苏州能尽绵薄之力护佑天下民安,是苏州百姓的福气”,他立改面色,笑脸相迎。
“嗯——”中人听到这话满意地闷声应答,拖着长长又高扬的尾音,连那白眼也收起了不少。
“但咱家啊,就怕你们拎不清,舍不得谢小公子,做出什么傻事来,得罪了上头。”
谢家次子谢南星,俊美多才,但从小体弱,临郡从郎中嘴里听说他一天要吃三副药,纯纯用药续着命。
去年秋末,官家魏氏南下收税,谢刺史接见,饭后到院中赏菊,偶遇在纱帐飘渺亭中作画的谢南星。
亭子周围纱帐朦胧,谢南星着一身素色长衫,虽为男子,但身段婀娜,甚至比女子都还要诱人。
魏氏看中他的美貌,许诺收入房中,谢家以养病为由推辞。
如今下令,需同赋税一同送到中晋贡都,否则加收两倍赋税。
官家魏氏,名吕鹿,原是前朝正八品司务之子,年幼时得罪先朝宠妃,但家中并不殷实,无权无势,处阉割之刑。
家中不舍,暗中打点刑手百金,得以成个半白之人。
冠礼后,常游逛花间酒肆,身边有许多莺莺燕燕,但欢愉之事始终有碍,心有愤懑,性情暴戾,但才思敏捷。
崔少傅自宫后,为了扶持其公子上位,下巡左右人才,魏吕鹿凭借官府错判清白人一案赢得崔少傅的青睐,纳入门下。
官府错判清白妇一案,魏吕鹿用十两银子,让受辱家媳婆婆一夜之间改了口供,将少妇被纨绔子弟玷污,变为美妇引诱官家子弟获取钱财。
而那官家子是崔少傅手下地方小官的爱子,原本没放在心上,懒得插手,而地方官却找到了魏吕鹿,他常日里被父亲管的严,地方官用百两银票让他出主意、解决这件事。
崔少傅觉得他是个有用之才,带回中晋,自此魏吕鹿就追随崔宦官,如今人人见了都得喊一声:“魏主公”。
谢行川即使恨得牙痒痒,也无可奈何,只能低头闷着声,攥紧的拳头直哆嗦。
谢刺史见状连忙把谢行川推到身后,奉承回应:“犬子一向来不善言语,官家莫要见怪,能博得魏主公的欢心,是犬子的荣幸,也是对谢家的恩赐。”
那宦官傲慢将头一扭,坐上最前列的马车,浩浩荡荡朝北赶去。
车队中间还有一辆马车,里面坐着的正是为了避免逃跑而被迷绑住的谢南星。
“麦地黄,粮缸空,爹娘把那肚子揉,恨那骡子偷粮吃,骡子扬言要下地,把那麦子吃光光……”
车队徐徐向中晋驶去。
——
中晋贡都内城,一幅国安民生的繁荣景象。但一路追随着巡逻换岗的士兵走向都城,是一片死寂。
君主南宫铖,是百姓口中一代庸君的明君。明在心中为百姓,庸在手中无实权,堂堂君主被宦官掌控。
谁也不知南宫铖已经为推翻宦官掌权暗中蓄谋了八年。
他私下部署生死门,生门收集各官勾结阉党的证据,并助他夺回各司权势;死门内是大批分布在各个地方训练有素的死侍,助他除掉威胁和已经确定投靠阉党的佞臣。
现如今,宦官一党越发猖獗,百姓民不聊生,夺回兵权的计划也做好了铺垫,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夜里,皇宫大殿的烛光忽明忽暗,高大的屏风上映出一个人影,传出铿锵沉闷却欲顶苍穹的声音:“臣一定平安归来!”
从暗门出来的是一个身高九尺,长相俊朗的少年,着一身黑色窄袖骑装,袖口禄口绣着明黄金丝,镂空雕花的金冠束发,乌黑的发点束成流苏,点缀着深棕色的眼珠。
“门主,已经打点妥当了,明日以新晋都司一职赴宴魏吕鹿”,说话的正是刚刚那少年慕北辰的部下刘义。
慕北辰接过刘义递过来的长剑,准备明日的计划。
第二日,平日里热闹繁华的魏府门前竟没有白丁来往,吆喝叫卖,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高大的马车停列在一侧。
慕北辰也换了一身装扮,冰蓝色对襟窄袖长衫,绣有腾云祥纹,蓝绳高束发,多了几分少年英气,不似夜里那般死气。
白日里也能更加清楚的看到他修长的眉毛,以及那双深邃犀利的眼睛,面庞依旧清冷,一脸淡然的神色,他就这样端坐在魏府宴席的最角落。
今日他要扮演的是刚刚晋升的都司,由假意投靠阉党下,实则归属君主的布政司使引荐给魏吕鹿。
引荐给魏吕鹿的真正目的是要隐藏身份,潜入阉党内部,赢得崔氏的信赖,掌控兵权和财政分配权,助君主夺回政权。
宴席的主位靠着一位歪斜着身子的老者,他漫不经心地捋着左额前的几缕头发,紫色长裳里满是雍容华贵,惬意的看着宴会中央的伴乐而舞的歌妓曼妙的舞姿。
这正是阉党头目曾经贵为太子少傅的崔竜冠。
坐在崔竜冠左右的是魏吕鹿、左宫翀,还有两个空着的位子无人坐却有两杯酒。应该就是宦官主公中死去的老三,和好玩不问世事的老四的位置。
剩下的次坐,先由他们四人的得力部下就坐,其余位置按官职大小依次落座。
一个欲图献媚的侍女夹了一片熏肉俯着身子喂进了崔竜冠的嘴里。
肉刚放到嘴里,还不等崔竜冠开口嚼就被他吐了出来,一个身子坐直,怒睁双眼。
服侍的人立马下跪,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周围的官员一个个的都被吓的立马站了起来,乐声也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崔竜冠收起了怒色,露出怪诞的微笑,不紧不慢的抬起刚刚那侍女的下巴,朝她微微一笑。
那侍女勉强在恐惧中抖着身子挤出一个笑容。
崔竜冠又撩了撩侍女溜着的几缕头发,叹道:“可惜了……”
话音未落,崔竜冠抓起桌上的筷子就朝侍女的颈侧刺去。并不锋利的筷子刺穿了她的脖子,鲜红的血喷了一地,还有一些顺着筷子滴下。
崔竜冠一松手,那鲜血淋漓的头颅随着身子重重倒在地上,他把桌上的那盘熏肉倒在了侍女的头上,又踢了脚边的侍卫,示意递上手帕。
崔竜冠擦干净手后,尖锐的怒吼道:“魏主公!这道菜撤了吧!还是要等着咱家亲自把剩下的喂你啊!”
魏吕鹿一看,桌上怎么会有熏鸡肉呢?定是今日的主厨没来,他那不懂规矩的徒弟,上错了菜。
魏吕鹿这才连忙吩咐人撤了这菜。
崔竜冠坐下,挥挥手让其余人都坐下,慕北辰又坐回了那个角落,只是刚刚自己吃的起劲的熏鸡肉被撤走了,这才反应过来崔竜冠为何发那么大的火。
鸡肉、鸡蛋,向来是宦官最忌讳的东西,因为生理的缘故,上了这道菜在他们眼中无疑就是对他们的嘲讽。
顷刻,殿内又充满了欢声笑语,歌乐娇语,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在慕北辰眼里,他们无疑就是一群怪物,不是因为他们生理的残缺,而是他们心理的缺憾,毫无人性的残暴阴戾。
他洞察着宴会上的一切,了解他们的性格喜好,只有更好的了解对手,才能制胜。
这时布政司使拉起慕北辰,朝魏吕鹿走去,刚到魏吕鹿身前,布政司使示意慕北辰行礼拜见。
布政司使奉承道:“主公,这就是我和你说的慕都司。”
这一举动引得周围人注意,魏吕鹿也抬起头打量慕北辰一番,悠悠一声:“你引荐的人定是个好苗子,人见过了,改明儿过来做事。”
“谢主公,谢主公恩典”,慕北辰附和着布政司使谢恩。
这引得左宫翀旁一少年发了话:“魏主公还真是喜欢招揽人才,昨日才听闻你收了一个貌美男子,如今不过一夜,难不成就改了性情?”
据慕北辰了解,说话的应该是左宫翀收养的徒弟初棠。
这话语里满是嘲讽,魏吕鹿用手指夹住盘中的花生米,把初棠的酒杯打翻。
初棠本想发作,却被一旁的左宫翀压了回去:“初棠!不得无理,给魏主公赔个不是!”
初棠这才极其不愿的向他行礼赔了不是。
“魏主公,徒儿不懂事,如今也知错了,别放在心上,平时遇到事儿呀,您多帮衬”,左宫翀的言语轻柔,谁都想不到,他竟也是阉党,还是四大主公的老二。
“您可别这样,我受不起!”魏吕鹿一听这话连忙坐了下去。
此事也就算告一段落。
今日的宴席就是聚集各大新晋官员,拉拢人心,树立威严的鸿门宴,在这儿,若想要投靠阉党的也只管投奔,最后谁被选中,无非看谁送的奇珍异宝入得了他们的眼。
慕北辰奉君主之命行事,定有充足的钱财打点过,当选一事无可厚非。
现在他的任务是找到之前宦官主公中老三手里崔氏私自调兵,勾结邻国的证据。
趁着宴席上众人喝得酣畅淋漓,他借醉酒透风的由头,来到了魏府后院。